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艾德对于劳勃举办比武大会的决定毫无兴趣,但当珊莎提出要看时还是在犹豫了一会儿后给她和艾莉亚安排了座位。三天后的清晨,珊莎特意比平时早些起了床,在箱子里挑拣了一番,换上了一件象牙色的丝裙,这是前两天瑟曦叫人送来的礼物,时值盛夏,羊毛和丝绒根本穿不住,这类轻薄的料子穿起来颇为适合,枣红色的卷发梳通后轻轻披在肩头,只将两缕鬓发用同色的细丝带系在脑后。艾莉亚被叫醒时还有些迷糊,嘴里小声抱怨着为什么要早起,不过最后还是乖乖穿上了珊莎准备好的天蓝色丝裙,裙子的袖口和领口镶着大片白色的密尔蕾丝。
在小厅吃过早饭以后,一行人坐着庭院中备下的两乘小轿到了河岸边的比武场,修女坐在后面的轿子里,以便能时刻看着艾莉亚,珊莎则和珍妮一起坐在前面。轿子两侧悬着土黄色的丝幕,阳光穿入轿中,让两侧的人群和远处一座座精工细绣的帐篷看起来像是泛黄的老照片。
四个人刚在临近场地的席位上坐下,参加比武的骑士们便陆陆续续的进了场,一身金盔金甲的詹姆在白衣同袍们中间看上去有些扎眼,不过他自己却看上去不大在乎,和其他六人路过看台时,詹姆一边走一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瑟曦,又微笑着朝坐在看台一角,尽可能远离自家大姐的提利昂挤挤眼。格雷果·克里冈从她们身边经过时,珊莎觉得此人真是没有愧对“魔山”这个绰号,当那匹有着犁马体型的战马冲过看台,她们头顶的帘幕仿佛都在微微颤动;艾莉亚在不远处的人群里认出了约恩父子,他们附近是光头红袍的索罗斯,这幅打扮让珊莎想到了穿越前那个世界的喇嘛。贾拉巴·梭尔出场时把珍妮吓了一跳,艾莉亚则饶有兴趣的盯着他,低声和珊莎探讨着他的披风来自哪些鸟的羽毛;还没等两人得出结论,珍妮又趁修女不注意,附在珊莎耳边有些激动的告诉她自己想要嫁给贝里·唐德利恩。
参赛的骑士们到齐以后,劳勃扯着一副打雷一样的大嗓门宣布了比武开始,而人声嘈杂的赛场也随之安静了几分。作为首相的代表,北境的骑士们无论行头还是技术都算不上引人注目,艾德手下的三名侍卫中只有乔里撑到了第三轮,另外两人则一上场就分别被两名御林铁卫挑下了马。
作为比武大会的主要部分,马上□□比武持续了整整一天,珊莎开始时还觉得新鲜,但看到下午便已经感到有些无聊,开始天南海北的神游了起来,珍妮和艾莉亚却依然兴致高昂,四只眼睛紧紧盯在场上,不愿意错过每一个细节。每当有人被挑下马背,珍妮都会紧张的捂住眼睛,又小心翼翼的从指缝间向外瞄上一眼,而艾莉亚则因为从椅子上跳起来叫好被修女低声责怪了好几回。
传令官喊出修夫爵士的名字时,珊莎刚从神游中回过神来,一抬头刚好看见格雷果夹着那支小树粗细的木枪从场上跑过。对面披着天蓝色披风的男孩一上场就遇上了这等强敌,显然有些乱了阵脚,只好硬着头皮催马向前冲去,头上的铁盔一路轻轻摇晃着。格雷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恍惚间珊莎似乎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嗜血的冲动,和随后悄悄抬高了些许的枪尖。
这样的小动作让珊莎心底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下意识的赶在两人将要撞上以前,抬手捂住了艾莉亚的眼睛。几秒钟之后,珊莎还没来得及抬起头便听见了一声利器刺入人体划开血肉的闷响,紧接着是金属和木头相击的巨响,一抬头刚好对上了修夫突出的双眼,男孩口中痛苦的“呵呵”□□着,不一会便没了声息,天蓝色的披风上半截浸着颈中流出的鲜血,一寸寸转为紫色,上面乳白色的月牙则变成了一种可以刺痛人眼殷红。
珍妮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先是尖叫了一声,接着又尖声尖气的哭了出来,修女见状只好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她离开了看台;艾莉亚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念叨着“我一点也不怕”一边从珊莎手下挣脱出来,但也难免被横在面前的尸体吓的一哆嗦,两手紧紧抓住珊莎的胳膊,不敢抬头去看。珊莎自己也是一愣,但却觉得没有太过恐惧,过去的六年里她几乎旁观了艾德执行的所有死刑,眼前的场景虽然有些血腥,但却比斩首的场面要好上许多。
所幸很快就有人将尸体抬了下去,地上残留的血迹也被用泥土盖了起来,观战的人群又一次提起了兴致,尤其是不久以后蓝礼和洛拉斯·提利尔的出场。蓝礼在任职期间积累下的人望让他受到了不少来自百姓的欢呼,即使是在桑铎手下输的有些狼狈之后,场下的欢呼声也依旧有增无减;至于出场稍晚的洛拉斯则更受贵族中女孩们的欢迎,不过或许是因为不同时代的影响,珊莎对这位“百花骑士”那幅披红挂绿,花圈成精一样的打扮却算不上十分欣赏。尽管如此,珊莎也不得不承认洛拉斯的技艺的确可以算是上乘,仅仅一个早上的功夫,三名御林铁卫便输在了“百花骑士”的枪下。
因为修女不在身边,艾莉亚显然放松了不少,从修夫被杀的场面中缓过神来以后便伸着脖子四处看个不停,珊莎见状也重新把目光放在了将要结束的比武上面,直到一朵红玫瑰出现在面前。
“亲爱的小姐,”洛拉斯刚刚击败了罗拔·罗伊斯,此时俨然成了女孩们一致的偶像。“再伟大的胜利也不及你一半美丽。”
“您过奖了。”珊莎礼貌的笑笑,伸手接过了玫瑰,有些惊讶的发现花枝上的木刺已经被人尽数摘了下去,忍不住捏在手中拨弄了两下,这才转头看向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的小个子男人。
腹有诗书气自华,看清来人的模样以后,这句话自然而然的浮现在珊莎脑海中,在见过了洛拉斯这样的“花孔雀”以后,面前身型削瘦的“仿声鸟”无疑是清新剂一样的存在。培提尔虽然个子不高,但相貌却生得颇为清俊,举手投足间儒雅而不显拘束,让人不觉想要与之亲近,只是每当视线触及男人领口那只雕铸精巧的仿声鸟,珊莎变无法抑制的想起此人的手段是如何的阴损、诡诈。
“你一定是她的女儿。”培提尔像是在对珊莎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你有徒利家的容貌。”说话间,小指头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但那双灰绿色的眸子却依旧波澜不兴,甚至有些惆怅。
“我是史塔克家族的珊莎,”珊莎看上去仿佛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很遗憾我还没有认识您的荣幸。”
“好孩子,这是培提尔·贝里席伯爵,御前会议的重臣。”修女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看台。
“令堂曾是我心目中爱与美的皇后,你遗传了她的头发。”培提尔看起来有些失神,珊莎发觉两人不知何时又挨近了些,近到她可以闻见对方身上薄荷的冷香,一缕红发划过男人白皙的指间,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触着她的后颈。珊莎刚想借着行礼退开两步,培提尔却突然抽回了手,转身走向河边,淡灰色的背影在火光中说不出的孤寂,珊莎抬头望望天中,今天是满月。
上百座帐篷间的空地上支起了长桌,面包、甜菜和草莓小山一样堆在上面,六头硕大的野牛从中午开始便被架在火堆上烘烤着,在夏末疯狂积攒起的脂肪钻出体外滴入火中,腾起一阵泛着焦香的烟雾。
三人在瑟曦左手坐下,艾莉亚紧贴着珊莎,想方设法的离修女远点,大概是因为瑟曦的嘱咐,乔佛里过来坐在了珊莎旁边,修女见状只好给他留出了紧挨珊莎的座位。“我亲爱的小姐,洛拉斯爵士眼光很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美人。”乔佛里说着轻轻低头吻了下珊莎的手背。
“洛拉斯爵士是位真正的骑士,但与您相比还是差了一筹,”珊莎轻笑着:“只可惜您今天没有上场,不然的话冠军哪还会有什么悬念?”
“这个自然。”乔佛里一边忙不迭的点着头,一边抬手叫人送来一瓶冰镇过的夏日红,给珊莎和艾莉亚各自倒了满满一杯。“过几年我就要亲自上场,把他们全部收拾掉,到时候你也要给我你的信物。”两人向乔佛里点头道谢,珊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艾莉亚则抿了一口便随手放在了一边,
动手吃起了刚刚送来的,用大麦粉调弄的又粘又稠的鹿肉汤,珊莎也拿起盘里的银勺喝了起来,汤汁厚的像是勾了芡,但味道却着实不错,只是有些野物特有的膻味。
吃完几道沙拉以后,侍者又端来了用蜂蜜和大蒜同煮的蜗牛,大概是因为煮的太过,壳里的白肉嚼起来有些发艮,但大蒜和蜂蜜混合的调味吃起来却十分新奇。艾莉亚没吃过蜗牛,摆弄了半天也没能挖出肉来,作为一个穿越的前江南人,从小吃惯螺蛳的“珊莎”自然而然的成了艾莉亚的“技术指导”。因为乔佛里一直拉着她说个不停,珊莎不知不觉的把艾莉亚冷落在了一边,直到被珊莎哄着连吃带玩的把蜗牛吃完以后,艾莉亚从宴会开始便一直嘟着的小嘴才终于放了下来。
接下来又有人送来了,封在泥里烤熟,外观酷似叫花鸡的鳟鱼和上面不要钱一样洒满了香料的野牛肉,珊莎的右手还不大方便,乔佛里于是帮她把肉切好放进盘里。对于小说里“自己”情有独钟的柠檬蛋糕,珊莎并没有太大兴趣,而是一连吃了两个撒着肉桂的烤苹果,这时修女已经醉得趴着桌上打起了呼噜,珊莎开始考虑着要带艾莉亚回城堡去。
趁着歌手表演的间隙,珊莎谢过了乔佛里对两人的照顾,便拉上艾莉亚准备回城,劳勃今晚已经喝得烂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对着瑟曦撒上一阵酒疯,她们没必要留在席上自讨没趣。乔佛里也没有挽留她们,只是建议由桑铎陪着她们回去,借着半明半暗的火光,珊莎看见王子脸上闪过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珊莎二人与乔佛里告别时,桑铎一直笔直的站在一边,此时见她们起身,方才抓起一边的火把准备动身。“那么便有劳您了。”珊莎右手轻轻挽着桑铎,左手拉上已经有些迷糊的艾莉亚,小心的随着桑铎穿行在帐篷的阴影中,桑铎放慢了脚步,以便两个女孩可以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跟上他,之后又将她们扶上了车。
这是珊莎十几年来第一次在夜晚穿过城市的街道,她和艾莉亚将车窗上挂着的丝幕拉开半边,脸贴着脸趴在窗口,好奇的打量着这座与她们生长的北境截然不同的城市。只有真正到过那个时代的城市,才可以发现许多我们习以为常的事物是多么的可贵,譬如许多城市明亮的足以使天空彻夜不眠的灯光。君临没有路灯,再加上沿途的大部分房屋的窗口都没有玻璃,她们只能看见少数几户人家窗板的缝隙中射出的那些许吝啬的光亮,而大多数的窗口则是漆黑的一团,马车唯一有效的照明只有车前挂着的一盏铁皮灯笼,但却依旧无法照亮太远的距离,车夫只能通过经验将车赶向红堡的方向。
这样可怜的光线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和所有城市的夜晚一样,夜色掩盖了君临全部的贫穷、脏乱与危险,只留下这座庞然大物沉睡时安详的轮廓。灯笼轻轻摇晃着,铁环发出尖细的吱吱声;马蹄和车轮划过横流的污水,轧过满街铺陈的秽物,带着细微却又连绵不绝的轻响,小巷里传出猫狗的叫声、醉汉的吵嚷和男女的笑闹声,只是当这些声音离开那处狭小的天地,便如同泥牛入海一般被吞入无边的寂静。
桑铎将两人一直送到了卧室外的走廊,两人又一次向他道谢以后,桑铎冷冷的点点头,转身走下了楼梯。
直到有些心不在焉的给艾莉亚讲完睡前故事,珊莎依然想着日间见到培提尔的景象,和他可能在未来几十年内给她带来的种种麻烦,尽管她颇为欣赏这类盖茨比式的人物,但当无法为己所用时,这样的人才则只能成为最棘手的祸患。
“听到阿夫杰伊开口训斥安德烈,伊凡急忙阻拦道:‘虽然他不是骑士,但既然已经在我们面前夸下了海口,那么说明他一定有打败安东的把握,我们不妨让他出去与安东决斗,或许可以取得这场胜利。’”
“那他们答应他了吗?”艾莉亚好奇的问。珊莎点点头:“阿夫杰伊勉强答应了伊凡的请求,于是安德烈走出营帐与安东决斗,那时侍从刚刚将一壶加了香料和蜂蜜的葡萄酒从炉火上移开。等到安德烈拔剑砍下安东的人头,将它带给伊凡时,伊凡亲自为他斟满酒杯以示庆贺,这时那壶香料酒依旧是温热的。当天晚上,叶菲姆将这位跟随自己弓箭手册封为骑士,但表示庆贺的人少的可怜,这其中也包括了伊凡和奥古斯特----他们的另一个兄弟。
联盟以国王的名义继续向东进军,直到他们遇见了列昂尼德,也是伊戈尔麾下最勇猛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