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直在车里?”
黑色的大众从茶馆开出,平稳的行驶在夜色的大都会里。
后排座位。
薛华清的气场、姿态都与方才截然不同,他看着窗外的霓虹灯,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片刻后冷漠的看向司机与秘书,问道。
“不曾。”
“我们被带到一间屋子里休息。”
年轻的秘书紧张道。
“我知道了。”
薛华清点头。
他伸手拉开车载的储备箱,抽出一根雪茄给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随即又说道:
“小宋。”
“明天把车开去保养。”
“知道了,薛董。”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薛华清,也没多问应道。
薛华清吞云吐雾了阵子,好半晌,才拿起旁边座位上的一封棕色信封,这份信封是丁青送他上车的最后递给他的。
信封里,一份名单。
薛华清细细的看着名字,他面无表情,只儒雅气质突然无存暴怒,毫无征兆的将名单撕的粉碎。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早该料到的。”
一手大棒,一手红枣。
恩威并施玩的漂亮。
…
“事态到底会怎么去发展。”
隔层。
陆平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兴奋,他注视着楼下的变故。能够看见,除去风暴中心的丁青和陈福汉以外,其余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像是鸵鸟一般缩起了身子。
“这不比看警匪片来的直观?”
陆平,低语。
他将情报里的部分内容告诉丁青,通过丁青的手去处理信息,将信息最大化。
也因此,正在发生的事情于其而言就是一场最完美的现场教学,他揣摩着压迫般的气场,留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陈福汉是袁爷最忠诚的小弟,没有很大的野心,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
“袁爷对陈福汉很放心,但同样留了能够控制的后手,陈福汉的儿子陈建安在海运集团特殊岗位担任高层,袁爷给他下了套,用其贪婪的性格给与他走私的机会为自己谋利,甚至那些走私的生意都被其有意控制。而漕门,最忌讳的就是吃里扒外!”
陆平回忆起情报。
他在想着,如果是自己会怎么使用这段信息。
“还是一眼的手段,威慑,扣住袁爷的狠辣,逼迫陈福汉站队!”
陆平,低语。
适时。
楼下不再沉默,陆平收起思绪,凝神看去。
“青子。”
“我可以当你刚刚没说过那句话。”
富态,光头的老人注视着丁青,这位中海海运集团曾经最杰出的青年辈,他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松开怀里的女人,走近了几步伸手拍了拍丁青的肩膀,大声道。
“来!”
“陪汉爷喝两杯,咱们爷俩可有几年没一起喝酒了。”
陈福汉从桌上拿起一瓶洋酒就给自己和丁青倒上,端起酒杯递给丁青,自己也握着,笑着道。
“我陪汉爷喝!”
丁青抬起头,应道。
只是,他没有接过老爷子手里的酒杯,而是直接拿起那剩余的酒瓶,仰头就灌了起来,泛着凉意的液体顺着下巴、脖颈滚落。
“好!”
“不愧是青子!还有当年的风范!”
陈福汉喝彩。
“汉爷,我不甘心!”
丁青抹了把嘴角,一双泛红的眼睛看向陈福汉,有些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陈福汉沉默了,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你说。”
“袁爷要那个位置,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丁青眼睛一点点睁大,声音也一寸寸抬高。
他身子紧绷颤抖,情绪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不在乎那个位置啊?”
“可是!”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了依云!要杀了真真!真真才五岁啊!五岁啊!”
丁青低吼出声。
陈福汉原本还想要安抚,可当丁青最后一句话语道出后,他脸色骤的变了。
“青子。”
“话可不能乱说。”
陈福汉,说道。
丁青双手抱着头,指尖从微卷的发丝间穿过,他胳膊、额前根根青筋炸起,眼睛眦裂,只一看到他,就能够感受到那迎面扑来的巨大痛苦和狰狞。
“汉爷。”
“你是知道我有多尊敬袁爷的。”
丁青平复了情绪,他沉声说道。
…
“且不说这个吧,就说中海海运集团如今公认的新话事人宋宇。看看他的履历和背景吧,西方留学金融博士,自他上位以来,中海海运集团在各领域都有了极好看的发展…”
丁青开了另一瓶酒,给自己和陈福汉倒上。
他不再执着前一个话题。
“当之无愧的精英人才。”
“可精英人才利好他袁太平,利好中海海运集团,却不一定利好我们。我们不过是群从臭水沟里打拼起来的老家伙!宋宇最近在各处演讲,发表讲话,他不断强调自己上任以后,会见这艘航母驶向何方。”
丁青,沉声说道。
陈福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没有再表露出任何的反馈,半眯起眼睛。
“嗯?”
隔层。
陆平轻咦了一声,他以为丁青会继续深挖那个话题,将内容延伸向袁太平的狠辣,最后道出陈福汉的信息。
坐正了些身体。
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耳机上,这是丁青递给他的收音器。
…
“宋宇的每一条计划都很优秀。”
“但你看看他的内容是什么…他几乎每一句话里,都在说,他坐上那个位置,便将是新的时代,可新的时代里没有承载我们的大船!”
“我敢说,宋宇上位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理我们这些从泥泞里挣扎出来的老家伙!”
丁青神情肃穆,沉声说道。
自从决定复仇不再颓废后,他当然不可能把所有的宝都押在陆平的情报上。
他仔细的研究了宋宇,以及宋宇的发展理念。
果不其然。
但丁青这一句话语道出后,富态、弥勒佛般的陈福汉半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神情出现了变化。
“宋宇要建立最高效的kpi考核。”
“要把最科学的金融理念用在集团里。”
“他要全面招收高学历高精尖人才…”
…
伴随着丁青话语的深入。
陆平坐着的身体也越来越直,他注视着楼下那位老人的变化,心脏重重的跳动。
“艺术。”
“语言的艺术。”
陆平,惊叹。
他细细琢磨着丁青的话术和用意,隐隐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想当然的把说服陈福汉的重点放在震慑与威胁上,可这位中海海运集团十二位董事之一的老家伙,他真正的弱点似乎是在于‘安于现状’!
丁青把撬动陈福汉的话术放在了老家伙即将被改变的生活上!
…
陈福汉喘息隐约变得急促,他那一张肥腻的老脸额前冒出汗水。
“汉爷!”
“你责备我话不能乱说,可我告诉你,袁太平在每一个人身边都安装了炸弹!”
“你应该记得,在两年前,我第三支中海海运集团出了件大事,漕门总坛发现吃里扒外的恶性事件!有我漕门的敌对势力通过我们的渠道从东南亚走私到赵国…”
“当时总坛震怒!”
丁青在很多内容上点到即止。
他又把话语转向另一个方向。
陈福汉的思绪被带动着勾向两年前,老人肥腻的脸庞神色变化。
“你可知道,这件事情是由谁推动的?”
“谁?”
陈福汉声音哑了,他垂放在腿面上的手抓紧。
“建安哥!”
丁青一字一句的说道。
陈福汉汗毛一根根炸起,他身上一下子就被汗透了,如老虎般的目光望向丁青。
“但建安哥却是在袁太平有意的推动下,做出了这一切,也是由袁太平替建安哥扫除了破绽推替死鬼上去。”
丁青看着陈福汉,缓缓的说道。
陈福汉没有了声音。
阁楼。
陆平眼皮跳动,深吸了口气。他只觉得丁青对这一场对话的节奏拿捏的实在太好,给他结实的上了一课,如果能刷新出情报的是丁青,还不知道后者能做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