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脸的方钧到集合地点去找早餐，黄柏然正在无精打采地翻腾他的背包，半晌扣扣搜搜拿出三袋压缩饼干，转过身问张楷瑜：“一袋两块儿，我们一共八号人，让龙王兄喝他的酒凑合一下，你委屈委屈和我一人一半合吃一块儿，怎么样？”

张楷瑜回答：“我不吃，你吃吧。”

真是感天动地的队友情啊，方钧想。

唯一的问题是，霍远怎么还背着他那瓶酒？

昨天那么紧张的逃亡，他们好不容易从超市里拖出来的物资都基本全扔了，怎么这位仁兄还背着那瓶又脆弱又不顶饱关键是还能让他疼得死去活来的红酒？

他都没看到，霍远是把它塞在疫苗箱里了吗？

张楷瑜问出了方钧的疑惑：“……他还带着酒吗？”

“那可不。”黄柏然回答，“我早上还见他拿冰冻了个杯子倒了点红酒在河边小酌呢，龙王兄就是不一样。”

……哦，那霍远迟迟不来就有得解释了，方钧估计这位仁兄还要找个地方吐一会儿，他领完早饭再给他打营养液吧。

方钧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这熟悉的既视感，怪了，他怎么老是在偷窥正副队谈话——张楷瑜朝他这里看了一眼，拿出一袋压缩饼干。

“呦，你这衣服哪儿来的？”黄柏然一眼看到他的新外套。

“龙王送的。”方钧指尖无意识地碰了一下衣角，低调地回答。

黄柏然意味深长地挑了一下眉，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张楷瑜撕开了袋子递给方钧，于是黄柏然的话变成了“拿一块儿吧。”

这位黄先生露出一副愁苦的神情：“生活不易，节衣缩食一下，回头再找个地方补充了物资再吃好的。”

方钧自然没有异议，点点头拿了一块就走。

霍远正在收拾他们的帐篷，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一滴晶莹的水珠从他的发梢滴到他脸上，又顺着他的下颌线流到了他的下巴，颤巍巍地悬了一会儿，落下去了。

一看就是刚洗过脸，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遮掩吐出来的冷汗，可能还有吐出来的生理泪水。

方钧感慨一句不作死就不会死，咽下最后一口压缩饼干，拍了拍手：“先别收拾了，我给你打营养液。”

霍远有点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变出一块巨大的冰块儿，坐在上面便于方钧操作，慢吞吞地撸起左手的袖子。

方钧从自己贴身带着的背包里拿出营养液给他打完：“……唉，你这种营养液是基地特供的，恐怕很难找到类似的代替品了。不知道市面上的营养液够不够支持你日常活动。”

霍远右手撑着下巴看他拔出针头，然后笑嘻嘻地抬头对他笑着说：“那我就不打了嘛，喝酒也可以喝饱的。”

得了吧，方钧想，喝两口管十分钟，吐完难受俩小时，这算什么事。

出于对实验对象莫名其妙的愧疚心理，方钧再次承担了收拾行李的任务。霍远提溜着疫苗箱站在一边看着他忙活，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给自己开个胃疼。

系统无力地说：【我觉得您对胃疼快麻木了，您下次要不要考虑一下开s－445？】

结果这人还真来了一句：“好想法，开个s－445。”

得了吧，美得你呢还s－445。系统冷漠地想。系统商城里一管子卖五百积分，卖了你也买不起。

收拾完东西就去集合，路上遇到正叼着一块压缩饼干回去收拾东西的李谨逢。

“呦，情侣装哪来的？”李谨逢一只手拿住压缩饼干腾出嘴问方钧。

？

方钧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色外套，又看了一眼霍远逃命这么多天居然还是干干净净的白色外套。

很像吗？也就是黑白配吧，怎么就情侣装了？

霍远淡定自若地回答：“我送的。”

李谨逢意味深长地扬了一下下巴，给了霍远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走了。

方钧：……

方钧扭过头看霍远，霍远也无辜地看着他。片刻后方钧叹了口气移开视线，走了。

不要和s级实验对象起冲突。他告诫自己。

而且实验对象也怪无辜的。善良的方博士在心里加了一句。想必霍远把外套给他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眼瘸到看个黑白配都是情侣装。

很遗憾，系统听不到他的心声，否则它一定会扒着方钧的耳朵大喊：放屁，昨晚这混蛋在服装店挑了有十分钟，最后拿着这件黑的微笑着问它：“和我身上这件是不是很配？”

永远不要吝啬于用最大的恶意猜测霍远的想法。这是系统最想告诉方钧的一句话。

一行人再次上路。这次他们运气很好，整整一天基本没见到怎么丧尸，甚至傍晚时分进了城也没经历什么苦战就找到了住所。当他们冲进一家超市意外发现这里居然还剩了不少物资的时候，黄柏然简直要感动得落泪了，他摇晃着张楷瑜的肩膀说：“呜呜呜老张我出息了呜呜呜呜兄弟我发达了！”

张楷瑜推了一下自己摇摇欲坠的眼镜：“……你再不去抢东西，你就发达不了了。”

黄柏然遂放过副队冲向了食品区，其身手敏捷令人咋舌。

方钧去拿物资前警告地看了霍远一眼，示意他不准再乱喝酒了，霍远乖巧地应下，方钧一转身这位仁兄就走到放酒的区域径直拿了一瓶红酒。

他正坐在家具区的椅子上拿着自己的异能擦洗高脚杯呢，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要喝自己去拿啊，我可不给你分。”霍远倒掉杯子里的水，头也不回地说：“就算你是张副队也不行。”

张楷瑜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把酒倒进玻璃杯里，平静地说：“今天的事和你有关吧。”

“今天出什么事了？”霍远挑挑眉，“怎么啦，您被丧尸偷袭了想咬我一口？”

“昨天夜里你出门了有至少三个小时。”张楷瑜回答。

霍远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神色如常地把酒杯凑到自己唇边。

啊，是那阵风。他想起来了。

“风系异能者真讨厌啊。”他在脑海里对系统说。

系统其实很赞赏这位头铁的副队的行为，敢监视霍远还敢挑明，这也太厉害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么头铁的行为，他真的不怕惹恼了霍远被灭口吗！

霍远也是这么问的。他放下高脚杯，薄而红润的嘴唇上沾了一点酒液。他笑眯眯地问张楷瑜：“哎呀，被发现了。那怎么办呢，我杀了你吧？”

张楷瑜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你把你的冰枕交给方钧了吧。”

霍远微微眯眼。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能是疫苗吧——你觉得呢，龙王？”

系统：……

多聪明一男的，怎么头这么铁呢？

你哪怕告诉全队把他围殴一顿也行啊，直接上来单挑霍远，你怎么敢的呀！

霍远笑了一下：“你猜？”

现在我真的想杀了他了。他在脑海里对系统说，声音里并无笑意。

“我有办法通过我和队长的异能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目前这个设施已经做好了，如果我现在死了，这条消息会立刻和方钧的实时坐标一起广播出去。”张楷瑜轻轻出了口气，“……那么，龙王，你觉得你能挡得住几支队伍的围剿呢？”

即使是霍远也不得不承认，张楷瑜这一招走对了。

原主在末世初期也很喜欢混进逃难队伍里面，但是因为这个闲得欠抽的家伙把疫苗的报告交给了他跟的第一支队伍，又在这支队伍满世界找k－04的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跳出来承认，末世中后期满世界都是通缉他的小队，他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有趣的娱乐，乖乖呆在人群之外看着异能者们被丧尸们狼狈地追赶。

那是孑然一身又有通天实力的原主，可如今的霍远拖了一个很显然自保能力很差的方博士要保护，天花板实力又被削了好几刀，他不能像原主一样无所畏惧。

所以他特意把疫苗和报告贴身保存，没想到还是被这位聪明得过分的张副队推理出了大概的真相。而他还真就只能接受威胁，毕竟身在任务世界，不能看谁不爽就琢磨杀了他。

当然，他咬死不在意方钧的死活也不是不行，只是如今张楷瑜还没提出什么条件，他也懒得揪着这个威慑不放，不妨先听听对方想干什么。

“所以你的目的是？”霍远叹了口气，单刀直入，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点猜测。

“我没有什么目的。”张楷瑜回答。“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目前也没有表现出危险的举动。我只是向你摊牌，希望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三思。”

霍远挑挑眉，不出所料。多好的一个阴谋家，怎么就带了这么一支拖油瓶队伍呢。

“好吧，我答应你。”他爽快地说。

这不是什么难事，他本来也不想对这支队伍做什么。

张楷瑜点点头准备离开，霍远忽然又道：“真可惜，我还以为我取得你们的信任了。”

张楷瑜的脚步顿了一下：“你取得黄柏然的信任了。黄柏然信任方钧，也信任你。”

“真是令我感到安慰啊。”霍远嘲讽似的笑道，“可是你怎么不和你的队长一起信任我呢？”

“所有人都想信任别人。逃命已经不易，谁想每天猜疑呢？”张楷瑜微微回过头，镜片后黑沉沉的眼平静又冷漠地看着他。“可是总要有人负责警醒。”

张楷瑜转过身走了，霍远善良地祝愿他能从自己的队员手里抢到一两个葱花儿。

【您今晚会去杀他吗？】系统忧虑地问。

霍远笑了起来，“当然不会，我又不知道怎么破解他们的广播。”

系统仍然很忧虑，霍远也没兴趣打消它的顾虑。他把酒杯凑近唇边，若有所思地呢喃了一遍张楷瑜的名字，嗤笑一声，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又楷又瑜的，真是个良才。

在所有队友都接纳了一个新人的情况下从不放松警惕，在必要的时候能大胆地用自己的推测进行威慑，同时不在意威慑是否可能波及无辜的人……这样的人是那种典型的冷漠而理智的，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为了保证队伍实力头也不回地抛下队友的人。

他决不是一个好人，但他一定是一个好军师。

黄柏然这个傻冒儿应该为此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