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钧想了想说:“我的异能是……关于治疗的特殊系。你们要我帮忙给他看看吗?”
黄柏然挑了挑眉。
张楷瑜推了一下眼镜。
他们俩对视了两秒。
方钧茫然地看着他们俩无声地交流了一会儿,一头雾水,觉得自己还是趁早走掉比较好。
结果就见黄柏然抬起头:“那也行嘛。进来看看。”
方钧就有点恍惚地进帐篷里了。
张楷瑜没有起身,坐在帐篷出口边的阴影里,仍然隔着镜片用他黑沉沉的眼注视着眼前的黑夜。
这边,蒙古医生方钧正在忐忑地给施承诊脉;那边,刚被蒙古医生治过的霍远正在迎来他的第二次s-445发作。
这件事听起来有点玄幻。霍远在听完系统的解释后自己整理理解了一下:他体内的能量和s-445打了一架不满意,越想越气,于是决定再打一架。
这可真是太不错了。
他的经脉刚才的余痛没消,现在又来一次——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就好像刚因为胃溃疡见医生,又喝一瓶辣椒水,痛感再翻一倍。
别问,问就是经历过。
这么一想,又觉得胃有点疼。
不是吧。他叹了口气。不就是偷喝了两口红酒吗,不至于吧。
霍远这么坐了一会,感觉冷得有点厉害,就把自己蜷缩起来,又拢了拢方钧的外套,揉成一团抵在自己的上腹。
系统找了个合适的观测角度观察着自己的宿主。
一个人忍疼的霍远是很安静的,找一个方便的姿势缩着,睫毛垂下挡住一半的眼睛,不闭上眼也不像是在切实地注视着什么,把呼吸压得又长又稳,吸气三秒吐气六秒,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给人的感觉是,长年累月经受长时间的疼痛找到的省力气的方法。
这可真是有意思。系统想。联系霍远每天和自己的胃过不去的行为,这位仁兄不会是死于胃癌吧!
——
霍远被剧痛折腾的时候经常不会有精力长时间想什么连续的东西,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格外擅长作死对疼痛有耐受性的缘故,他这次忽然回忆起了一点事。
是盛夏。刚刚大学毕业,他跟司钧和宿舍里另外两个人出去吃饭。大约是前天夜里刚杀了人熬了两天摆平痕迹的缘故,有点精力不济,吃到一半就开始胃疼,索性不吃了。
司钧叹了口气出去给他买了碗粥。易剑吹口哨说霍二爷你看司哥为你放弃羊肉,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
霍远靠在椅背上懒懒笑了一声,那你牺牲一下,把你吃的那一盘吐出来还他?
司钧敲他的脑袋,时似舟看着易剑摇摇头,又点了一份羊肉。
半夜不知怎么又犯胃疼。易剑把空调打得死低,霍远眼看就要冻死,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一看,好,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打了个十六度。
司钧正在客厅里写报告,客厅里的空调是十八度,他十分知冷知热地给自己穿了件外套。报告写到一半一抬头看到面色青白的霍远,大半夜的险些以为自己见鬼了。
霍远屋里的空调遥控器像客厅的一样离奇失踪遍寻不至,司钧没办法,把自己穿热乎了的外套给霍远,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吃药。
时似舟和易剑都已经在他们的卧室里睡了,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他和司钧两人。司钧看着他拢着自己的外套把那几个药片胶囊囫囵和着水吞下去,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样恐怕过不了几年就要把自己作死了。”
霍远缩在司钧比他稍大一号的外套里,黑色的衣领遮住他小半张苍白的脸。他双手握着热腾腾的玻璃杯,半天还没暖热,闻言笑了一声:“无所谓的事,我们这种人作不作都很容易死。”
司钧微微皱眉,不再说话。
现在想来,那好像是司钧最后一次在他胃疼的时候全程陪着他……哈。
——
故事复述起来很长,在脑海里过一遍也就几瞬间的事。霍远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觉得自己还是疼的不够,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吩咐系统:“给我打开重度胃疼。”
【?啊?】系统愣了。
不是吧,霍远不会真的有什么精神疾病吧,还嫌自己不够疼?
霍远并不解答它的疑惑,在叠加的疼痛里把乱七八糟的记忆都扫进大脑深处去,隔着一团衣服按紧了上腹。
方钧的外套已经凉透在夜风里。
——
方钧回到了自己和霍远的帐篷里,捡到一个不知道从哪跑回来正在打盹的龙王。
龙王先生睁开眼:“怎么样了?”
方钧想了想说:“还行……我好像成功了。”
施承原本已经开始出现了丧尸化的前兆发烧,经过他的治疗居然停止了发热。
——也没有出现像霍远一样疼晕过去的状况,这让方钧松了口气。
霍远唔了一声,兴致缺缺地合上了眼。
这多少有些奇怪,毕竟给施承治疗的主意是他提的,如今他却显得一点也不关心治疗的结果。
但是既然是霍远嘛,奇怪的举动都可以理解。
时间已经不早,次日还要早起赶路,两人简单分割了一下地盘就各自和衣而卧了。
帐篷里一片寂静,背对背的两个人是一个也没睡着。
方钧是身负废物异能多年,今天忽然被人指出你的异能其实可以救被丧尸感染的人,就好像被人告诉你家门口那块破石头其实是块儿钻石一样,很有点不真实感,要不是霍远还在身边,他都想再把自己那团白光放出来再好好研究一下了。
至于霍远……
霍远不知道在干嘛。先前他忍过了s-445的二次发作后缓了一会儿就慢悠悠地回了帐篷,也不关上胃疼症状,花了185点积分买了一个原价150的储物袋,把这些天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积分一把清了一大半,系统看着75的剩余积分难过到变成一摊没有梦想的数据。
当它看着霍远把方钧的外套放进那个储物袋的时候,系统决定辞职一分钟。
这真的是一个人应该干出来的事吗?你还记不记得你爱的那位是一个叫司钧的杀手啊!不要逮着一个叫钧的就对人家做出变态行为行不行啊!
方钧回来以后系统满心期待着任务对象早点想起来这茬事儿把外套拿回来,结果这位仁兄大约是发现自己异能的新用法激动了一点,居然也没有问,就这么睡了,让系统感到十分遗憾。
霍远枕在那个装疫苗的箱子上睁着眼盯着帐篷的顶部,一盯就是几十分钟,盯到方钧都平复下心情睡着了,他还是一个动作一个表情,要不是偶尔还眨一下眼,简直像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霍远听着方钧平稳的呼吸声默默推测着时间,许久以后在脑海里问系统:“我的debuff还要叠多久?”
系统看了一下:【正好,明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叠完您就……唉,真……您仍然是当前世界里人型生物的战斗力天花板。】
霍远微微挑眉,假装不知道系统吞下去的那句“真可惜”,唇角一勾:“那为了庆祝我还没跌下神座,给我开个力量权限。”
系统一下子没声了。
“怎么啦?”他愉快地问,“价格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原价六十积分,惩罚加价现价七十五积分——我刚好有。”
是,他正好有。系统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他本来是没有的——本来去掉储物袋的185积分,他只有55积分,偏偏他撺掇了方钧去治疗施承,偏偏他用了自己的实力便利为方钧的治疗成功推波助澜,所以他赚到了20积分——正正好好。
它说自己的宿主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片刻之后,霍远坐了起来,把右手伸向方钧的额头,指尖慢慢凝出一团蓝色的光,融进对方的眉心。
这好像耗费了他不少体力,他就这样坐着注视方钧休息了一会,然后才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帐篷。
一阵微凉的风轻轻吹动他在月光下显出一点银白色的头发,霍远微微眯起眼,伸了个懒腰。
方钧醒来时正看见霍远掀开帐篷进来。帐篷的入口对他来说太低,他弯下腰,有些虚弱暗淡的阳光从他身侧的间隙里照进帐篷,有一束正落在方钧脸上。
霍远挑挑眉:“早安,我吵醒你了吗?”
方钧把自己支起来:“没有……你已经洗漱完了?黄队起来了吗?”
“黄柏然正在洗漱,张楷瑜说十分钟后去集合领早餐。”霍远摇了一下头把被水打湿的一撮垂下来遮住眼睛的刘海晃到旁边去。
方钧点点头,正准备起身出去找水洗漱,霍远指尖凝了一团水递到他面前:“龙王特供,正副队用了都说好。”
方钧:……
方钧一手托着那团颤颤巍巍的水球,起身出帐篷,被清晨的冷风迎面一吹,忽然想起来昨天被自己忘掉的事。
“对了,我给你的外套呢?”他转过头问霍远。
霍远指尖动了动,从装疫苗的箱子下面拿出一件黑色的外套转身扔给方钧:“你那件丢了,换一件吧。”
丢了?昨天晚上又没打架又没逃亡的,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丢掉?方钧狐疑地看了霍远一会,霍远坦坦荡荡地回应他的注视,但显然也不准备解释。
算了,总归只是一件旧外套,现在霍远也赔了他一件——方钧拿着衣服的手摸了一下布料,感觉也还算不错——不值得为了这点事和霍远起冲突。
于是他放过了这个话题,一手把那件外套披在身上,托着霍远给他的水球去洗漱了。
霍远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
系统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