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医院,宋非林穿着病服站在窗口,房间没开灯,背影被月光拉出长长的影子。
又瘦了。
宋非林住的是单人病房,病房收拾的很干净,打眼看过去孤僻又冷清。
白霜伸手,轻轻敲了敲门,在宋非林回头时看着他,说:“宋非林,我想喝糖水了。”
白霜的声音和窗外的月光一样轻,朦胧而不真实。
宋非林还没来得及开口,眼泪便溢了出来,鼻尖酸酸的。
他扯着嘴角笑,不想让白霜看见自己现在这个糟糕的模样。
可动作比反应还要快,他已经走到了白霜身边,俯身再次抱住了她,滚烫而炙热的眼泪掉落在白霜肩头。
宋非林说:“……白霜,我真的很想你。”
越想你,就越怕死。
可是,怎么办呢,他也活不了啊。
他紧紧抱住白霜,像是余生最后一个拥抱一般,不肯松手。
*
宋非林走的那天天气很好。
即便是九月末,气温却并不燥热,风很温柔。
那天宋非林突然就精神了很多,他扯掉了管子,起身和白霜讲了很多话。
看着坐在旁边陪护床上捧着糖水喝的白霜,宋非林笑了笑,嘴角有着干裂和死皮,他知道自己现在并不好看。
“白霜,还想喝吗?我今天给黄毛发消息了,晚点他赶过来,带着他妹妹,我们还能一起吃西瓜呢,你最喜欢的西瓜。”
宋非林的语速有点慢,说话有些费劲。
这一个月里,白霜时不时过来看望宋非林,也不管宋非林的冷眼和驱赶,只是平静的坐在他身边。
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最后问宋非林:“你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宋非林就知道,他赶不走白霜。
白霜不怕他的冷眼,听到白霜说这句话的时候,宋非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霜看着没精神的宋非林,那时的他几乎连睁眼都很困难,病痛夺走他的健康,夺走他的朝气。
她只静静握着他的手,不说话。
宋非林见白霜说不听,最后也干脆没有阻止,只在白霜来的时候,默默给白霜倒糖水喝。
就像现在,宋非林看白霜喝着糖水,伸手摸了摸白霜的头发,声音很轻。
“白霜,之后去上学时要注意安全,不要因为学习太痴迷了而忘记吃饭,要注意休息,出去写生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不要拿太多东西了……”
白霜点头,默默喝着糖水。
却又开始怀疑起来,里面真的加了糖吗?
她看着宋非林的脸,消瘦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像是皮包骨一般,脸颊凹陷,唇色苍白偏暗紫,往日那双圆润莹亮的眸子也黯淡了。
白霜问宋非林:“为什么不告诉我,霍昀瑾后来又找了你麻烦。”
这事还是从黄毛那里听来的,白霜照顾过黄毛的妹妹几回,给黄毛妹妹讲过几次题。
黄毛嘴上没把门,便说了出来。
也是那一次,宋非林才被发现了白血病。
不只是病。
宋非林的腿也被打伤了。
他甚至无法长时间站立。
宋非林又笑,摸了摸白霜的长发,“都过去了。”
白霜冷笑,过去不过去不是宋非林说了算。
记得那时姚梦玲问她,为什么突然想对付霍昀瑾。
白霜是这样回答的:“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除去最开始想和系统对着干的想法,后来还加入了宋非林这个因素。
不为别的。
宋非林这个人坦诚,真挚,实在是个不错的人。
所以此刻,白霜没理会宋非林的话。
当天中午,没等黄毛将西瓜拎过来,宋非林便失去了生命体征,最后一刻,宋非林握着白霜的手。
吐词艰难,他说:“忘记我……”
而后无力地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过。
听说人在死前最后失去的是听觉。
白霜听着机器发出‘嘀’的尖锐声音,屏幕上的所有起伏线变成一条条直线。
白霜说:“好。”
她俯身在他胸口听了很久的心跳声,神色平静,眉目淡漠,茶色的瞳孔似乎氤氲了几分雾气。
并不真实。
许奶奶轻拍着她的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姑娘,小钰走了,小钰走了啊。”
白霜才回过神,起身,应了声。
她开始怀疑,她的确是虐文女主了。
是不是靠近她,就会变得不幸。
在宋非林下葬后,白霜坐在宋非林墓前,手里捏着一个白色戒指盒,是许奶奶给她的。
说宋非林那段时间拼命攒钱,为了给她买这枚戒指。
白霜沉默了很久,什么话都没说。
她从之前被查封的白氏俱乐部里搞了一把手枪,又将霍家早期发家是靠着走私古玩,将古董卖给国外商贩的丑闻散布了出去。
丑闻是不是真的不要紧。
白霜只需要见上霍昀瑾一面就行了。
其他的,不重要。
趁着霍昀瑾被一大群记者拦着采访,要求他回应丑闻时,白霜出现在如潮水般的人群中。
眸光冷厉平静,戴着耳塞,借着掩护,直径举起了枪,对准了霍昀瑾,扣动了扳机。
阳光照耀下,细长白净的手指上那枚戒指熠熠生辉,折射了璀璨的光芒,让白霜想起了宋非林的眼睛。
子弹和风声同时呼啸起来。
耳边只余下系统的惊呼:【白霜!】
接着一切都恍惚了起来,像是被拉动的老旧影片,速度快到白霜来不及捕捉一丝片段和场景。
白霜想,她终于抓住了漏洞。
从被拉入所谓的改造系统,成为被改造者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决斗,系统不仅是规则的制定者,也是裁判,更是最终的宣判者。
她如果不能在一开始就掌握主动权,那么一切都晚了。
就像死去的小美。
因为她随意而没有章法的探查行为,让白盛骅警觉了起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解决她。
小美的死某种程度上是在给她敲警钟,如果不是小美,白霜就是首当其冲。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白霜想,下一次,一定得把主动权放在自己手上。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