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葛玫和商廉的帮助下，他们陆续采访到名单上大半的病人及家属。

令宋星语难受的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因为曾经的精神病史，他们无法找到工作，无法婚育，甚至无法有正常的社交生活。

只能困在家中啃老，久而久之，病情辗转反复，甚至加重。伤害身边的家人，然后又送入精神病院，如此恶性循环。

一旦得了精神类疾病，不管轻重，这个社会就彻底失去了他们的一席之地。好像只有精神病院一个归宿。

宋星语在整理采访素材的时候，听到每个采访者都反复提及的几个词：“看不起”，“躲着”，“嫌弃”。

她茫然地看着屏幕里一张张麻木绝望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做。

宋星语的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是商廉的短信：“这么多年，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当初杀死小婉的真凶其实是这个社会对精神病人的偏见和歧视。她到死都不肯闭上眼，一定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你们能改变哪怕1%的人，小婉也该瞑目了。”

宋星语的桌面上堆满了各种策划案，有沪城二医院和华景医疗合作的“精神疾病科普讲座”，有街头的公益活动“零距离接触精神病人”，有针对高校学生的免费心理健康咨询。可是没有一个让宋星语觉得有力量改变那“1%”。

能摆在台面上说清楚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深入人心的观念不是谁站出来说两句话就能改变的。纵使宋星语是个有经验，擅长煽动人心的PR，可她还是觉得很无力，什么也做不了。

邵惟经过她的房间看见灯一直亮着，他敲了敲门。

“进来。”

宋星语抬头看他，灯光下一脸疲态。

“剪视频不顺利吗？”

邵惟坐在椅子的扶手上，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

“不是这个。”

宋星语敲了敲桌上的文件，“我只是不确定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有没有意义？”

宋星语靠在邵惟的胸膛上，像一支没电的手机找到了充电站。

“刚开始我们说服葛玫，只要她愿意站出来一定能改变现状。但我们采访了那么多病人后，我对自己的自大感到羞愧。那顽固的人心，我们真的能改变吗？”

邵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说起自己的一个经历。

“我们大学图书馆有收藏各种古籍，从唐宋到明清到民国都有。最多的是民国的，也只有这部分的书可以借阅给学生。我借过一本民国印刷的医学相关的书，其实里面的医学知识较之现在的书已经算落后，但是我对那本书印象非常深刻。”

“为什么？”

“因为那本书曾经的主人，在它的扉页上留下了四个字。对我后来所有的人生选择都有很大影响。”

“哪四个字？”

“不问前程……”

在那动荡的年代，军阀混战，外强来袭，所有秩序被打破，国之将倾，没人知道出路在哪。多方势力缠斗角力，也没人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只能按着本心去摸索。

写下这四个字的学生当初也一定这么迷茫过，他不知道自己选的路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这条路需要走多久，所以才在书的扉页写下了这样四个字。

但作为百年后今天的他们，他们知道混乱终将结束，天终将会亮，所有血与泪的呼唤都会得到回应。前提是那千千万人不问前程地去投身在他们认为对的事业上。

“我们所做的事即使现在看不出成效，但十年后，百年后，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