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士清不忍拂娇妻的面子,况且刚从外面回来,也确实有些饿了,便让丫鬟们将吃食端上来。众人依着次序落座,好久没见有在家吃饭的红弦,坐在粉蝶的旁边,右手的紫袖,身上带出一股异香,让红弦的心里十分不自在。红弦提鼻子一闻,辨别出里面几种常见的香料,只是又觉得,单那几样,弄不出这般异香来。桌上的菜肴,倒都是红弦素日里爱吃的。看得出来,谭氏确实是为是了用了心了。红弦的心中,不由得起疑惑,不知谭氏何时起,这般贤惠了。“二姑娘尝尝这个。”
说着,伸手夹了一筷子新摘的嫩枸杞芽。红弦低着头,道一声:“有劳了。”
便接过来吃了。她倒不怕谭氏当着大家伙的面搞鬼,毕竟,对于谭氏来讲,她如今不是最急需对付的。一旁的紫袖,不大高兴地鼓捣着杯盘。红弦轻笑一声,亦夹了些枸杞芽,放到紫袖的碗里。紫袖噌的一下站起来,直把面前的碗筷都扔到地上,转身便要走。“她这是要疯啊。粉蝶,你去看看她去。”
秦士清了一眼粉蝶,吩咐道。粉蝶道一声:“是”便跟了出去。红弦站起身来:“大姐自己过去,岂不是会吃亏?”
秦士清没好气地道:“不然呢,让你过去。”
红弦也不说什么,直接转身就出去了。谭氏劝道:“老爷,别委屈了孩子。碧云,你去劝劝。”
施碧云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劝得了,道一声:“是”便过去了。身子有些不太灵便的翠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秦士清叹了口气:“有红弦在一日,你们是再不肯安生的了。”
谭氏苦笑一声:“这话说的,就像我容不下她似的。老爷,您倒想想,我这些年来,可曾有一件事是对不起她的么?没有吧,紫袖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但到底还小,打今儿起,我好生管教着,总是还能教好的。老爷您今天这么说话,可是要委屈死我了。”
说着,拿着帕子,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秦士清心里相就烦乱,此时听到妻子哭泣,更加地烦了。“你愿意管教她,自然是好。只是她这个孩子,打也打过,罚也罚过,到现在,却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了。你说你好好管,你又能怎么管呢?若管得了,怎么还落得到今天,这当着我的面儿,就这么摔盘砸碗的。”
谭氏哭道:“老爷若觉得我管不了,那就可着京城,找个最刻板,最厉害的师傅来教她。也别说我这个当娘的慈母多败儿,打今儿起,您要怎么打,就怎么打,我再不问了,总成了吧。可是有一节,你可得给我想好了,我这辈子,熬到今天,就这么两个丫头,如今打死了她,我也活不成。留下这个小的,往后是好是歹,可就全由着您了。”
秦士清愈发恼怒,索性拉着翠儿,往书房去了。翠儿依着秦士清的身边:“老爷,三小姐现在的脾气,是有些不太好,不过,到底还小,慢慢地教着,总会好起来的。”
秦士清叹了口气:“你总说慢慢来,可是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慢得了。以前,总是我太纵着她了。”
翠儿笑道:“以前纵着了些,现在紧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急了,怕是三小姐不知道您的苦心。刚才这么吵吵闹闹的,老爷您有没有发现,其实您和夫人说的,并没有什么冲突,都是想给三小姐找个严厉点的师傅,您跟夫人,本来也没有什么冲突,怎么就闹成这个样了呢?”
秦士清白了一眼翠儿:“这可不是你找我哭,说她要下毒害你的时候了。”
翠儿微微一笑:“当时,我确实听到她们这样说的,老爷,翠儿我这辈子,身无长物,若再失了当家主母的心,还不是任人揉搓么?我实在是害怕啊。老爷,要以我那浅小的见识,您如今,也不用那么着急,再怎么着,三小姐议亲,总是要在二小姐之后的。就二小姐现在的样子,我说句得罪您的话,她在外面比您路数宽,只要她的路走稳了,将来大小姐、三小姐,那还用愁么?”
秦士清叹道:“你说的这个,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唉,红弦那丫头,不是以德报怨的,紫袖那丫头又是分不清轻重的。到现在了,还跟她二姐摔摔打打的,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翠儿有些俏皮地笑道:“您问我,我又懂得什么呢?不过,这会儿,您确实是该去看看三位小姐,还有施姨娘怎么样了。熟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那可还多了一个呢。”
秦士清叹了口气:“也罢,你跟我一起去。”
翠儿点了点头,与秦士清并肩去找那几人。园子里的池水,已经有些浮冰。当是秦士清与翠儿到了园子里,一眼看到施姨娘一脚踩在池塘里,有些狼狈。红弦坐在太湖石上。紫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粉蝶叫骂,粉蝶则恍若未闻一般地看着远处的夕阳。“这又是唱得哪出啊。翠儿,你受累,扶碧云起来。”
秦士清有些挠头地道。翠儿往前走了两步,便不走了。施碧云咬着牙,自己从池塘上来:“不必了,翠儿姐姐一直疑心我要害她,我还是离她远着点儿吧。”
翠儿红着脸,往后退了两步。红弦站起身来,朝秦士清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翠儿,心中暗道:“不管怎么样,翠儿现在能让父亲一直陪着她,总算是能够保住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了。以前总看她跟在谭氏身后不言不语的,却不想,到现在,也是一个能让谭氏吃瘪的人物。”
秦士清轻咳一声:“你们这会儿,是文斗呢?还是武斗呢?用不用我在这里,给你们做个评判?”
粉蝶红着脸,别过了头。紫袖喘着粗气:“爹,您又过来做什么,就由着她们欺负死我算了。”
秦士清冷着脸:“你这模样,可不像是让人欺负了的。”
紫袖咬着牙:“您没看到,您过来前,她们是什么样子的。她们这都是算好了时间了的。到时间了,估计您要过来了,就都不言不语,装委屈了。只有我这一个傻子,让您看了云,倒以为我欺负了她们呢。”
秦士清冷声冷气地道:“能算好了时间,也是她们的本事儿。”
说着,朝紫袖那边,走了两步,一把抓住紫袖的手腕,回过头来,对众人道:“粉蝶、红弦,你们两个先陪两位姨娘往宜兰堂去,一会儿,我去找你们。”
说罢,头也不回地拉着紫袖,就往宝竹轩去。到了宝竹轩,秦士清将手一松,紫袖险些跌倒。紫袖心里犹有不服地道:“爹,您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一回,还得我受委屈么?”
秦士清叹了口气:“委屈,就委屈些吧。我问你,你姐姐今儿怎么你了,你就朝她那个样儿?”
紫袖不高兴地道:“她今儿没怎么我,可她以前呢?我现在看到她就烦,她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姐姐给我夹菜,我看她就恶心。”
秦士清苦笑道:“你看她恶心,你以为她看你就有多顺眼了。还是说,你还以为她在讨好你了?真是不知所谓。”
紫袖别过头去:“不然呢?”
秦士清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他一向觉得自己还算聪明,妻子也不算傻,可是他们两人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呆头呆脑的女儿呢?“要么说,你不如她呢?你看她不顺眼,她看你娘,一样的不顺眼。可是同样的事儿,她虽谈不上多么的有礼,但总不会失礼。你却要闹这么一场。你想想,你的心机、城府,能比得过她么?”
“比不过便比不过,那又能怎么样,我又不是她的丫头,要在她的手下讨生活”“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想有个好结局了。就你这样,到下半年,你打算怎么样?”
“能怎么样,就怎么样,爹您也别拿这话吓唬我,我没她有本事儿,我也打不过她。可是,我总有本法,把她的局搅了。您告诉她小心着我的吧。”
秦士清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怒意,伸手便给了紫袖一掌。紫袖捂着脸,不由和得怔住了。秦士清回手折了一枝竹枝,朝紫袖劈头盖脸地抡去。“爹,你先住手。我,我……”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有一天会这样没脸地打她。那一回,她以为只是被郡主逼迫,父亲总还是心疼她的。可是这一回,没有人逼,父亲是自己安了心地要打她,这一刻她真的怕了。秦士清拿竹枝打了紫袖四五十下,将竹枝一扔,道:“你想搅她的局,她那一局,你进得去么?她交往的人,你见得到么?好好想想吧,我与你娘都不傻,你不该连这一层都看不透。想明白了,去给姐姐道个歉,今儿的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往后,谁也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