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珩川沉声:“藏王琉璃鼎现世,吞沌余孽伺机而动本就在预料之中,只是我没想到,这些杂碎能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佟不易也紧跟着眸光一暗:“没错,我前几天还确认过,屠焱结界那边并没有任何异动。倒是地府里那几个老不死居然连条虫子都看不住,这样,我让刑丛尽快查一查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须臾,看了看泛起鱼肚白的天际,佟不易问:“她这个时候应该会回郁家,咱们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纪珩川不慌不忙的淡淡一笑:“不着急,先回去。”
佟不易好奇的看着纪珩川余光里的狡黠,眉梢略略一挑,只好又问:“那……她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纪珩川瞳孔倏地一紧,唇边淡淡的笑意也随即敛去,不动声色的攥了攥发凉的指骨,眸光也变得晦明不定了起来。
晚风拂动,宽阔的环城公路上,疾驰的跑车宛若是天光下黑色的幻影,静寂中只有引擎掠过的轰鸣。
缄默良久,佟不易还是不由得一声叹息:“其实,她若真不记得,不管是对于你还是对于她来说,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天晟陵园,告别厅东门。
朝阳的余晖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洒在路面上,随风晃动出一个个跳跃的光点,斑驳出一地的剪影。
郁时浅悄无声息的站在角落里,一手紧紧的攥着链坠,一手死死的掐着惨白的灵幡,冷冷的盯着故作悲切的郁南溪。
悲缓的哀乐钻进她耳朵里,就像要挠上她软肉似得,逼的她只想笑。
七天前,她收到了一封密名信。
信上说,在白头山一座商国残墓中,有她母亲的消息。
二十年了,不管是从爸爸那里,还是她不懈的调查,她所能找到的关于母亲为什么失踪又去了哪里的消息寥寥可数,所以,她即便怀疑过那封信的真实性,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决定去一探究竟。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怀疑过郁南溪,这个和她虽然不是一个母亲却同父同宗的亲妹妹。
那么“体谅”她,愿意陪她去那座废弃已久爬满了毒蛇的荒墓的妹妹,只是为了找寻找一个时机,置她于死地。
先是剪断了她身上的防护绳,又怕掉进墓穴里的她死的还不够快,用炸药炸塌了半座山头,谎称古墓塌陷。
她致死方知,原来她最亲的妹妹和她将来要托付一生的男人,在爸爸为她准备的婚房里密谋已久,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告别厅门外。
来来往往的宾客一个个黑装素裹,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心思,没有人注意到郁时浅,即便是有人好奇的瞄了一眼,却也没有立刻认出她来。
也难怪,她的母亲失踪后,她就被父亲郁立华刻意藏了起来,不到万不得已极少让她抛头露面。
外人都知道郁家有个大小姐,却不知这大小姐到底是何许人也,她也只有在出国留学的时候,郁立华邀请了六门荡的长辈参加了一次送行宴。
郁时浅第二次看到六门荡的人聚的这么齐,就是她这所谓的葬礼上了。
郁南溪站在灵台一侧,轻声抽泣着,时不时抬眼不耐烦的瞄一瞄前来吊唁的宾客,然后再低下头数着时间装腔作势。
不等她视线落下,一阵风冷不丁的卷起垂在门侧的挽联,一双阴沉和鸷冽的眼睛正冷冷的看着她。
那张脸,即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是郁时浅!
郁南溪吓的一个激灵,心虚下膝盖倏地一软,险些撞倒了桌角的一盏长明灯。
当她惊慌失措的再看向挽联后面,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旁不停看着腕表的付娟被郁南溪惊动,看了看自家女儿突然惨白起来的小脸,忙拉了一下她的裙角。
靠近郁南溪,付娟冷冷一笑:“我也不想给这个小贱人守灵,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等六门人一齐,你三爷爷和四叔再一帮衬,郁家家主的位置交给你没人敢说个不字。所以,现在即便装也要装个样子出来,别让人说了闲话。”
说着,她慵懒的扶了扶鬓角,一身点着碎钻的黑锦长裙,庄重里却又透着一丝的招摇过市,像是怕别人不知道她家办丧似的。
郁南溪抿了抿嘴角,压低了声音:“可是妈,我刚才……刚才好像看到郁时浅了。”
付娟当即一怔,迟疑片刻之后,便不以为然的嗤声一哼:“你是不是看花眼了?这小贱人可是被炸的粉身碎骨,不可能还活着。”
郁南溪看着门外飘动的挽联,咬了咬后槽牙:“对,她不可能还活着,绝对不可能!”
六门荡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个大半。
郁南溪看着大步走来的周江成,立刻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四叔,您来了。”
周江成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朝着客座一靠,先是瞄了一眼周围的宾客,这才不慌不忙的看向身侧的白发老头,大声的笑了起来:“三叔,几天不见您老人家,气色又红润了很多,这是要返老还童的节奏啊。”
付启丘摆了摆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块手绢擦了擦拐杖的龙首,铿锵有力的说:“眼睁睁的看着六门荡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活太久也不见得是个好事。”
周江成跟着啧啧两声,一脸惋惜的说:“一郁二纪三付四周五梁六李,我生不逢时没能看到六门荡当年的盛况。”
付启丘叹了口气:“周家有你,李家还有玉珠,付家我这个老不死的勉强再顶个两年,还算平稳。只是可惜梁家出事,东易入了郁家的门之后,算是就这么散了。这纪家的新主事是个毛头小子,跟咱们鲜少来往,基本上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算起来这些年最安稳的还是郁家,没想到祸不单行,时浅英年早逝,老郁也病倒了。”
付娟就像是算计好了时间一样,等付启丘的话刚一说完,立刻紧跟着抽泣了一声,哽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