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细长、苍白的手指摸上君临的天幕,悄悄摘下一颗颗衰弱的繁星,新月的身影渐渐隐去,天边那抹血色的朝霞却迟迟没有现身,黑水河上飘来的浓雾让欲亮未亮的天色变得愈加昏暗。河岸边,最后一星渔火沉入灰烬,高墙上,守夜的士兵倚着长矛打起了瞌睡,狭窄的巷弄间,已经有人推开了临街的板窗,红堡的花园里,鹿群静静的蜷缩在草丛深处,栖息在树梢的孔雀用翅膀盖着脑袋,只有夜莺在玫瑰树上不知疲倦的唱着歌。首相塔中的众人头天傍晚便开始准备,直到凌晨才和衣休息了一会,不久之后便起床准备送艾德父女三人、贴身的下人和二十名侍卫出城。
陡峭的旋转楼梯上,一身骑装的艾莉亚一步两级的跳着台阶,珊莎和珍妮提着裙子,迈着轻巧的碎步,修女一边轻轻朝艾莉亚摇着头,一边慢慢走下楼梯。一路上四人都没有发出半点动静,即是对这次秘密的旅行感到紧张,也是不愿吵醒了破晓前恬睡的红堡。艾莉亚昨晚因为可以回家兴奋的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珍妮在她耳边悄悄说她会想念君临和红堡,“还有唐德利恩大人”,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既羞涩又惋惜。至于珊莎自己心里则是五味陈杂,尽管理智告诉她应该为能退回史塔克的大本营而高兴,但却依旧不能掩盖她心底比珍妮还要多上几分的不舍。
她以为在北境的度过十余个春秋已经长到足以令她彻底忘记曾经的生活,可是当她在君临安定下来以后,那种城市生活特有的便利尽管相比于穿越前微不足道,但却让她又一次记起了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走下楼梯,西利欧清瘦的身影从一旁闪出,静静跟在几人身后,艾莉亚惊喜的两步蹿过去,拉着他走在一起。
红堡的庭院里已经为几人备好了马,西利欧右手轻轻抚着腰间的细剑站在一边,等到马僮将珊莎扶上马背才翻身上马。珊莎注意到,即使是女眷们的坐骑也被换成了速度更快的走马,而不是她们平日里骑惯的,性子温顺的母马。不同于来君临时声势浩大的阵容,艾德身后只有二十余骑马,队伍末端五匹驮马用来运送他们少量的行李和衣物,其他的东西则被放在马旁的鞍袋里,她和艾莉亚的行李也不例外。头顶没有看见史塔克家的狼旗,护卫们的斗篷下罩着锁甲,除了乔里背后的“寒冰”,整支队伍再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众人身份的东西。
昏暗闷热的气氛笼罩着红堡,天上乌云翻滚却迟迟没有落下雨来,珊莎似有所感的回头看向鸦群栖息的藏书塔,果然见到塔楼的窗口透出微弱的烛光,提利昂大概又扎在书堆里读了个通宵。
“就像我们一起坐在临冬城的藏书塔窗边时一样,”珊莎心想。“像是饥饿的人吞食面包一样读着书。”
迄今为止,珊莎已经大致弄清了兰尼斯特姐弟的脾性,在这三人中间,詹姆心思最为简单,只要可以维持目前的生活,顺便以御林铁卫的身份陪着瑟曦,便已经心满意足。瑟曦看似和顺,实际上却是最不安分的那个,官瘾既大,又爱被人奉承,贪酒好色不输劳勃,但却并不像詹姆一味好勇斗狠,而是更爱用阴谋解决问题,因此也不缺揽权的本钱。所幸此人的缺点也一样明显:有小慧而无大智,也许能靠决断诡诈打下江山,却基本没有坐稳的可能。至于提利昂,珊莎早已放弃了笼络其为己用的念头,兰家这三姐弟虽然没人继承到泰温的韬略和见识,但却都和父亲一样的心高气傲,不是甘居人下的主,况且提利昂看似叛逆,但因为没有另外两人的资本而不能在外自立,反而是最护家的那个。
如此一来,珊莎也放下了招安的姿态,真正像对待朋友一样和提利昂交往了起来,谁知提利昂反而更吃这套。在君临,他们总是在收藏龙骨的地窖“偶遇”,提利昂手上总是“碰巧”拿着几本珊莎想看的红堡的藏书,每次碰面,他们都要天南地北的闲聊一番,两人一个盘坐在贝勒里恩的头骨下,灯笼摆在左腿边,另一个坐在一旁的石墩上,身边点着从床头拿来的烛台。“我几乎和他父亲同岁,”她心想,两眼直直地盯着窗口。“可是我们几乎无话不谈。”如此一别,也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再见,想到这,珊莎心底的不舍又多了几分。
艾德出发的命令让她的思绪回到了眼前,这支小小的队伍缓缓向行出庭院,向雄狮门走去。珊莎将斗篷稍稍拉起一些,紧张的扫视着黎明的街道,尽管他们走出红堡时瞒过了培提尔,但她并不能保证众人在出城以前都不会被他发现并逼着退回红堡。西利欧静静地走在她身边,目光中除了一贯的凌厉也带着与她相似的警惕,想起此人的存在,珊莎蓦然觉得安心了不少,尤其是昨天那事以后......
因为艾德首相的身份,队伍走出城门时并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不一会功夫,一行人便已经走上了君临郊外的土路。作为商人和权谋家,培提尔的力量来源于城市和人口,而这两者都无法在内陆的田野中找到,至少在他们抵达最近的城镇以前,小指头都不会像在君临那样容易的联系艾德,拖住他们的行程以至于挑动史、兰两家结仇。
除此之外,也许瓦里斯和伊利里欧也可以助她一臂之力,珊莎猜测,在韦赛里斯或是卓戈出兵西征以前,两人都会全力稳住维斯特洛本土的局势,至少也要保证兰、史、拜三家仍然可以在与多斯拉克人和“疯王”后代的战争中联手对敌。想到这,珊莎也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任由坐骑随着队伍小跑着,此番她最需要担心的还是艾德。如果艾德径直沿着国王大道回到北境倒还好说,可是一旦他打算半路拐进谷地,和莱莎打听更多关于琼恩被杀的内情,她就不那么确定局势是否还能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了。
按照培提尔在南方的势力,此刻多半已经得知了他们出逃的消息,如果想要按照最初的计划依靠艾德挑起争端,最好的办法无异于重新引起艾德对于调查琼恩真实死因的兴趣,或是暗示他劳勃身边存在威胁他统治乃至性命的人物。而对培提尔来说,最适合布局的所在无疑是已经经营了十余年,现任统治者又对其百依百顺的谷地,如果莱莎亲口说出更多关于琼恩之死的“线索”,艾德便有可能为了追查真相重新回到君临。对此,珊莎认为她只能寄希望于昨天的一番运作让培提尔认为艾德对于追查琼恩的死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执着,由此转而暗示他劳勃身处险境。无论如何,培提尔都不会任由他们退回北境,也许现在他已经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直接鼓动劳勃派人来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