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十几天后了,选了个宜出行的日子,全家人一起送阮清沅出门,还有一道的忘忧,合欢,小厮配了蓝田和双福,柳妈妈年纪大了,家人又都在姑苏,清沅特地让她留了下来。
崔氏从早起就一直在淌眼泪,拉着清沅的手左叮咛右吩咐的,心里还是千万分的不舍,清涟看见了又难免吃味,她对自己没选上去京里还生了好几天的气,可是一想崔氏在清沅走后能对自己多几分关注,也就宽慰了些,清漪是一贯的小心温柔,拉着清沅的手句句都是姐妹情深,清沅淡淡地抽开手,四姑娘清漓一如既往的不愿见人,只稍稍露个脸就又回去了,两个待嫁的姐姐也到二门来送她,两人面上虽是挂着笑,却正眼也不瞧对方一眼,最后是阮镛大手一挥断了这离别之殇,阮清沅才正式上路。
等到马车悠悠荡荡驶出姑苏城时,她才渐渐回过神来,这一次上京,竟比上辈子提早了六年。
路上一切平安,行了四五日后到梅县,李妈妈打点着一行人准备入驿馆歇息,刚下马车,前后脚到了一队人,三四个仆役从马上下来,皆是眉目顺从,举止斯文,一架平顶小马车上却下来两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姿容秀丽,风姿绰约,皆是一样打扮,虽不是满头珠翠,衣料饰却处处彰显着主家身份不凡。
合欢不由叹道:“那几位姐姐真是画里人儿一般好看。”
忘忧不服气:“你个没见识的,再好看能好看过我们姑娘吗?”
清沅见合欢瘪了嘴,不由觉得好笑,“不过是人家家里两个丫头,也值得你们这样比来比去。”
合欢诧异:“她们竟同我一样是丫头吗?”
李妈妈正好走上来:“还是七姑娘眼力好,听她们口音也是京城来的,怕是同我们一道回京的,也不知是哪家大人府里的丫头。”她说得随便,说完就上前去了,合欢更是惊讶:“京城的丫头们都是这般吗?”
清沅怕她没了信心,说道:“人家哪般是人家的事,我的丫头似你这般也够用了。”她听了果然十分开心。
用完晚饭,清沅放下手里的茶碗,对她俩说:“夕阳西下,陪我出去走走吧。”
忘忧犹疑,“怕是不好吧,李妈妈那里……”
“无妨,”清沅叹口气,“只在前头走一走吧,这几日坐马车坐得委实腰酸背痛的。”
忘忧这才肯,起身收拾出一领狐毛斗篷来。
此处驿馆颇大,今日天气又好,傍晚时分太阳还未落山,没有太多人走动,如今不是驿道忙碌的日子,馆里显得清净,清沅只觉得活动开了筋骨,对她俩说道:“还是出来多走动些,往后才……”,一时不察,拐个弯儿就冷不丁就撞进一人怀里,鼻端瞬间卷进一股清冽的墨兰香。
头顶传来一道少年独有的清醇嗓音:“你没事吧?”
清沅有点尴尬,立刻弹开几步远,也忘记了自己这会儿还是个孩子,她缓缓抬头,入眼的是少年白玉般的颈子,尚且不十分突出的喉结,接着是线条婉转的下巴,和秀气挺拔的鼻子,一双眼睛有着灼灼光华。
他穿着一身素色蜀锦收腰的袍服,上面的暗纹用银线裹了边,精致名贵。清贵之气,凛然不可侵犯。
徐国公家的三公子,江篱,贺梓归的表弟。
阮清沅愣了愣,上辈子对他的印象,停留在什么时候呢?
似乎是他大婚的时候,她在席间喝多了酒,出来散散酒气,见到穿着一身大红色蟒袍的江篱,孤身一人,背着手仰头在望月,着了红衣都挡不住的清冷又孤寂,可是他应该是开心的吧,她想,毕竟娶的是誉满京城的瑶湘郡主。
“表嫂也来赏月吗?”他见到了她,淡淡地问。他的眼睛仿佛染了些酒气,像是映着满地的桃花色。她笑笑,摇摇头,只遥祝他一句“永结同心”。
她已经想不起那夜他说的什么,只觉得连记忆里昔日那喜乐的笙箫声都渐渐在黑夜里远去消散了。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忘忧见清沅呆,连忙提高了些嗓音告罪:“请这位公子见谅!”
他点点头,目光坦然澄澈,侧身就走开了,衣角飞扬的剪影很美好。
“真是生得好看的一个少爷,”合欢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莫怪连姑娘都看呆了。”
忘忧和清沅同时回过头来瞪她,清沅气道:“嘴巴又不老实了。”合欢尴尬地吐吐舌头。
清沅说:“回去吧,你们可别多嘴对李妈妈说些什么,徒惹麻烦。”
******
晚间时分,李妈妈坐在清沅屋里同她商量,“七姑娘不知道,那郴州的曾家人进京贺寿,今儿恰好同我们一道住在驿馆,曾家是世家气派,使下人来向老身提及,愿与我们一同上京,路上也有个照应,姑娘意下如何?”
这一干老弱妇孺的,有车队愿意携带进京,清沅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况且李妈妈来同她来说心里便是定下了的,清沅知道自己的分量,并不是李妈妈的正头主子,要来为她拿主意的,她只说:“权听妈妈做主,只是有劳人家了,烦请妈妈致谢。”
“这是自然,”李妈妈回,说罢又嘱咐几个丫头好好服侍清沅,便推门离开了。
第二天几个丫头都颇为开心,清沅正倚在马车里看书,摇摇晃晃得也看不进什么,听几个丫头吱吱喳喳在聊天。
跟她们主仆三人一车的凝香正和合欢窃窃私语,她已经被李妈妈默认拨到清沅身边服侍了,她天性活泼,十分爱说话,这几天和她们熟起来后更是有什么说什么,常被忘忧挖苦是个小长舌妇。
“又不是坐了人家的马车,走了人家的路,怎么今天这么高兴?”清沅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由忘忧在背后垫起了靠枕坐起来。她以为几个丫头高兴得是与曾家同行。
正和合欢说得起劲的凝香回道:“姑娘不知道,那曾家是郴州有名的世族,今日与我们同行的正是曾家嫡系的二爷,不仅如此,那行人里最了不得的却是那个江家的三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