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母一骇,吓得赶紧环顾四周,见无人才松了口气,回头道:“这话可不敢胡说,就算你心里有愤,也要慎言。”
十一皇子失意的笑了笑,素来意气风发的眸子此刻浑浊如土:“姨母,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会顾忌这个吗?”
薛夫人迟疑道:“太子的事……”
“行川那日和我说了。”十一皇子道,“那青毒蛇是被人喂烈性毒药千岁红长大的,所以咬了我一口后,才险些将我致死,我心里也清楚,若是单纯的青毒蛇怎能毒性如此之巨,可想大哥为了杀我,实在费心费力。”
薛夫人闻言,心里恐惧:“真是这样?”
十一皇子反握住薛夫人的手,语气呜咽又恳切的说道:“姨母你是知道的,我自幼在你身边长大,和行川情同手足,自小到大,除了你和行川的话我是谁说都不信的,行川自是不会骗我,那日来看我,说起那条蛇的事,我也无话可说,皇家手足何来亲情,我只是没想到大哥如此心狠,好歹是兄弟啊……我可是从未和他争……”
他说着,或许是情绪波动太大,登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薛夫人连忙扶起他,拿了旁边的水递过去,十一皇子低头抿了一口,背脊猛地一拱,那茶杯里瞬间鲜红一片,薛夫人惊呼,眼泪哗的一下如泉涌。
“我的儿!”
薛夫人不顾旁的,紧紧的搂着他,曾几何时,十一皇子站在她的面前像是一座小山,能遮天蔽日,如今却瘦的像是一把柴,似是立刻要随风飘走。
“……姨母。”
十一皇子紧紧的盯着那摔在地上的茶杯,通红的水渍仿佛一块铺上去的红布,他眼睛酸疼,腿间带来的麻意让他呼吸都艰难:“我快不中了,就算每日这样用药熬着,怕是也挺不过十天半月的了,你……告诉行川,不论大哥做了什么,这青毒蛇的事情再不可追究了……或是先瞒下,别轻易发作,别让他再查了,免得引火烧身,我横竖要死了。”
薛夫人泣不成声。
“还有。”
十一皇子大口喘着气:“姨母你记着……不要耽搁联姻之事……”他抬起头来,眼底满是不舍和考量,“我若死了,若是有心人借机生事……借我和行川的关系近密做文章,推迟订婚……那还如何得了……陈家……陈家虎视眈眈……又是大哥鹰犬……不得不为后续考量。”
薛夫人抹了眼泪,扶着他道:“我的儿,你的意思是?”
“趁我还活着,赶紧请求父皇赐婚。”
十一皇子眼神灼然:“早早把日子定下来才是,等我死了,也不必顾忌什么丧期不丧期的,他又不是我儿子……该成婚成婚,我与行川情谊浓厚,九泉之下我也不在乎这个,别让小人得逞,况且……那林家姑娘名声极好,也配得上他,叫他好好度日……别辜负人家姑娘,虽是为了家族……却也……却也是个命运漂泊的可怜人,纵有……纵有金银富贵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空……人生谁人能逃得过生老病死……”
十一皇子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薛夫人赶忙让他躺下,那人承不住,昏昏的睡了过去,薛夫人心如刀绞,帮他掖好被子,这才准备出宫去。
李素见薛夫人出来,脸色苍白,也没有多问,两人前后往永城门去,刚上了官道,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道:“薛伯母。”
李素站住脚,回身却猛地皱眉。
陈望。
还有他的贴身小厮阿律。
薛夫人也转过身来,冷淡道:“原来是陈公子。”
“伯母。”
陈望恭恭敬敬的揖礼,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薛夫人也不让,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说道:“陈公子今日也进宫了?”
“我进宫来给太后请安,本来顺道想去看看十一殿下,可听说伯母在里面照料着,就先出来了。”陈望淡淡道,“不知十一殿下怎么样了?”
薛夫人深吸一口,目视前方:“已经好多了,不日就能恢复了。”
陈望眼尾飞挑,饶有兴趣的问道:“可是我刚才又去了太医署,那刘御医说十一皇子情况不妙啊,听说已经三两日不进水米了,这人若是没病没痛的,不吃不喝尚且扛不住,更何况卧床难耐呢。”
薛夫人冷笑:“既然问过御医了,又何必来问我呢?”
阿律瞥眼。
李素敛了眸,表情也多有厌恶。
陈望轻笑着说道:“那些御医也是读死了书的,况且十一殿下就算自小体弱,怎么一条青毒蛇就咬成这样,足以见得这太医署也是养了一群废物,我信不过他们,自然来问伯母了。”
“你若信我,就不必担心,殿下的身子好多了。”薛夫人道。
陈望点了点头,忽而煞有介事的问道:“对了伯母,行川和那林家二姑娘的联姻之事如何了?听说薛二叔已经面圣了,可是要定下来了?”
薛夫人站住了脚,对视着他含笑的眼睛:“陈公子似乎很关心这件事情,圣人和太后还没赐婚,你便知晓的这么清楚了。”
“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陈望倒是大言不惭,但语气却是挑不出错的谦卑:“不瞒伯母说,二姑娘的盛名我也多有耳闻,上次在表妹的宴席上还见了一面,果然是文客,貌若天仙,才堆高楼,她那个姐姐我也见过,倒是更妙。”
薛夫人道:“陈公子的眼里只有皮囊吗?”
陈望张了张嘴,否认道:“当然不是,伯母误会我了。”
“瓜田李下,还请薛公子自重。”
薛夫人极其冷淡的说道:“联姻之事,本是太后疼惜,圣人照拂,也原本是林家和我们薛家的事情,陈公子怎样的身份,要远离这些碎语,至于婚期定不定,何时定,更是自家的内事,外人还是不要插手才好。”
陈望略微一讪,没有接话。
阿律皱住眉头。
“况且刚才公子说林照的种种,她好与不好,美与不美的,是否文客,也都是我文容将来的儿媳,烦请公子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要再将林照的事脱口说给旁的听,也是给我们两家留一些余地。”
薛夫人说完,带着李素离开。
陈望眨了眨眼睛,望着那人的背影。
阿律不快道:“公子,这个薛夫人说话也太不客气了。”
陈望不曾想薛夫人的态度如此强硬,言辞间满是警告和训诫,自己倒是一拳打在了石头上,悄悄的攥了攥手。
为了一个林照撕破两家的脸面的确没必要,只是想起那个浑然天成的如玉美人,他心里还是多有不甘。
看来是真要把林照拱手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