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辕雍的笑声虽然不大,但却让跟着的一众宫人惊呆了。
快五年了,他们何曾见过东陵辕雍发出笑声?别说笑声,就是一个普通的微笑他们也没见过。
远远的,曹公公身边的一个内侍悄声说道:
“奇怪,我怎么感觉眼前这画面那么熟悉,就好像,好像……!”
“好像皇后娘娘复活了!”
曹公公也观察着前面那两道身影,明明不可能,但真的太奇妙了,东忆大夫不看脸,光看她的背影,那简直就是逝去了的西门有容!
还有,东忆大夫刚刚那一番逗哄的话,跟西门有容哄东陵辕雍的风格太像了。
过去,只要西门有容要哄生气的东陵辕雍,最常用的就是不要命的夸赞,直到夸得东陵辕雍心花怒放为止。
刚刚,曹公公又看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光景,只是哄人的变成了东忆大夫而已。
情况嘛,怪是了怪点,但曹公公看着又觉得不违和,这是为什么?
难不成,他的陛下看上东忆大夫了?可东忆大夫那张脸……啧啧,那脸着实不适合做帝王的女人,不好入眼啊!
曹公公暗自杞人忧天一把,可东陵辕雍却止不住有了好心情。
东忆说了慌他知道,他本想直言他不信她的口是心非,可是转念一想又忍住了,他笑过之后什么也没再说就继续往前走。
不过,当他走了一段路后,跟着的西门有容才发现她刚刚顾着追逐他的脚步,都没注意到他们走的方向原来是去往冷月宫的。
等他们都站在冷月宫门的门口后,西门有容要很努力才能按压下心中那一阵又一阵的汹涌!
“知道寡人为什么要强留你吗?”
东陵辕雍突然开口,却没看西门有容,他抬头看着“冷月宫”的牌匾。
他的眼神仿佛已经许久许久没看过那牌匾了一般。他看起来有悲伤,有痛苦,更有愤怒!
西门有容不知该回什么话,只能笼统的说:“陛下自有陛下的深意吧!”
“没什么深意,不过是你有她的影子而已!”
东陵辕雍应了一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就进了冷月宫。
西门有容暗暗伤叹着跟了进去,冷月宫里的宫人全都跪地而迎。她发现所有的宫人都是熟面孔,里面的一草一木也没有变。
就在西门有容不知道东陵辕雍想做什么的时候,他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宫人,而是径直往前推门进了一处宫殿。
那是她住过的寝殿,她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可东陵辕雍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他唤令道:
“杵着干嘛,还不进来!”
西门有容想躲都没办法了,只能沉默着跟了进去。
映入她眼帘的一物一件都如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除了满室寂寥无声息之外,她真的看不到一点变化。
同样的,东陵辕雍也四处打量了一圈,然后像是自言自语道:
“她狠心离开之后,寡人再也没进来过这里,这里,会让寡人愤怒!”
西门有容心间一颤:“陛下为何要愤怒?”
“因为恨!”
“恨……?”他恨她吗?
“她违背了她的承诺,她说会陪着寡人走到生命的尽头,她还说过,没有寡人的允许,她绝不会离开寡人。可是,她没有遵守她的承诺,她用死来惩罚寡人的错。她一点余地都没有给寡人,她的心太狠~”
西门有容每听东陵辕雍说一个字,她的心就痛一下,她甚至突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她知道她的“死”会让他很痛苦,但她没想到他会为她痛到这种地步!
她以为人世间谁没了谁都不可能活不下去。她离开他都能活,他没有她,也一样可以呼吸!
可如今,看着他为她保留的一切,听着他每一句话的控诉,她才看到了他真正的痛苦!
“陛下既然恨这个地方,为何还要来?一直不来,不就不会痛了吗?”她不想他痛,一点也不想。
“寡人恨的不是这个地方,寡人恨的是这里的主人……寡人不来这里,是不想更恨她!”
“为何?”
“越恨她,寡人就会越爱她!越爱,寡人就会越痛!”
是的,他恨西门有容,很恨,也很爱!
西门有容的泪终于藏不住了,但她没意识到她的泪滑落了,她看着压抑着痛苦遥望窗外的东陵辕雍,她不自觉的说道:
“抛弃陛下去死的人,陛下何必记那么久,遗忘不是更好吗?”
东陵辕雍回眸看着西门有容,她带着心疼的语气让他不解:“你在替寡人不值吗?”
“陛下不是说是她违背了诺言抛下陛下吗?既然陛下认为她的死是对陛下的抛弃,那陛下何苦要为她痛苦那么多?她根本就不值得陛下如此深情以对。”
西门有容又滑落了泪水,她的泪水把东陵辕雍引到她跟前,他看着她眼眶中的泪波说:
“你哭了,为什么?”
“为陛下的深情而动容,为不识好歹的那位而惋惜~陛下应该放下那位的死,毕竟,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不!她死,寡人也死了!只不过她死的是身,而寡人死的魂!”
他还活着,是为了大承的百姓而活。没有了西门有容,他也没有了自己,他所有的快乐都随着她的逝去而消失!
西门有容的心很痛,痛得她都不敢再听更多,可她又忍不住问道:
“陛下的痛苦似乎藏了很久,可陛下为何要带我来这里,为何要告诉我你在痛什么?”
东陵辕雍望着西门有容的双眼,她闪着泪花的双眸盈盈荡荡,与他脑海里那双娇柔的泪眸重叠合一,他痛道:
“寡人太想她了!你身上有太多她的影子,哪怕是虚无的替代品,寡人也想占有。否则,寡人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东陵辕雍在迷绚中抬起了一只手去触摸西门有容的眼角。
看着她那眼眸,天下独尊的帝王仿佛触摸到了疯狂思念的人儿,他感动得滴落了帝王泪!
西门有容也定格了她的思绪,她忘了她此时的身份是东忆大夫,而不是西门有容。她让自己的手附上他的,她甚至差点脱口对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容儿~你回来,好不好?”东陵辕雍已经把东忆看成了西门有容。
西门有容面巾下的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她灌满了水波的双眸藏不住她流露的情丝。
东陵辕雍情不自禁半捧着西门有容的脸就要触吻之时,突然~啪~一道突兀的声响从他们身后的挂帘后面传了出来。
这一惊扰,两个迷失心绪的人也顿时清醒过来。他们先是放开彼此,西门有容还后退一步侧开脸躲避尴尬。
东陵辕雍没有什么尴尬,他只是看了一眼西门有容,而后他看向那有着波动的挂帘沉声斥道:
“出来!”
好一会,那挂帘动得更多,接着一道小小、小小的软团子怯怯的走了出来。
西门有容一看那软团子,她的心再次奔涌狂跳着,那是~那是她的女儿,她留给东陵辕雍的女儿!
可是,她为什么是一副很惧怕东陵辕雍的样子?她为什么要怕自己的父皇?
“鹤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东陵辕雍不甚温和的看着他唯一的孩子,他冷厉的语气让鹤曦微微扁了嘴,也让西门有容无法理解他对鹤曦的冷漠。
鹤曦跪下嘟扁着嘴带着软软的哭腔请罪道:“鹤曦知道错了,请父皇原谅!”
“是谁让你进来的?”
东陵辕雍没有去扶鹤曦,更别提让他抱了。他那冷淡的态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孩子不是他的。
“是鹤曦自己进来的。”
“你进来做什么?”
“我没有做什么……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可能是看到鹤曦的小脸又委屈又害怕,东陵辕雍语气稍微有点缓和。
“我想找母后的味道!”
“找母后的味道?”东陵辕雍心口一痛:“谁告诉你这里可以找你母后的味道?”
“是……是太妃奶奶说的。”
其实,不是太妃奶奶说的,是媤蕊姐姐说的。只是她不敢直接说是媤蕊姐姐说的,她怕父皇会生气,所以只好聪明的搬出太妃奶奶来了。
她很羡慕媤蕊姐姐有母妃,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母妃长什么样子。
媤蕊姐姐总是说她很喜欢抱住锦妃娘娘,因为锦妃娘娘有她喜欢的味道。
鹤曦很想知道什么是母妃的味道,媤蕊就告诉她,她的母妃已经不在了。但是冷月宫里还有很多她母妃的东西可以看,所以她就好奇的跑来冷月宫了。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了,她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冷月宫什么味道她都闻得到,可是她不知道哪个味道才是她母后的味道。
鹤曦一想到这个困扰的问题,她就很难过,眼泪也从她宝石般的大眼里稀哗哗的跳出来了。
东陵辕雍冷硬的脸似乎没有因为鹤曦的眼泪有多少动容,他甚至连上前安抚鹤曦的步伐都没踏出一步。
鹤曦没有哭出声,她就像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一样眼巴巴的看着东陵辕雍泣软软的问:
“父皇,为什么媤蕊姐姐有母亲,为什么就只有我没有母亲呢?他们都说我母亲不在了,她不在了,那她去哪儿了?父皇你不喜欢鹤曦没关系,可是你可不可以帮鹤曦把母亲找回来,鹤曦想要母亲!”
鹤曦真的很让人心疼,她不停的流着泪,但一点哭声都没有发出。
也因为这样,她那可怜的模样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