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上午,苏雅和陆景琛乘坐陆家的私人飞机,飞往帝都。
苏雅一上飞机,就把自己闷在卧室里。
她满腹心事,想睡却睡不着,陆景琛哄她出去看电影,她也没心思看。
回到帝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城市灯火如散落的星粒,悬浮在夜海之中。
司机小陈前来接机,将他们送到家门口。
下车后,陆景琛将苏雅的行李箱拎到二楼主卧。
放好箱子,他问:“需要我帮你整理吗?”
苏雅婉拒:“不用了,我自己整理就好了。”
陆景琛看着她,眼神柔和得好似头顶暖色调的灯光,“老婆,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厨房给你做点东西吃?”
“不用了,谢谢。”苏雅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太晚了,你回去睡觉吧。”
看她没有想留他过夜的意思,陆景琛说:“嗯,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男人的脚步声随着他的人远去,苏雅犹豫两秒,张口喊住他:“景琛,你等一下。”
陆景琛转过身,大步走回来,“老婆,你叫我什么事?”
苏雅艰难地启齿,声音费力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景琛,不然……我们还是离婚吧。”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和陆景琛还没有办理离婚手续,他们仍然是合法夫妻。只有让原主和陆景琛解除婚姻关系,她才能够心安理得地和他在一起。
她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一个解决办法。
大不了,她以后再和陆景琛复婚好了。
听到她说出“离婚”这两个字的那一瞬间,陆景琛感觉自己的心像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痛意急剧地涌了上来。
他倒抽一口气,怔然地盯着苏雅:“雅雅,你不要拿这种事情跟我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跟你离婚呢?”
苏雅唇瓣翕动,颤抖着声音说:“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陆景琛被她的这句话扼住了咽喉,以至于他呼吸不畅,难受至极。
他眉心堆起痛苦的情绪,鼻息变得急促起来,“雅雅,我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我一定改。求你不要用离婚这种可怕的字眼来刺激我。我受不了,一点都受不了。”
他难过的样子让人心疼,苏雅的心脏不禁皱缩起来。
她眼眶微热,一边摇头一边说:“景琛,你没有不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不管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和你离婚的。”陆景琛两手扳着苏雅的双肩,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苏雅,我爱你。我不能离开你。”
我爱你。
这三个字如同撩动心弦的拨片,让苏雅的心一阵颤栗。
陆景琛看着苏雅的眼睛,问她:“雅雅,难道你不爱我吗?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苏雅鼻腔发酸,眼眶里飞快地盈满了泪水。
陆景琛眉心紧拧着,他的神情和声音里都携着困惑,“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离婚?从昨晚到现在,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可以告诉我吗?”
他们以前的事例可以证明,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好比没有打地基的房子,很容易坍塌。可是他们现在都那么好了,她为什么还想着离婚?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她产生了离婚的想法。
苏雅微微哽咽:“我没法说。”
穿书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就算说出来,陆景琛也百分之百不会相信的。
陆景琛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一下,似要将苦涩一并吞咽下去,“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呢?”
苏雅泣不成声,她的双眼被泪水浸得亮晶晶的,“我真的没法说,你别问了。”
“好好好,我不问了。”陆景琛捧起苏雅湿漉漉的脸,轻柔地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雅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记住,我是你的男人,你的老公,我是你永远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还有,我爱你,这辈子我都不会跟你离婚的。”
苏雅渐渐止住眼泪,点头应着:“嗯。”
陆景琛心里的苦楚被稀释了大半,呼吸也顺畅了。他伸手将苏雅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他微低着头,嘴唇贴近她的额角,说:“雅雅,答应我,你以后不要再动离婚的念头了,好吗?”
苏雅心软塌塌的,轻声说:“好,我答应你。”
她的回应给陆景琛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亲昵地吻了吻苏雅的额头,然后安心地回次卧了。
苏雅洗完澡之后,换上睡衣。
她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关上灯,仰面躺在床上。
不一会儿,她被困意全面侵袭,慢慢闭上眼睛。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昏昏睡去。
梦里,她踩着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走,来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院子里很干净,种了许多花花草草。
院子中间摆放着一张木桌,桌子上放着一盆调制好的馅料。一位老奶奶坐在椅子上,正在包饺子。
“奶奶,我放学回来啦。”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从苏雅身后蹿出来,三两步跑到老奶奶身边。
老奶奶慈爱地笑着,对小女孩说:“雅雅回来啦。奶奶今天赶集买了两斤五花肉,咱们中午吃韭菜猪肉馅的饺子。”
“好啊。”小女孩脸上绽放着甜甜的笑容,“我最喜欢吃饺子了。”
她放下书包,拿起擀面杖,帮忙擀饺子皮。
苏雅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祖孙两人都没有发现她。苏雅心想,她们应该是看不见她的。
这个小女孩的相貌与她格外相像,而且小女孩的小名又叫雅雅,苏雅由此可以推断,她闯入了原主的儿时记忆里。
包完饺子,奶奶从椅子上站起来,把饺子盘和塑料盆端在手里。
小女孩拿着擀面杖,跟着奶奶往厨房走去。
苏雅连忙跟过去。
奶奶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清水,倒入锅里。
小女孩往灶台后面的小板凳上一坐,白嫩的小手抓起一把干草,塞进灶膛里。
她熟练地用打火机把干草点着,等火烧旺了,她再把干树枝填进去。
水开了之后,奶奶把饺子下入锅里,刚进锅的饺子全都沉在了锅底。不一会儿,饺子浮到了水面上。奶奶往锅里加入一些凉水,盖上锅盖继续煮。饺子再次浮起来的时候,就熟了。
奶奶盛了两碗饺子和两碗饺子汤,把它们端到院子里的桌子上。
祖孙两人津津有味地吃起了饺子。
小女孩从饭碗里抬起头:“奶奶做的饺子好好吃呀!”
奶奶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想吃,奶奶就做给你吃。”
苏雅站在一旁看着祖孙俩吃饭,不自觉地热泪盈眶。
这个场景好熟悉,好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苏雅还没有来得及深想,一股黑色的潮水突然向她涌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身体随即被一股大力拽进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个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小女孩手脚被绳子绑住,嘴巴也被胶布封住,她眼睛里布满了恐惧与害怕,纤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地颤动着。
小女孩比之前长大了一些,大概十岁出头的样子。
苏雅在顷刻间明白过来,原主小时候被人绑架,绑匪把她藏在了这里。
小女孩看见了她,呜咽着朝她摇了摇头。
苏雅走到小女孩面前,问她:“你能看得见我吗?”
小女孩狂点几下头,没说话。
苏雅蹲下身,先把小女孩嘴巴上的胶布撕掉,再去解她手腕上的绳子,“小妹妹,你不要害怕,你会从这里逃出去的。”
小女孩两眼水汪汪地看着苏雅:“你不记得我了吗?”
苏雅诧异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记得你?”
小女孩泪流满面,哭着对她说:“我就是你啊!”
苏雅瞳孔骤然放大,被她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大脑断帧了几秒钟,紧接着,记忆像泄闸的洪水一样向她兜头笼罩而来。
苏雅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就是原主,原主就是她。
她在很小的时候被父母送到乡下奶奶家,是奶奶一手把她养大。
在她十一岁那年,父母接她去帝都过暑假。
那天,她和妹妹苏馨一起去上美术课,她被两名绑匪打晕带走,被他们关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她的父母不肯拿出一百万赎她,那两名绑匪打算撕票。
她趁绑匪不注意,用一块碎玻璃片把身上的绳子割断,然后从一个小窗户里钻了出去,逃出生天。
在她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奶奶因意外去世,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走了。
八月底,她来帝都上大学,学的是平面设计。
她平时都是住校,只有在周末和节假日的时候,她偶尔会回父母家住。
大二那年,她的父母为了和陆家联姻,在她水里下了药,然后把她送到了陆景琛的床上。
一道白光从苏雅眼前闪过,周围的景物倏然变幻。
在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面,陆景琛和她纠缠在洁白柔软的大床上,交叠为一体。
陆景琛双眼完全被欲望浸染,眼底冷冰冰的,没有温度,也没有爱意。
她抬起手,想去触摸陆景琛的脸,手腕却被他扣住,压在枕头上……
她并不怪陆景琛,因为他当时也中了药,他也是受害者。
画面一转,她挺着大肚子,站在别墅的院子里。
那个时候,方姨还没有来这里上班,只有一位姓周的阿姨照料她的三餐饮食。
陆景琛那时不住在这栋别墅里,而是住在市区的公寓里。
整个孕期,陆景琛只来看过她三次,每次他都是问她几句孩子的情况就走了。
那段时间,他们两个人的处境很尴尬,因为他们不是在正常恋爱的情况下结婚的,而是被她肚子里的孩子强行牵扯在一起的。
她的父母为了获取利益,对她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她怨恨过,也憎恶过,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在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她就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非婚生子对孩子的影响不好,所以她选择和陆景琛领证结婚。
她想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做打算。
她估计陆景琛当时也是那么想的。
周姨坐在院子里择菜,抬头问她:“太太,宝宝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生了,你给宝宝取好名字了吗?”
“已经取好了。”她摸着孕肚,微微一笑,“如果宝宝是男孩的话,就叫他星远,陆星远。”
“星远,星远。”周姨默念了两声,“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她说:“我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幸福就像星星,它们虽然遥远,却照亮了夜空,黑暗永远无法将它们遮蔽。我很喜欢这句话,所以我给宝宝取名叫陆星远,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地成长,像星星一样永远闪耀。”
“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周姨把择好的菜放进菜筐里,“如果你生的是女孩儿呢?”
她说:“如果我生的是女孩,那就叫她陆星薇。”
周姨啧啧称赞:“这一听就是有文化的人取的名字。”
怀孕38周,她在医院进行产检时,被医生检查出胎心率异常。
几名妇产科主任医师经过详细评估讨论,决定尽快为她进行剖宫产手术。
她换上宽松睡衣,护士为她备皮,插上导尿管,将她推进了手术室。
她按照麻醉师的指示,用双手抱住膝盖,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稍后,麻醉师将麻醉药打入她的脊椎。
一股密集的剧痛从她的脊椎往两侧蔓延,她疼得直冒冷汗,浑身发抖,但是她咬紧牙关,哼都没哼一声。
过了一会,麻药起效,医生开始给她做手术。
麻醉师坐在她旁边,对她说:“陆太太,因为胎儿的胎心率异常,所以我们为你选择了竖剖的手术方式。竖剖能够快速地娩出胎儿,但是会比横剖留下的疤痕明显。”
她说:“只要宝宝平安健康就好了,其他不重要。”
不到半小时,胎儿被顺利娩出,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回荡在手术室里。
主刀医生将她的胎盘取出来,接着为她清理子宫,缝合伤口。
护士把小宝宝的脐带剪断消毒并且结扎好,然后给宝宝洗了他人生的第一个澡。
“我的宝宝怎么样了?我现在可以看看我的宝宝吗?”她焦急地问医生。
医生说:“陆太太,护士正在给你的宝宝做检查,你稍微等一下。”
护士给宝宝做完检查,用一个蓝色的襁褓把他包起来,抱到她面前,“陆太太,恭喜你生了个男孩。宝宝的出生体重是5斤8两,宝宝长得很漂亮,也很健康。”
她侧头看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露出初为人母的喜悦:“宝宝,我是妈妈,我们终于见面了。”
手术结束之后,护士将她推出了手术室。
她感觉很困很累,眼皮打架,一闭上眼睛,她就昏睡过去了。
再次睁开眼睛,她在主卧的床上醒来。
接下来,方姨敲门,叫她吃早餐,她在楼下见到了星远,他已经快四周岁了,上幼儿园小班。
陆景琛回到家后,就来找她谈离婚协议的事情了。
好奇怪,从她生完孩子到她穿越回来的那天,这段记忆是完全空白的。
苏雅心里疑窦丛生,她那么爱孩子,无比期待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她不可能在星远出生之后,对他那么冷漠,她不可能对他不闻不问的。
或许,在那段将近四年的时间里,与陆景琛和星远生活在一起的女人并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苏雅细思极恐,难道有人占用了她的身体?
苏雅被这个猜想吓了一大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她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蹦出一连串问号。
如果有人占用了她的身体,那个人会是谁呢?
她之前为什么会失忆?
还有,她拥有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之前她一直没往“她是原主”的那个方向去想,就是因为她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她拥有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
苏雅思索半天,理不出一点头绪。她的脑袋又胀又痛,像是快要炸开一样。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
她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她是原主,老公和儿子都是她的。
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和陆景琛在一起了。
真是太好了!
喜悦像汹涌的浪潮一样拍打在苏雅心口。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见陆景琛,她要告诉他,她爱他,她再也不会说“跟他离婚”那样的傻话了,她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苏雅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摁开一看,已经十点多了。
今天是周一,星远要上学,陆景琛应该早就带着儿子出门了。
她刚要给陆景琛打电话,还没解开手机屏幕锁,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苏雅按下接听键,点开免提,“喂,景琛,你现在在公司里吗?”
陆景琛回:“我不在公司。美国那边的分公司出了点急事,我要过去处理。我已经登机,飞机等下就要起飞了。我大概三天后回来。”
苏雅说:“景琛,我等你回来,我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跟你说。”
陆景琛说:“好,我会尽快回来。对了,你下午去接一下星远。”
苏雅说:“好的,我下午会去接他的。”
下午四点半,苏雅开车来到幼儿园对面的停车场。
停车熄火后,她从车上下来,然后穿过马路,走到幼儿园门口。
下课铃响了,苏雅站在大门口略等了一会,就见陆星远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
“妈妈。”陆星远一走过来就拉住苏雅的手,甜笑着喊她。
苏雅摸了摸陆星远的头,“星远今天在学校里乖不乖啊?”
“我很乖的。”陆星远看向苏雅身后,“咦,爸爸今天怎么没来接我放学呀?”
苏雅说:“你爸爸去国外出差了,他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哦。”陆星远牵起苏雅的手,“妈妈,我们回家吧。”
苏雅笑着点头:“走吧。”
绿灯亮了,母子俩手牵着手,朝对面的停车场走去。
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一辆轿车笔直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苏雅将陆星远一把推开,她自己则被轿车撞飞,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地面上。
苏雅半睁着眼睛,望着上方湛蓝的天空。她身下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浑身的骨头疼得像是裂开了一样。
星远的哭喊声和路人说话的声音漫入她耳中,苏雅想叫星远,可是她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有胸口在微弱地起伏着。
在这本书里,女配的结局是被车撞死。
苏雅想不通,她已经改变了剧情,为什么她还是逃脱不了这样悲惨的结局?
或许这是女配的劫数,她逃不掉的。
幸好她在危急关头把星远推开了,只要星远平安无事,她就算是死了,也值得了。
可是,她好舍不得陆景琛和星远啊。
她还没有对陆景琛说那三个字,她还没有看着星远长大。
她真的不想离开。
远在国外的陆景琛如果听到她的噩耗,该有多伤心啊。
星远那么小就失去了妈妈,实在太可怜了。
一想到她可能永远见不到陆景琛和星远了,苏雅的心就像被铁丝一圈圈地绞紧,阵阵发疼。
苏雅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地流失,视线逐渐涣散。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渗入鬓发。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苏雅在心里说,对不起,陆景琛,我要走了。
星远,妈妈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