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后岑肖渌才回到钩月,听到昌涯房间传出动静,他走了过去敲了敲门。屋内传来脚步声,门开了。
“回来了?怎么比我回来的还晚,去哪了?”昌涯拷问道。
岑肖渌目光在昌涯脸上描摹一圈,干干净净,没有被打的痕迹。
“你后来如何了?”
“还能如何?陪他们踢蹴鞠呗!”昌涯笑笑,说的轻松,摆出一副嫌弃的语气,“其实我不爱跟他们玩,他们一伙人踢蹴鞠不按章法来。”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去哪了?吃过了吗?别是跑去雀园春了。”
昌涯答的轻松,岑肖渌反而不相信了,他试图从昌涯脸上看出端倪。
“吃过了,我去了谈氏医馆。”
“去了谈神医处?你怎么了?”
“家里檀香不足了,本来准备去谈大夫那里带些,但他那儿暂时没货,让下次去拿。”
“哦,我都忘了,下次我们一起去。那你先去休息吧,我再写会儿心得也就睡了。”昌涯说完便准备合上门,岑肖渌手按在了门上,走进去关上了门。
“怎么?你还要监督我?”昌涯玩笑,“放心,我现在还不困,会认真对待的。”
“把衣服脱了。”岑肖渌的话近乎于命令了。
昌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岑肖渌,双手抱于胸前:“你想干什么?”
行动大于口动,岑肖渌扒开昌涯护在胸前的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扯了开来,大片胸膛暴露于空气中,白皙的肌肤上爬着一块块青紫的淤青,看起来触目惊心。
昌涯仓促打掉岑肖渌的手,恼羞成怒地合上衣襟:“你干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陪他们玩蹴鞠?”岑肖渌冷声质问。
“你不懂吗?玩这个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昌涯牵起一边嘴角笑了,“我都忘了,你根本就不会踢,那我告诉你这很正常。”
“昌涯!”岑肖渌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昌涯梗着脖子不服输地回望他。
在对视中,岑肖渌的目光几番闪烁,终是败下阵来。他松开了手,移开目光。
“对不起。”
听到这声道歉,昌涯的鼻子骤然泛酸,难言的委屈涌上心头。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明明是自己让人家走的,现在又在这难受个什么劲。
“你倒什么歉,我没事。”
岑肖渌伸手抱住了昌涯,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头。
“昌涯,对不起。”
面对岑肖渌的示弱,昌涯彻底软乎了下来,反而安慰起他来:“我都没什么感觉,真的。”
“怎么回事?”两人坐到了床边。
“就是挨了几球,你掐我一下我皮肤都能泛红老半天消不下去,这些淤青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没那么严重。”昌涯不想让岑肖渌愧疚,尽量说的无足轻重。
“我帮你上药吧。”
岑肖渌回自己房间拿来了药酒,一点点细致地帮昌涯涂过胸膛的每块淤青。
“你不恨他们吗?叫付楼的那个人。”
“讨厌死了。”昌涯也不避讳,“他们最爱欺负人了,主要我这样……”
“他们为什么总是找你麻烦?”岑肖渌放好药酒。
“嗯……”昌涯有些难以启口,想想告诉岑肖渌也没什么,“因为我不同于常人吧,你也知道的,我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能感别人之感,我又不像普通的小孩一样上学堂,比较特立独行,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一个‘怪胎’。”亲口说出这个词,昌涯感到很艰难,“他们会说我的眼睛很可怕,能吃人,说我神神叨叨,脑子有毛病,说我招摇撞骗……”
“他们什么都不懂。”
“嗯。”昌涯低头系好衣带,“我也觉得他们不懂,其实我有这能力挺好的,这样可以跟着爷爷帮助更多的人,你说对吗?”
岑肖渌想到了那方的人,同样和昌涯有着一样的能力,却是无数人的梦魇。
“有能力并不是错。”他看进昌涯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怎样的答案,“你的天资是不凡的,我知道你可以潜入他人的精神领域,你,从来没想过给那些恶劣的人一些惩罚吗?”
“惩罚?”昌涯不太懂岑肖渌说的意思,“付楼怕他的姐姐,他姐姐可以管教他,我不是他的任何人,我如何能惩罚他?”
“你可以摧毁他。”
“……”昌涯不太喜欢岑肖渌此刻的眼神,有种要诱他往深渊去的感觉,他偏开了头,“我不会的。”
岑肖渌收回了目光,他是疯了吗?
“我失言了,你睡吧。”
*
今年的寒意来的格外早,十月初就要换上厚衣了。
一日,到了晨读时刻了,还不见昌涯从屋子里出来。天气转冷,昌甫敛便要求他们晨时站在院子里读书,锻炼他们的毅力。
岑肖渌进了昌涯房间,如果迟了的话免不了要遭师父的责骂,还要挨戒尺。屋子里床上昌涯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紧紧闭着眼睛。
“昌涯,起来了。”岑肖渌推推他,只看昌涯紧皱着眉头,额上溢出薄汗,嘴唇干裂,下嘴唇被咬出牙印,破了口流出丝丝血迹。
岑肖渌拿手指拨开他的齿关,解放了残破的唇。他拿手背试他的额头,冷的,没发热。
“冷,好冷。”昌涯闭着眼睛哼哼着。
岑肖渌看他盖的如此密不透风怎么还冷呢?他把手伸进了被中握了下昌涯的手,冰凉的,昌涯把自己蜷成了个虾子,手插进膝弯中,岑肖渌顺着而下触到了他的脚,依然是冰凉的,手脚冰凉,不应该啊,按理说睡了一晚的被窝该被自身的热度捂暖和了。
“昌涯,能听到我说话吗?”岑肖渌双手捧着昌涯的脸贴近询问。
昌涯不安地蹭着岑肖渌的手心:“岑肖渌,我好,好冷。”
岑肖渌捂热了昌涯的脸颊,赶紧跑回自己房内拿了自己的被子过来给昌涯加上了。
“怎么了?”昌甫敛也过来了。
岑肖渌转头焦急道:“师父,昌涯好像生病了。”
昌甫敛检查一番后吩咐岑肖渌去准备暖壶,岑肖渌依言照办,很快拿了两个暖壶过来。昌甫敛把暖壶塞到了昌涯的被中,一个放脚边,一个放手边。
“打些热水过来,帮涯儿擦擦汗。”
做好这一切后,昌涯总算不嚷冷了,但脸色依然苍白,陷在枕中阖着双目。
“师父,要去找谈大夫过来吗?”
昌甫敛摆摆手:“不用了。”
“昌涯是怎么了?”
“涯儿是畏寒症发作了。”
“畏寒症?”
“事情要从他八岁那年说起……”
“那是涯儿第一次独自外出办事,你也知道,他虽有唤灵之能,但因天生体质特殊,极易受灵魄有损之人的情绪影响。那一次不会跟询灵者有直接接触,本着历练涯儿一番,我便让他去了,谁知……”
“谁知却让涯儿受伤了。涯儿年少,那户人家不信任他的本事,决意试探一番,他们把精神濒危的询灵者和涯儿关在一间屋子里,涯儿被动承受他的痛苦,受不了强烈的精神冲击昏死了过去。那年冬天雪下的格外大,涯儿在雪地上醒过来,四野白茫茫一片,他赤足走一步踩一脚雪坑,雪野令他迷失了方向。”
昌甫敛怜爱地抚摸昌涯的脸庞:“等一天后我在山洞中找到他时,他蜷缩在地上不省人事,冻得嘴唇青紫,身体摸上去僵直,不停地发着抖,两足溃烂流血,再晚一步,他便不能够再站起来了。”
岑肖渌静静听着,目光放在昌涯脸上,他不敢想象这幅瘦弱的身躯当时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心灵又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那之后涯儿便患了畏寒症,体寒,冬天易手脚冰凉,不注意保暖的话,便会易复发。”昌甫敛转向岑肖渌,“涯儿笨拙,不懂得照顾好自己,肖渌,以后有你在身边,便多拜托你了。”
“我懂了,师父。”
“他的病症没办法治愈吗?”
昌甫敛摇了摇头:“也为心结,只能好生注意,调养。”
*
傍晚时分,昌涯醒了过来。
岑肖渌看着他睁开眼:“还难受吗?”
昌涯摇了摇头。他感觉很舒服,被窝里热烘烘的,脚心触到了温热的暖壶,不是很烫,覆在上面很暖和。他转头看了眼窗外,现在天暗的早,已经不见日光了。
“我睡了一天?”
“嗯。”岑肖渌给他掖了掖被子,“饿吗?我做了晚饭,端进来给你吃?”
昌涯不好意思的笑了:“饿了。”
用过晚食,岑肖渌重新用热水灌满两个暖壶塞进了昌涯的被窝里。昌涯躺进暖烘烘的被窝里,享受着师弟的体贴照顾,心里美滋滋的。
“岑肖渌,谢谢你啊!我最怕冷了。”
岑肖渌忙着收捡桌上铺陈的书册,背对着昌涯:“我听师父说了。”
“嗯?”
“畏寒症。”
“哦……”昌涯往下滑了滑,让被子盖到下巴上,“爷爷跟我提过,说我体质虚,天寒要尤为注意。”
“你不记得了?”岑肖渌转身看床上躺着的人。
“没印象了,只记得好冷好冷……”
岑肖渌顿了顿,继续转身归纳好书册后对昌涯道:“今晚好好睡一觉,今天的晨读落下了,明天记得补回来。”
昌涯脑仁疼了下,师弟有时候体恤得过了头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