“你应当也有所耳闻,我夫君的死和三万将士马革裹尸,尸骨无存一事,有很大的蹊跷。”哪怕时至今日,再提起当年惨烈的一战,长公主还是恨的牙痒痒,“当时我已有身孕,无法寸步不离的跟着他,送走他之后,我就有感觉,他怕是回不来了……”
唐如珠静静的听着。
“为了取他性命,敌人设下了铺天盖地的埋伏,离开之前就有斥候去探过,舆图上也标的很清楚,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一旦碰上埋伏必定全军覆没,商量过后的决定,是原地驻扎,不可贸然前进,可就在当天晚上,又一封军报送到了他手上。”
长公主攥紧了衣袖,怒火烧遍全身,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双目逐渐变红。
“他并不是急功近利之人,相反,每一战都稳扎稳打,才能大获全胜,被他救下的百姓都叫他‘常胜将军’,久而久之,整个燕国都知道了,那封军报上写了什么,他并没有给我看,第二天,军营里出现了陌生的面孔,为首的,便是如今声名大噪的何将军。”
唐如珠拧眉,仔细斟酌过后,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没错,何家并不是从一开始就驻守西北的。”长公主冷笑,眼中满是戾气。
“那一战,何擎也跟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也死在了西南,直到朝廷传来消息,封他为西北大将军,驻守西北边境,而我夫君和三万将士,死后也不得安宁,活生生被扣上了刚愎自用,延误战机,不听号令,指挥不当的帽子。
何谓墙倒众人推,那一刻,我深刻地感受到了,只恨不得提剑杀了何擎,砍了他的狗头祭奠西南忠良!”
当时的何擎不过是个参将,做事全凭上面号令,幕后主使是谁不言而喻,西南兵权最终会落到曹家手里,好像也不足为奇了。
为了铲除异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貌似已经成了朝堂上亘古不变的真理,此事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可她选择了不管不问。
唐如珠大概能猜到他们的想法,长公主是皇室中人,即便嫁到了卫家,也改变不了她姓燕的事实,在家国之间,只能选国,只能选他们,只有这一条路。
在他们眼里,长公主不过是枚棋子,所以做任何事之前都无需过问她的想法,在彻底伤了她之后才想着弥补,已经太晚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长公主叹了口气,“父皇在时,朝中满是奸佞,为了争夺皇位,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敌人都打上门了,他们除了嚎,除了上书启奏,胡言乱语,没有半点用处,良将本就不多,皇兄上位后非但不知悔改,还欲除尽忠良。
到如今,除了无归和镇南王府,已经找不出抵御外敌的人手了,偏生皇兄无时无刻不防备他们,又生怕折腾的太狠无人捍卫他的江山,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她压根就没把何家看在眼里,何擎有多大本事,旁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清楚?不过是个踩着三万尸体上位的无能鼠辈,有人叫他一句何将军,还真以为能同世代出良将的卫家相比了,不自量力的东西!
的确很可笑,可这就是燕国的现状,只要皇上不死,就不可能有所改变,唐如珠很清楚其间纷乱的关系,一国之君残害忠良,足以将他拉下马了,可……没有证据,否则,长公主只怕早就动手了,她眼底的恨,正在破土而出。
就说嘛,虚伪是个好东西,没有伪装的外壳,怎么瞒天过海,让人相信她是真的放下了呢,自己都差点……不对,今天之前,是完完全全已经信了。
“西南是个很大的烂摊子。”长公主不动声色看她一眼,“我在封地这几年,一直都有关注西南的情况,在曹家的荼毒下,四十万大军,至少一半人的能力已然大不如前,上战场也只有送死的份,如珠,边境并不安稳。”
所以呢,她想说什么,唐如珠始终保持沉默,僵持了一会,终究是长公主先败下阵来,垂首苦笑。
“你倒真沉得住气。”
唐如珠笑了笑:彼此彼此,都这样了,再着急也没用啊。
虽然不知燕无归会用什么法子将西南兵权握在手里,但他保证过的事,至今还未曾出过纰漏,可她总觉得长公主有话没说完,所以一时半会不想告诉她。
等来等去,长公主没有再说话,只是解下了腰间的荷包推到她面前,用下巴指指。
“打开看看。”
唐如珠脑海里闪过无数的想法,真正打开之后,自诩见多识广的她也愣住了,这形状,这分量,怎么看怎么是货真价实的虎符啊。
她愣愣抬头,“您……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长公主被她呆呆的模样逗笑了,“是,我夫君有一支亲卫队,总共十万人,除了随他赴死的三万,还有六万隐藏在西南各处,他们不认皇命,不听圣旨,只认虎符。”
她深深的看了眼她手里小巧精致,栩栩如生的虎符,神情柔和了许多。
“这是他临行前交给我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我深知靠我一人之力,护不住镇南王府,好在,遇见了你。”
唐如珠像抓了块烫手山芋,她咽咽口水,将虎符收进荷包,喝了口茶冷静一下。
“我没有行军的经验,您不该交给我的。”她压低声音道:“年后王爷就要前往江南,等他回府,您还是直接交给他比较好,我粗心又马虎,实在不敢接此重任……”
“他不会收。”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打断了。
“无归骨子里藏着骄傲,再苦再难,都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他有今日,都是自己一步步打出来的,我不是没想过交给他,虎符在旁人眼里是能号令千军万马的好东西,在他那,就是块普通的石头而已,或许,连石头都不如。”
这倒是真的,她与燕无归朝夕相处,对他的性子早就摸透了。
“你还有子鸢。”
唐如珠双眸一亮,懂了她的意思,忍不住抽抽嘴角,合着,自己也被人当棋子使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