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转身回到书房,只是简单的处理了手臂上的伤,提笔思量揣摩了许久,画了两个人像。
那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大人眉心中间一点红,方脸。
小人扎着羊角鬏,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杏眼画得实在不像,为什么小林知道那是杏眼,还是女孩子呢?
因为左侧都写着,男人高六尺,不胖不瘦,可能是生员或者学子,二十多岁。
小女孩,鹅蛋脸,杏眼,瞪眼时脸会鼓鼓的像只仓鼠,生气时眉毛会连成一条横线,大概六七岁,或者八九岁。
被画成仓鼠的李英,并不知道有人在寻她。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上千号人,整体扑面而来的酸臭气息,差点没把她呛晕过去。
清新的早晨,没了。
看着杜三叔带着一队士兵打马走了,李英走上前,津着鼻子小声说道:“爹,那些人要不要杀虫剂喷一下,头上身上的虱子都在爬呢!”
英子眼神好,这会儿可真不感谢这眼神,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胡扯!”
赶去的骡车让给那些老弱病孕,李志走了一宿的路,不见疲累憔悴之态。
听见闺女这么说,白了英子一眼。
随后笑呵呵地小声说道:“跟张知县说好了,以后没有丁籍路引的流民,都会遣送过来。”
李英眼睛一亮,微微点头,往人群中看去。
这些人状态属实不好,特别是那二三十个孕妇,脸色蜡黄,头发枯得像干草。
有些衣裳都蔽不了体,尽管她们极力的扯着衣服想去盖住肚子,可还是看得到肚皮上青黑色的血管,像蜘蛛网一样,
阮氏看不下去了,“妹子,对,是你,还有大着肚子的都来这边。”
那群人都在往前挤着,望着,阮氏真怕他们推倒了这些孕妇。
何念云和穆染站在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每个人。
李志爷俩走过去,“何师姐,你看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弄?”
何念云挽起右手臂的袖口,朝最近的一个孕妇招了招手。
“按照谷里的做法,最妥当,你觉得他们能接受么?”
穆染眼珠子转了转,插话道:“接受就留下,不接受就打发去华家堡子呗,有啥不能接受的,我还觉着小时候剃光头老舒服了!”
“老师,当初你给我们剃头的时候,可没这么温柔问过,那是咔咔就上手刮啊,大家背地里都说你,人美心黑!”
何念云笑了吧?
李英确定她是笑了,因为还是如初见她时一样,那丝笑是挤出来的。
这张脸和手臂上的肤色,不相配。
“爹,就这么定了,剃光毛发,再蒸一下消毒,我这边内服的药都有,一次清理干净!”
李志皱起眉头,思考着闺女的提议。
何念云给那名孕妇把完脉,抽回了手。
柔声说道:“你这胎像很稳,八个多月了,不容易呀,可是有家人在?”
那孕妇眨着一双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哭出来。
她猛点点头,指了指人群前面正一脸焦急,紧张地往这边张望的男人,“啊,啊~”
这还是一位哑娘。
李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十八九岁的男子,骨架很大,身高不输于李志,都得一米八以上。
就是太瘦了,他是为数不多穿着鞋的,可那插在草鞋里的脚脖和小腿,像麻杆一样细。
英子叹了口气,难以想象这对年轻夫妻,是怎么保下这孩子的。
何念云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李志。
“我赞同英子的提议,这么多人还有孕妇,要把患病风险降到最低。师弟,若他们不接受这些,以后还怎么接受新的思想?”
苏刚当初准备从谷里结业,若不是考虑以后便于行走外面,他都不想蓄发!
所以李志见到他时,一头的短毛寸,他还谎称是火燎的。
英子看她爹还在纠结,“爹,您别忘了这些人以后要做什么,我们现在可担不起一点风险。”
“李四叔,您还琢磨啥呢?愿意的留下,不愿意的送华家堡子种田,种果树去不就完了?”
“这事不好办,他们哪像你们当初入云谷一样,都是孤儿。”
撇了撇嘴,穆染有些不以为然,“孤儿就不是人了?是人就得做选择!”
李英觉着他爹,可能穿过来时间久了?
思想上也开始作古,抬脚便向那群人走去。
廖青一把拉住她,让她等等。
又回头跟李振在一边小声的说了两句,就跑去找正在院里编筐的廖婆婆说话。
英子伸脖看过去,廖婆婆皱着眉头,愣了好一会。
突然一下站起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剪子和剃刀,朝大门这走来。
“来,孙子,坐这里,对,就坐这!”
小板凳放在那群人面前,廖青一屁股坐上去。
“奶,给孙刮干净一些,不然长虱子了会得病,我生病了,您总是心急上火!”
李振也搬个小凳子,坐在廖青身边,让王兰英给他剃。
两个小男娃身板挺得直直的,互相笑笑,又一齐冲着英子眨了眨眼睛。
李老爷子瞧着小孙女翘起的嘴角,笑弯了的眉眼。
他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似是明白了什么。
李佰祥从不留胡子,他性子跳脱,在他看来,留胡子多显老?
别人人到中年都留着八字须,他都五十多岁了,隔三差五就会刮脸,下巴上溜干净。
为此在老家时,没少有人在他爹李发面前给他上眼药。
他也不在乎。
自从李英来了以后,空间矿泉水滋养着,李佰祥头上的白发发根都反黑了。
这老头就更爱美了,最近还监督着王奶奶戒烟。
“十头,爷给你剃!”
“爹,给您。”
接过王兰英递过来的剃刀,老爷子挽了挽袖子。
“爷跟你们说,这古人云‘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意思是人身上的一切都是父母赋予的,不能随便损毁和伤残,这是孝的开始。”
“其实在爷看来,这句话是告诉我们对父母长辈,要敬重,要心存感恩,更要重孝道。”
“还有尽量保全自己不受伤,受病,不让父母长辈因此多挂心,这才是真孝道。”
两位长辈手起刀落,李振和廖青的头发,一缕缕地落下来。
一千多人站在李家大门外,人群里不少人抻着脖子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