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了！”

李尚林激动地举起电脑，冒冒失失的，差点把电脑充电器的线扯掉了。

“哎哟，”李尚林赶紧捡起充电线，”我查到了！赵晶平他平时跑网约车开的是轿车，案发前一个月，他把轿车卖了，估计就是换了吉普……“

陈望舒焦虑地叹口气：”所以，这起案件，也是提前策划的。“

李尚林皱了皱眉头：”提前策划……那他为什么要换吉普呢？“

杨雨欣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脸惊悚：”天呐……不会是……方便撞人吧？……“

吴环凝重地点点头：”很有可能，吉普车视野好、保险杠更坚硬，而且四驱动力强。“

刘以鲲也叹了口气：“根据案发现场造成的伤亡情况来看......如果我没猜错，他可能还加固了保险杠，这样......就可以撞更多的人。”

杨雨欣双手捂住脸，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陈望舒咬牙切齿地看了眼监控视频：“畜生，内心得扭曲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种事！”

吴环拿起赵晶平的资料继续翻看，一旁的刘以鲲也伸过头去。

“哇......太恐怖了，”李尚林看着手里的电脑，“开个网约车还能开的杀人？！这个赵晶平就该和那周亮一样，当场爆头！哦不对，是千刀万剐！”

吴环翻了一页资料，没抬头，轻轻地说：”尚林，作为警察，这样想不合适。“

李尚林有点吃惊地瞪大眼睛：“啊？”

吴环合上资料，抬起脸，认真地看向李尚林，正言厉色：

“人性之恶，无法估量......因为那些滔天的罪行而产生了强烈的正义感，情有可原。

但我们是警察，是法律的执行者，也是维护者。

法律，是平衡的艺术，不可因一个人犯下了重罪，就以更重的刑罚去还击他。

那是复仇，不是公正。“

吴环很少这么较真地纠正别人，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尚林歪着脑袋想想，点点头，又摇摇头：”副队你说的对，但我还是不能理解赵晶平的所作所为......“

刘以鲲包容地点了下头，表示理解李尚林的感受：“其实我内心也有这种想法，毕竟赵晶平还活着，可是很多人却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失去了性命......”

李尚林认同地一摊手：“对嘛，就算是死刑，他一个人的性命也不够赔的，根本谈不上公平嘛！”

吴环有点冒火，他面色凝重，皱起眉头想张口，但刘以鲲拍了拍他，提醒他别说话，控制情绪。

刘以鲲转头耐心地对着李尚林解释：“我按摩店里每天来不少司机，他们跟按摩师聊天的时候，会倒很多苦水，那些司机开什么的都有，货车、客车、出租车，其实司机这个行业压力很大。不开车吧，吃不起饭，但每天一直坐在驾驶室里，也极为痛苦。开网约车的人很不容易，平台对他们的压榨很大，跑一单都是平台拿大头，他们到手的很少。“

“......压力大？”吴环听了刘以鲲的话，若有所思地翻了翻资料。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合上资料：“尚林，查一下赵晶平的违章记录……”

李尚林应声坐下，开始摆弄电脑。

吴环偏过头想了想，再转回来时脸上的表情更严肃了。

“再查查他......是否有案底。”

杨雨欣看吴环一改往常的亲和，始终板着个脸，心里有点为李尚林担忧，便凑上前来，轻声说到：“副队......李尚林是我小师弟，刚毕业没多久，还不太会为人处世，你别放在心上......”

吴环摇了摇头：“是这案子......”

他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而是自己在心中暗想：“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周亮和赵晶平素不相识，而且作案手法不同，时间上也没规律......但又总觉得好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两起案子的交集仅仅是毒品吗？可赵晶平的口供里又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是我多虑了吗？”

杨雨欣看吴环没把话说完，以为吴环还有点计较，又补了一句：“其实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李尚林这人吧......看问题比较单纯......”

吴环释然的笑笑：“跟他没关系，我在想别的事情。李尚林什么人我清楚，实际上......这种单纯，不是坏事。”

杨雨欣一脸不解：“为什么啊？领导们还总说他不够深刻呢。”

吴环垂下眼眸，扼腕长叹：“缉毒这一行干久了，见得多了，就会越发的小心谨慎，见了谁都跟防贼一样......心里头永远担惊受怕，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你还会不会活着......”

吴环看向在电脑前眉飞色舞的李尚林，又想起自己长期以来的噩梦，很是唏嘘：“单纯一点，就能活的轻松一些......”

杨雨欣云里雾里的迷茫点头，李尚林那边突然对着屏幕叫了起来。

李尚林：“天呐，赵晶平他……的确出过事儿啊……“”

所有人立刻回过身，把注意力都放到了李尚林身上。

李尚林攒眉蹙额，看着电脑徐徐念到：“赵晶平四年前开车途中遇上了一个老人晕倒在地，他停下了车来把老人拉到医院，垫了医药费，通知了家属，但老人的儿子和女儿来了之后，坚持声称是赵晶平导致的，让赵晶平赔钱，赵晶平气不过，和老人的儿子打了起来，把对方打伤了进了派出所……还被拘留了……巧的是，赵晶平经过的小路上没有监控，而当时他车上没装行车记录仪，所以他百口莫辩，只得掏空积蓄赔钱.....”

杨雨欣满脸怒容：“靠……这家人趁机碰瓷吧，也太过分了……”

李尚林叹口气：“没办法，赵晶平的证据不足，可那家人被打伤却是事实，只得认栽。”

吴环低头看着赵晶平的资料，资料上，赵晶平的身份证照片一脸憨厚，他眼神和蔼、脸颊微圆，嘴角轻轻含着笑意，哪有现在这般瘦骨伶仃、阴戾凶狠的模样。

吴环长叹一声，慢慢分析着：“赵晶平是一个普通的司机，日复一日靠着微薄的收入糊口，偶尔有所抱怨，却依旧阳光地面对生活。“

屋里一片寂静，照片里的赵晶平笑眯眯的看着吴环。

”然而，一次热心的善举却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不但让他的生活变得窘迫，甚至还成为了别人眼里“蹲过局子”的人......

老人晕倒在街边，无人搭把手，这时，赵晶平路过了，也许，他有想过一走了之，最后却还是被内心的善意说服，停下了车。

他在急救室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希望老人平安无事，医生拿着一摞单子出来，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抓过，奔向缴费处。

人命关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呐，他心里这样想着。

可惜，回馈赵晶平不是福报，而是无休止的噩运。

本该照顾老人的子女姗姗来迟，张口却是要钱，蛮不讲理。

本该替赵晶平澄清的老人陷入沉默，为了袒护自己的儿女，甘做帮凶。

他只不过想救别人命，讽刺的是，却让自己的命跌入了万劫不复。

“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身边没有人能给他满意的回答，大部分都是象征性的宽慰他几句，犹如隔靴搔痒。

“他呀，就是爱多管闲事，自己都活的够呛还替别人操那闲心。”

“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搞不好真撞了，自己不敢认罢了。”

“老揪着唠叨，没完没了的，多大点事啊还放不下。”

渐渐的，风向变了，一开始的同情多了评价和质疑。

他无处说理，只能低头认栽。

他怒火中烧、满心愤懑，深夜里一次次被内心的仇恨吞噬。

他每天出门开车，看到路边的行人，精神上都是一种折磨，可不开车，就没有钱活着。

他坐在封闭的驾驶室，脑袋里全是负面情绪的折磨，只能靠毒品来排解内心的愁苦。

“好人没有好报，但是坏人，至少有人愿意关注你。”

毒品给了他自以为的救赎，也给他打开了新的“思路”。

最终，他决定解放自己，解放自己因蒙受不白而诞生的痛苦，解放自己长久以来脑子里那些善恶的冲突。

于是，他在城市最喧闹的路口，一脚又一脚，癫狂地、宣泄地踩着油门……

他通过蚕食别人的痛苦以达到自我释放，所以，当他从驾驶室里出来，看到四周的一切时，他不由得振臂高呼，那种快乐，就像登顶成功的冒险者。”

会议室里没人接话，所有人悲伤又震惊的沉默着，久久无法平息。

良久，刘以鲲长叹一声，感慨的摇摇头:“一系列事件摧毁的不仅是赵晶平的生活，更是他作为人的信念，如果善举得到的是成倍的恶报，那为什么还要再行善呢？”

吴环看向刘以鲲，心里也有些摇摆不定：“对啊，如果善举带来的是恶报，那又何须再做一个善人？”

屋内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