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士清看到红弦跪在自己面前，终是心生爱怜。只是他还是有些赌气地道：“秦大小姐这是做什么呢？”

红弦抬起头来，笑盈盈地举出两个指头：“爹，女儿排行老二。”

秦士清被怄得一笑：“你啊，这些日子，在大理寺怎么过来的？”

红弦低着头：“也没怎么样，就是几位大人，一直翻来覆去地问我初一那天都干什么了，为什么要去。”

秦士清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的呢？”

红弦皱着眉头：“还能怎么回呢？只能实话实说，我原也没有什么必要说谎，小王妃之死，本就与我无关。”

秦士清轻轻地点了点头：“还好你实话实说，你但凡同他们说了谎，你哥哥姐姐们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救不出你来了。”

红弦抬起头来，望着秦士清。秦士清轻笑一声：“你以为，审案像戏台似的，惊堂木一拍，四十板子下去，犯人就都招供了？那全成冤案了。”

红弦嘻嘻一笑。秦士清白了一眼红弦：“亏你还笑得出来。这一回，虽然没受什么苦，可也是死里逃生了。你不知道家里这些人有多担心你。回来了还不过来，自己就回宜兰堂了。”

红弦低着头：“爹您息怒，我那时实不知道您同哥哥还没睡。生怕大晚上地把您吵醒。”

秦士清轻叹一口气：“你这丫头，昨儿那个光景，谁能睡得着呢？”

听到秦士清这样说，红弦低下了头。秦士清道：“罢了，我也不埋怨你了，这一回的事儿，从一开始，也是为了你替贞如找稳婆开始的。要不是她早产了，也有不了这些事儿。一会儿，你过去看看她，还有你的四妹、二弟。”

红弦抬起头来，望着秦士清：“爹，您能跟我一起去么？”

秦士清从红弦的眼中看到一点哀求之意，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怎么就这样地怕见她呢？”

红弦苦笑一声：“不是怕见她，是四妹、二弟都还太小，怕有个磕磕碰碰，这要真有个磕碰，女儿便该打死了。”

秦士清叹了口气：“我是真想不明白，你们怎么就每天的死了活了的说个不停，贞如这样，袖儿也这样，现在你也这样。罢了，一会儿，我跟你一起过去。”

红弦微微一笑。“得了，起来吧，别在这里怄我了。之前闹着说要抄经，说是等到了元宵节，拿到庙里供上的。结果，你却进了大理寺，我看这经，也就罢了。”

红弦朝秦士清叩了个头，方站起来。一旁的翠儿含笑道：“二小姐这一回，也是吉人自有天相。”

红弦笑道：“若论吉人自有天相，谁又能比得上您呢？我们什么时候，能听到您的好消息呢？”

翠儿含羞地退到了一边。秦士清站起身来，对翠儿道：“翠儿，你先过去，跟夫人说，我这就过去。”

翠儿面露难色，却还是咬着牙退了出去。秦士清看红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怎么，你怕贞如害了翠儿？”

红弦别过了头：“这是您说的，我什么话也没说。”

秦士清冷笑一声：“你这丫头，净是找人话靶，你心里怎么想，就说出来。”

红弦微微一笑，转过头来：“您既然知道我心中想的，又何必要让我说出来呢？再说了，您不怕么？”

秦士清仰着头，长叹一声：“你对贞如成见太深。却也不能怪你。贞如这个人，有的时候，是有些小家子气，不似你娘，不过，她也不是一点是非不懂的。她更不是那轻易就能害人的。再说了，翠儿现在还是一个丫头，谁家的当家主母会去跟个丫头过不去呢？”

红弦有些揶揄地道：“现在还是一个丫头，您打算什么时候，不是丫头呢？”

秦士清面上一窘：“你说什么？”

红弦笑道：“这话说得还不明白么？翠儿不是丫头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秦士清低着声音：“没想到你倒肯。”

红弦红着脸：“这话说的，谁家姑娘再霸道，也没有管到父亲房里的事儿的。”

秦士清微微一笑：“我还怕你容不下了。”

红弦冷笑一声：“继母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是了？”

秦士清讪讪一笑：“你啊，罢了，咱们过去吧。”

红弦点了点头，跟着秦士清，出了屋门，却看阿柔还站在外面等候。红弦看了，不由得微微一笑。阿柔随侍在红弦身后，陪着红弦跟秦士清一起往正房院里去了。到了正房屋，秦士清也不让人通传，带着红弦径直便往里屋去。里屋的谭氏看到秦士清，慌忙拽过一床被子，押在紫袖身上。红弦给谭氏请了安，故做惊讶地道：“咦，紫袖妹妹怎么跟您睡在一处了？”

谭氏冷笑一声：“这要问二姑娘交的好朋友了。”

红弦依旧一脸茫然地望着谭氏：“是香兰姐姐么？还是馨萝姐姐？她们做什么了？”

谭氏没好气地道：“少同我装糊涂，明簪郡主到咱们家逼着你父亲把紫袖打成这个样儿。”

秦士清劝道：“夫人，当时红弦还在大理寺，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再说了，紫袖当时说的话，确实太过份了些。”

谭氏有些烦燥地道：“我没说紫袖不该打，可是没有这个样子打的。她当时说的那些话，我都想传家法痛打她一顿的。可是没有这样打了脸，又打身上的。”

秦士清亦有些烦燥地道：“现在打也打了，日子也过了这么久了，当时红弦也不知道，你还想怎么样。”

谭氏疾疾地道：“我不想怎么样，紫袖该打，打了也是白打，不过总要让咱们二姑娘知道，是谁替她出的这口气吧。”

红弦冷冷地道：“紫袖是怎么伤的，我并不知道，听继母您说，是明簪郡主下的令。郡主不是我的朋友。我只是郡主的一个伴读。我只不过是在郡主面前当差罢了。郡主要做什么，我在她身边时，或者能劝上一句半句的，我不在的时候，郡主行事儿，也犯不着看我的脸面。”

谭氏冷笑一声：“二姑娘好个伶牙俐齿。郡主一心替你报仇，你倒抛个干净。”

红弦正色道：“紫袖是我三妹，不管她认不认我这二姐，她都是我的三妹。纵有龃龉，也还不至于让外人来替我报仇。”

谭氏哂笑一声：“二姑娘，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这是有仇亲自报了？也好，紫袖现在就在这里，动也不能动，我现在也是站也站不稳，你要报仇，现在就来。”

说着，将针线笸箩里的剪子拿出来，“啪”的一声，拍在了旁边。旁边睡着的两个婴儿，其中一个被吵醒，哇哇大哭。谭氏再顾不上与红弦斗嘴，直接抱起了那哭泣的婴儿。秦士清坐到谭氏身旁，陪她哄着婴儿，一边做着古怪的笑脸，一边道：“你这是干什么呢？这件事也怨不得红弦。”

谭氏赌着气：“不怨她，怨我。”

红弦听不得小儿哭泣，凑到近前：“这是小弟，还是小妹？”

谭氏白了一眼红弦：“与你何干，你还想害了他么？哦，哦，宝贝不哭，爹娘都在。”

红弦实在觉得无趣，朝秦士清道：“爹，我先回去了。”

秦士清道：“你等一等，我有话同你说。”

红弦退在一边，默默等待，她实在不知道，在这个屋子里，还能做什么。谭氏以往，虽然对她也是有着敌意的，可是以前从来没有在秦士清面前表现得这么明显。这一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说她有了儿子，在这个家里，便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可是，她的儿子，还只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婴儿，又能为她做什么呢？红弦的心里实在想不通谭氏这一异常的表现。看着秦士清与谭氏一起哄着婴儿，旁边躺着另一个婴儿，趴着一个紫袖，红弦觉得自己在这屋里实在有些多余。她想离开，可是秦士清又明言让她留下，这让她觉得在这里更无聊了。她往后两步，让自己离他们稍微地远了那么一点，近乎自言自语地道：“翠儿哪去了呢？”

秦士清一边逗着是孩子，一边道：“是啊，怎么没看翠儿呢？”

谭氏没好气地道：“死了，我让人给她扔井里了。”

秦士清也不当真：“怎么你这两天的脾气这么不好，以前你从来不是这个样儿的。”

谭氏白了秦士清一眼：“以前不这样，我也没落什么好儿。我也看出来了，就咱们这个家，谁能撒泼，谁过得好。往后，就只有这样儿的了。”

红弦往前一步：“若论撒泼，谁比得上您身边的这位三小姐呢？继母大人，您说我说得是么？”

谭氏冷笑一声：“是啊，你说得没错，她能撒泼，可是你别忘了，我是她娘，我难道不能么？”

秦士清轻叱一声：“红弦退下！”

红弦轻笑一声：“您容我说完的。您是紫袖的娘，可是您这些年，一直比紫袖聪明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直接杀人的事儿紫袖办得是出来，您却办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