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改编版始终都是改编版,当原版深入人心后,又有多少人能接受改编后的剧本呢?
后头的戏曲白霜都没有认真听了,楼下吵吵嚷嚷,似乎是有人对白蛇传的剧情安排不满意,找满花楼的老板理论掰扯。
白霜往窗侧的位置挪了几下,像是看热闹上了瘾,戏楼老板穿着精致的改良西服,黑发用发胶梳起来,整个人利落而干练。
被台下观众团团围着,老板明显招架不住,面红耳涨,便是借他几张嘴都说不过,小厮一边拦着一边给老板留出空间和时间解释。
老板气得实在受不住,大手将挤在他面前的人群一推,在旁边木桌上重重一拍,吼了出来,“行了!戏本是从西洋引进的大师改写的!戏班的演员是按照大师改写的戏本子演的!好看就行!”
众人一听,原来是洋人大师写的,顿时都沉默了起来,最开始闹事的那几个人也改了口,“我说这出戏怎么就和往日不一样呢,原来是大师改的,思想果真先进,值得吾辈学习。”
旁人附和起来,一面鼓掌赞成洋人大师的改编版,一面鼓吹新时代的自由思想潮流。
白霜看得心里发笑。
“我想见见那个老板,能吗?”她从窗口退开,看向盛九。
秋月还在专心吃脆皮烤乳鸽,听了白霜这话,油乎乎的手连忙抓来手帕擦起来,“小姐你干嘛要见老板啊?是吃的东西不满意吗?”
白霜全程只喝了面前的青提酒,味道虽好却也容易勾人上瘾,如果不是盛九阻止换来白霜的白眼。
白霜怕是只能喝一两口。
盛九觉得白霜是喝醉了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阳光下刚睡醒的猫咪,头顶木质镂空雕花灯投罩下的阴影落在伤疤上,像是光影给予的吻痕。
炙热浓烈。
盛九心口一阵发闷,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白霜就开始有了。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不认识白霜,却又好似认识了很久一般,看向他的眼神总带着熟稔。
所以他瞒下了白宜珍带白霜来了这家酒楼,酒楼的老板正是当初抛弃白宜珍的那位男人的弟弟。
白宜珍不会想让白霜和这位男人接触的。
而他的隐瞒只是摧毁白家的第一步。
盛九按捺下心头的异样,“可以,我去找老板谈。”
等那位身着灰色改良西装的老板走进来时,白霜便让盛九和秋月退出去,留出空间给他俩。
秋月不明白白霜的意图,有些犹豫,“小姐……”
“我有分寸。”白霜这样说。
帷帽上的白纱被她放下来,遮挡着面容,隔着薄纱,盛九没法看清白霜脸上的表情,他只得拉着秋月往后退出房间。
廖明昌看向白霜,一袭月白色的长衫,领口还别着一枚青色的穗子,戴着能遮住脸的白纱帷帽。
他拱手作揖,“不知这位小姐找鄙人有何贵干?”
*
等满花楼老板从雅间出来的时候,脸色发白,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盛九不动声色隔开秋月,让秋月进去看小姐,自己则带着老板下楼。
“我们小姐走丢了十几年,前不久才被家主找回来,家主让我对小姐的一举一动多上点心。”盛九往他怀里塞了一张大钞,压低了声音,“我家小姐没说什么胡话吧?”
“胡话?”廖明昌将钞票塞进袖子,回想了一下,提了一口气道,“你们家这位小姐说的话我倒是听不懂了,说白蛇传这个结局糟糕,说什么‘活着的人在接受惩罚,死的人倒是快活了’,叫我改呢,莫名其妙。”
盛九站在楼梯上,后知后觉自己对白霜的了解太过于浅显。
眼瞧着廖明昌因得了钱而欣喜起来,盛九愣了好半天最终转身回去找白霜。
他能看出来廖明昌没说谎,但白霜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得而知。
廖明昌的确没说谎,只不过白霜说的不止这些。
她问他,“我想见的是你们满花楼的老板,不是你。”
语气笃定。
所以他慌,但立马打哈哈圆回去,“瞧您这说的,我不是满花楼的老板我天天待在酒楼里干嘛,这酒楼里大事小事都靠着我呢。”
白霜不否认,却也没肯定,淡然自若地小口喝着酒,换了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
最后推给他几张钞票,叫他把这个雅间包给她,她这几日要来看戏。
有钱赚的事情他为啥不干,这位小姐光是点菜都花了普通人半年的工钱,更别提打赏了。
廖明昌收下钱,往出走,又听得那位小姐的一句话,叫他后背发寒,“下次……我想见你们老板,我这里有笔生意想和他谈谈。”
廖明昌坐在休息间的椅子上,清点了一遍刚才两人给他的钞票,塞进了后面书架的暗盒里,放进去前,他没忍住,在盒子上亲了一口。
满心满眼都在放光。
至于那位小姐说的生意,廖明昌摸着自己的下巴琢磨了一会,他老板的事情没告诉任何人,这位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奇怪,真奇怪。
不过非必要不联系老板,是他接手这家酒楼的前提,酒楼上头有把伞撑着呢,天塌了都压不到酒楼上。
所以他一直战战兢兢挡在酒楼前头,维持着酒楼的运作,顺带捞点油水,就等着钱攒够了买个老婆回老家安享晚年。
只是……什么时候能享受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起白霜最后的那句话,廖明昌把跑腿的小厮叫了进来,“今日二楼芳茗庭里的那位客人什么来历?去调查调查。”
那位小厮应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