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切这个词很好定量。
超过了客人与老板之间金钱交易的简单关系,超过了朋友之间普通的关心和点到为止的问候。
棽棽身上的味道和大牛村那盒神秘的香膏味道一样,还有上次从满花楼离开时擦肩而过的客人,身上也有那种味道。
所以她想见酒楼真正的老板,可盛九这句话,却打消了白霜直接和酒楼老板摊牌的心思。
白宜珍并不喜欢她,将近一个月,她和白宜珍碰面的机会不超过五次,每次远远看着了,白宜珍只淡淡瞥她一眼。
就像是对待捡来的一只猫一只狗,丢点水和食物养着就好。
白霜捏着帷帽的手紧了紧,从包里拿着一摞纸,“秦老板是生意人,来找秦老板自然也是谈生意事。”
秦南滨收起脸上看戏的神情,拿过那一摞纸翻看了起来,细长的指尖在纸上摸索,垂眸时眼尾那一抹红。
比女人还妩媚清冷。
真是奇怪。
那叠稿纸是白霜闲时写的剧本,不过是无聊时候写给秋月打发时间的,现在却能拿来糊弄这个可能和白宜珍暗中勾结贩卖少女的满花楼老板。
走出熏着浓郁香料的房间,白霜松了口气。
秋月凑上来,撅着嘴,微微抱怨:“小姐,你们聊什么了啊,怎么聊那么久。”
盛九一如既往话少,给白霜递上手帕擦汗。
几人来到卖糖葫芦的摊前,白霜示意盛九掏钱,一整个糖葫芦串全然被盛九抗在肩头,引来了街边一大堆小孩艳羡的目光。
白霜一路走一路发,秋月在旁边吃得不亦乐乎。
最后回到白府时白霜手里还剩下两串。
当那串裹着金灿灿糖衣的红色山楂串递到盛九面前时,他罕见的愣了一会儿,身体像是被冰水冻得僵硬,接过糖葫芦时动作都还很不自然。
白霜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咬着另一串进了房间,木门合上,盛九在原地站了会儿,喃喃道:“谢谢……”
他来白府工作快两年了,从最开始厨房打扫开始干起,每日负责运送新鲜蔬果进白府,清理泔水,为了赚钱,将那些剩菜倒在一起的折箩卖给那些吃不起饭的老百姓。
说实话,并不能赚到多少钱,盛九不愿意多收钱,为此还与同在厨房干活的伙计起了争执。
那位伙计直接告到了白宜珍面前去,白宜珍传他进来,问了几个问题之后。
第二天,他便再也没有看见那位伙计。
白宜珍的确不简单,这一点他知道,否则他不会隐忍至今,从厨房走到庭前,甚至还被她派来服侍她的亲生女儿。
他想要复仇,想要为死去的妹妹复仇!
那种情绪最严重的时候他恨不得冲进白宜珍的房间,让白宜珍的鲜血给自己妹妹献祭。
盛九闭上眼,痛苦的回忆又一次似海浪般席卷了他,初夏微凉的晚风连同厢房周围繁茂生长的花草一起缠裹在他周身。
盛九原名不叫盛九,叫吴冬泽。
今年二十一岁,有个死去五年的妹妹,叫吴春兰。
吴冬泽自懂事起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就连名字,都是东边街尾一位瞎了眼的老头取的。
冬泽,春兰。
他没有问那个老头为什么取这个名字,这样的乱世,这样窘迫的生存环境,连活下去都是奢侈,名字只不过是代号。
有没有都不重要。
吴春兰不是他的亲妹妹,是他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寒冬腊月,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被松散包裹在一块破布里。
冻得浑身发紫,连哭声都没有。
盛九当时十岁,在垃圾桶里翻找被有钱人丢掉的东西,看了眼那个婴儿,面无表情继续翻找。
等找到一块干馍馍后,盛九转身就走。
走出十几步,盛九还是跑了回来,抱起那个婴儿,冬日里呼出的气都变得苍白,那婴儿似是感应到了,眼皮动了动。
捡回吴春兰最初几天还有人嘲笑他,“呦,给自己捡个媳妇儿回来了啊。”
“捡个媳妇儿回来好啊,以后还能尝尝女人滋味,不要像我们兄弟几个,光棍一辈子。”
“还光棍呢,前几日我还看见你搂着人家小红从酒馆里出来呢。”
那人摆摆手,一副再说就晦气的表情,“就是一件破布衣裳,你要是想穿,改天借你穿。”
盛九忙着把春兰捆自己身上,他要带春兰去干活,听了那几个男人的话,更加下定决心要从着贫民窟里搬出去。
他的机会来的很快,那位老板看中了他即便生活贫瘠却也要养活自己妹妹的孝心,给了他机会跟在他身边做事。
他起初也是信的。
安心把春兰交给那位老板家里的佣人带着,春兰被养的很好,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因为婴儿时期落下的病根也在慢慢治疗当中。
盛九是开心的。
当初那个连淡到米粒都看不到几粒的米汤都吞咽不下去的孩童成长为一个穿着小洋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每日见着他做完任务回来都会开心跑来抱着他的腰,叫他哥哥的女孩。
死在了五年前那个夏天。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专门把手伸向幼童,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看起来是好人的人其实并不是好人。
他不知道原来那个所谓的老板背地里专门训练女人,要她们屈服,要她们下跪,要她们学着如何服侍上流社会的人。
他不知道,社会的阶层跨越那么难,以至于他想找老板讨要公道时被人打折腿扔了出来。
他改名换姓,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妹妹,也是那时他才打听到,这偌大的海市底下有一条完整的人口贩卖产业链。
从人物的选定、培训、上岗服务,到最后失去利用价值被卖入偏僻的农村里。
人不是人,畜生却还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