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郑而重之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并觉得红弦这番作为,未免有些滥好人。红弦微微一笑:“既然这样,云岫,叫人备车,我往平阳王宫去。”
云岫忽地跪在红弦面前:“小姐,您时常往平阳王宫去,奴婢应名儿是您的丫头,可是总不能在您身边伺候。您什么时候,能带奴婢跟您一起往王宫侍奉。”
红弦轻笑一声,还未开口,只看云岚带着几个小丫头,跪下一片。红弦轻轻地摇摇头:“你们的身契我不是都已经还给你们了么?昨儿东宫那边问起阿柔,我也说了,只当是朋友来我家里暂住,往后,你们在这个家里,就当是做客陪我的,他们也就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了。”
云岫往前膝行一步:“奴婢不是怕自己被谁怎么样了。奴婢是怕您身边没有知心的人照顾。”
红弦笑道:“行了,我往王宫是去当差,不是做客,你们跟着做什么?再说了,都跟我过去了,宜兰堂怎么办,唱空城计么?都起来吧,别跪着了,话说到这儿了,你们是等着我陪你们一起跪么?”
云岫道一声“不敢”,便从地上爬起来,去叫车。红弦轻笑一声与云岚一起收拾着自己要带的书与衣裳。衣裳没有带太多,只把平阳王宫赏的那几件带上了。一时,云岫回来,红弦看了一眼云岫、又看了一眼云岚,心里犹豫片刻:“你们两个,帮我拿着包袱。一会儿,就在王宫外面等候。”
云岚望着红弦,心里不解。云岫心直口快:“不能直接送进去么?”
红弦叹了口气:“自然不能,我这回过去,不比之前,我还要同王妃千岁说些话呢。”
阿柔含笑道:“怎么,小姐您难道还怕千岁不留您么?我看您倒不用担心,不过啊,话还确实得说些个,说不定一句,两句话还说不清呢。云岫、云岚你们两个最好穿暖和些,带着手炉,再多带些点心,不然等得时间久了,怕是不好捱。”
云岫看着阿柔:“怎么,阿柔姐姐你是知道什么事儿么?”
阿柔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什么事儿,不过我知道咱们王妃千岁的脾气。小姐这关,过得去,不过不好过。”
翠儿听到这里,扶着桌子,走到红弦面前:“二小姐,要是这个样儿,不如不去了。”
不等红弦说话,只听阿柔道:“不,二小姐不单要去,还得早早地去。除非她往后再不登平阳王宫的门,否则,去得越晚,这一关越不好过。”
屋中诸婢,除了说话的阿柔,都是一脸的茫然。红弦也无心再多说什么,只道:“行了,都差不多了。赶紧走吧。”
红弦带着云岫、云岚,坐车到了平阳王宫的门口,按着在家里说好的,让云岫两个在外面等着。红弦一个人,空身进了平阳王宫,离王妃的院落越近,红弦的心里越是忐忑。才到院门口,只看大殿下明简,缓步走了出来。红弦垂着头往旁边一避。明简有些惊诧地道:“红弦,你怎么过来了?”
红弦低着头:“殿下,臣女是郡主的伴读。况且,您前日不是也说,让臣女过来么?”
明简面露无奈:“前日是前日,昨日是昨日,现在是现在;各有景况不同,不可一而待之。”
红弦听了,微微皱眉:“殿下,您有什么话,能明说么?”
明简微一顿足:“我若能说,如何不说,罢了,趁母妃还不知道,你快回去吧。”
红弦愈发不解地望着明简。明简却是叹了口气,直接走了。红弦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纳闷地便要进院儿。谁料,还没进院,只见小丫头豆蔻出来,红弦一把扯住:“豆蔻,这会儿千岁怎么样?”
豆蔻有些吃惊地望着红弦:“姑娘您稍待,一切按规矩来就好。奴婢替您去回禀一回。”
按规矩,郡主伴读,想觐见王妃,要么是王妃召见,要么是陪伴郡主。按规矩,四品官家的女孩儿,根本就没有见到王妃的机会。便是被召见了,也只有在此处跪候的份儿。红弦看豆蔻要回去,又一把扯住:“豆蔻儿,郡主现在在里面么?”
豆蔻只道一声:“我不知道。”
便进去了。红弦看出异样,咬了咬牙,跪了下来。正月十七,虽不是一冬最冷的时节,不过这样跪在院外,寒风吹过,也并不好受。这半个月的审讯问话,虽没有受到什么刑责,不过却跪了太多时间,她的膝盖着实有些受不了了。一炷香后,红弦觉得有些摇摇欲坠,不过她这知道,这会儿,还差得远呢。眼看到了中午,太阳渐渐地足了,身上略略温暖了一点,红弦觉得身上好受了一些,可是没过多久,又觉腹中饥饿。跪在那里的红弦,心中苦极,她不知道,自己这一番是对是错,但她清晰地知道,王妃恼了,她要想之后的日子好过一点,她只有忍了。日已西斜,红弦这一回,真切地感受到了饥寒二字。她还是早晨在车上,跟云岚云岫两个吃了些点心呢。红弦低着头,微微地阖了阖眼。“红弦,你在这里做什么,跟我走。”
红弦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明簪郡主。红弦张了张嘴,还没来得说话,就听明簪身边的珠兰劝道:“郡主,千岁恼了,您别给秦姑娘找麻烦了。”
明簪郡主横了珠兰一眼:“她是我的伴读,不跟我走,在这里做什么?”
珠兰劝道:“郡主,秦姑娘是不是您的伴读,还不是王妃千岁的一句话么?”
明簪郡主道:“便是母妃不许红弦在做我的伴读,我还不能留下红弦么?”
珠兰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明簪道:“郡主,您想一想,秦姑娘住进来的头一日,都有什么事儿?”
明簪听了,一时怔住,红弦那天,被她误打了,直到今日,她对红弦还是心怀愧疚的。不过,她并不觉得,这件事儿,与今天她要让红弦起来,跟她走有什么关联。珠兰低着头,咬了咬牙:“您身边之前伺候的人呢?”
明簪恍然:“你是说红蝶,是啊,母妃要是不肯留,我也没办法。可是,红弦和红蝶不一样啊。”
珠兰叹了口气:“郡主,这个时候,别赌。王妃千岁那边,您可以劝,但您别跟她顶着干。”
明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过,红弦现在在这里跪候,别的不行,你去给她拿个垫子,总可以吧?”
珠兰点了点头:“是,奴婢这就过去。”
明簪伸手拉了拉红弦的手:“你受苦了。”
红弦低着头:“郡主受累了。”
明簪笑盈盈地道:“我受什么累了,今儿母妃心里不痛快,我也劝不了,她没召见你也好。要是见了,怕你更不好过。”
红弦低着头:“臣女明白。”
明簪笑道:“知道就好,你容我替你再想想办法,唉,我二哥现在要还在家就好了。别人的面子,母妃可以不给,二哥的面子,母妃不会不给的。”
红弦低着头,忍耐着膝盖上的疼痛。一时,珠兰回来,手里抱着个软和的垫子:“姑娘,略挪一挪,奴婢把这个垫子给您。”
红弦试试挪了一挪,可是稍微一动,膝盖便是钻心的疼。她略显疲惫地道:“等一等,一会儿再说吧。”
明簪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你等我。”
说着一顿足,便要去找明简。珠兰跟在明簪后面:“郡主,您慢着点。”
明簪转过头来,有些气哼哼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去找玉兰她们,一起想想办法去啊。”
珠兰低着头,道一声:“是”。红弦跪在那里,看着二人朝着不同方向离开,又阖了阖眼。往常,她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她还可以捻一捻手里的串珠。而现在,她无事可做,却又不敢略动一动。她答应了珠兰,一会儿会自己挪到垫子上去。可是,一则现在她膝盖稍微一动,便疼得钻心,再则,她现在摸不准王妃的脉,万一王妃知道之后,更为恼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什么。“姑娘,别的不敢,喝盏茶,总可以吧。”
红弦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到斑兰手里捧着个小盖盅。红弦点了点头。斑兰端着盖盅,直接喂给红弦。红弦喝了一口,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这是什么茶啊。”
斑兰笑道:“是碧兰配的,有人参、灵芝,都是好东西。”
红弦听了,点了点头。斑兰又喂红弦喝了一口:“姑娘,再喝一口吧,我回去了。”
红弦就着斑兰的手,又喝了一口:“多谢了,今儿,你们都别过来了,别给自己添麻烦。”
斑兰听了,语带哽咽地道:“姑娘您心疼奴婢了,奴婢真有些看不得您受这个。”
红弦勉强睁大了眼睛,瞪了一眼斑兰:“不许说了,快回去吧。”
斑兰抽搭抽搭鼻子,端着盖盅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