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家有钱,即便我是残疾人,我也不会觉得白意欢说的话很过分。你一遍遍在我面前说我是保姆的女儿。她也一遍遍在我面前说我是保姆的女儿。”
“这样总让我觉得……你们两个才是母女。”
不等吴丽萍回答,白霜起身,摸到盲杖,去了洗漱间。
白霜摸着黑洗澡,并不知道自己最后一句话给吴丽萍带来了多大的震撼,但,白霜就是故意的。
不直说,让吴丽萍和白意欢自己猜测,诚惶诚恐。
第二天一早,白霜就被吴丽萍喊醒了,对方给她做了她想喝的红豆甜粥,话比昨天还多。
从白霜昨晚的睡眠情况到腿上伤口好了点没有。
白霜知道,昨晚吴丽萍来她房间给她换药了。
吴丽萍继续碎碎念,像极了一个担心自己眼盲女儿的母亲:“吴悠啊,你今天安心在家做作业,中午我回来给你做饭吃,你不要乱跑,你的眼睛又不好……”
“我今天中午不在家里吃。”白霜放下瓷勺,“我中午有约。”
“啊?哦,好,那你要不要钱,我给你点钱。”吴丽萍舔舔干到起皮的唇,声音有些涩。
白霜摸着瓷碗旁边的豁口,点头,“两百块钱。”
吴丽萍把钱塞在白霜手里,纸币质感并不硬挺,带着纸币特有的金钱腐朽气息。
吴丽萍说:“吴悠,妈妈赚钱不容易,你省着点用,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让我操心,你……”
“知道了,不用强调,这是十七年来我第一次主动向你要钱吧。”白霜声音平淡,将碗推向吴丽萍。
“我出门了,谢谢你的粥。”
吴丽萍剩余的话像是被软木塞堵在了喉咙处,心像被刀片割,是啊,这是十七年来吴悠第一次主动向她要钱而她给了。
她还记得吴悠上小学时,学校组织春游,每个人需要交600块钱的费用,吴悠回家后,支支吾吾和她提了这个事情,直接被她拒绝。
甚至还吼了她一顿。
说她不知道体谅妈妈的辛苦,说她不懂事。
那天,她为白意欢做的粥全被白意欢泼了,她心情不好,看到吴悠就生气,最后还打了吴悠一顿。
停下来的时候才对吴悠道歉,抱着吴悠,又摸着吴悠的脑袋。
吴悠哭累了,被她抱在怀里一言不发,从那之后吴悠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要钱的事情。
这还是吴悠从那之后第一次问她要钱,不是关于补习也不是学校活动。
吴丽萍不敢问吴悠要去干嘛,她心里隐约不安。
就在前一段时间,她的亲生女儿白意欢似乎发现了真相。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走进白意欢的卧室,给她打扫卫生,给她整理桌面,最后又亲昵地摸着照片喃喃自语:“我的宝贝……”
然后就被白意欢发现了,她不知道白意欢站在门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听去了些什么。
她慌忙站起来,擦掉眼泪,最后被白意欢凶狠地推出了卧室,让她滚。
白意欢甚至还让刘静开除她,刘静没同意,毕竟她在白家干了快二十年,干活利索,为人也不错。
吴丽萍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带着自己的工作包去了白家别墅,刚到门口便被别墅保安李叔拦住,“你以后都不用来了,夫人辞退了你。”
吴丽萍给李叔塞了包烟,赔着笑,“怎么会呢,我这个月还没干完,工资都没拿呢,您让我先进去和夫人聊聊。”
李叔收了烟,往别墅院子里瞄了眼,低声说:“别进去了,昨天白小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你今天要是进去就直接撞母女俩枪口上了。”
说完,他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吴丽萍,“回去吧,别来了,这是你的工资,夫人多给你了一万块钱。也算是仁至义尽。”
看着吴丽萍远去的背影,他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同情,嘀咕了两句,“也都怪你女儿,好生生的,和白家小大姐作对干什么。”
这边,白霜出了门,仍旧拄着自己的盲杖,但书包里放好了眼镜,她的脚步很慢。
闭着眼,白霜又开始在脑子里梳理起剧情。
上个世界没对白霜造成什么影响,她隐隐约约能从系统说的话里捕捉到这个世界或许并是不真实的。
但这样不真实,白霜却依旧改变了很多东西,难免让她产生怀疑,左右摇摆。
除去宋非林。
所以白霜在赌,赌霍昀瑾死掉,世界崩塌重组。
她不太甘心。
这种不甘心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在宋非林身上发现了某个人的影子,所以不拒绝他的靠近,甚至,很喜欢。
因此,当她昨天遇上沈应后,她没有拒绝他的无理缠搅就是为了证明,证明一个荒谬的答案。
而且昨天那位男孩子还将她拉着绕开了被泼倒在地的泥土和花苗,让她的盲杖重新触到盲道上的凹凸。
白霜记得昨天那家花店似乎是刚开张,建在学校附近附近还有樱花树,甚至那个小伙子还从她的手臂上摘下了一片花瓣。
一旦人失去视觉,对其他的感官是很敏感的。
她能闻到四周各种味道,能听到周围各种声音。
春天的花香和鸟鸣。
活着的滋味……其实也不赖。
还没走到花店,便听到了自行车铃的声音,像是风铃被风吹动,带着春天号角的急躁。
“喂!小瞎子!知道我的店在哪里吗?”
白霜再次听到那个欠揍的声音,她站稳,睁开眼,一片模糊的光晕里,只有他是暗色的。
“知道。”白霜说。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裙子,穿着白色运动鞋,袖长只到手肘,露出细长的手腕。
飘荡的裙摆是春风温柔的抚摸。
白霜太瘦了,沈应能看到藏在她苍白肤色下浅青色的血管和微凸的腕骨。
他一只腿踩在踏板上,一只腿撑着地面,穿着简单的黑色汗衫,身高腿长,沈应伸手戳了戳白霜的手臂,“还以为你会骗我不赔我纸箱了呢。”
“我不骗相信我的人。”白霜不咸不淡道。
沈应笑了声,“这话就是错的。”
白霜不解:“?”
就听到少年清朗的音色,“相信你的人,即便你说谎话,他都信。”
白霜垂眸,心口猛然收紧,她点着盲道往前走,脚步有些急,身后沈应追上来,“怎么了?觉得我在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