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炽撑着头在轿中哀叹,宋定之与盛老爹对她的不理解,就像世人不理解哥白尼一样,本想着盛老爹因为太固执而固步自封,没想到宋定之却因为太自负而糟蹋了她多年的研习心得啊,可惜啊可惜,她还是要用着那又硬又糙的草纸如厕啊!当然,更加哀叹这回去,又要被盛老爹罚了。
盛老爹没出远门,盛烈也没被人掳走,他们只是这几日都闭门未出而已,见自家的女儿被宋府“赶”了回来,料想这女儿也是不大出息,没达到他的预期目标,于是一番斥责,恨铁不成钢,恨女套不住狼。
到是盛烈对于盛炽颇多维护,十岁年纪虽不大,却对于自家姐姐的亲事有了是非观感,在父亲责骂姐姐“勾引不力”时,冒着不敬之责,护道:“我觉得姐姐就不是非得嫁给宋府大少爷。”
盛炽暗地一笑,觉得这个弟弟平日里没白疼。
却又听盛烈道:“大少爷不喜欢她的话,那就嫁给二少爷也是可以的嘛!”
盛炽一翻白眼,偷偷用肘子拐开了幼弟。
“爹啊,虽然让您失望了,不过女儿在宋府还是有所得的,女儿探听到了宋府的一个新的造纸秘技。”
“哦?”盛有德骂得口干舌燥,刚抿一口茶水,被女儿这样一说,便是一顿,颇有兴致的道:“说来听听。”
“就是这样这样,然后这样……”盛炽将对宋定之说的那个秘技再次说给盛老爹听。
“混帐,这不就是你十五岁那年哄骗你爹的话?你当我真是年纪大了,回想不起来了?你……你个……”
盛炽捂着耳朵,跺脚道:“肯定是宋定之那厮不知道从哪里听取来的,想盗用女儿的秘技大展拳脚,爹啊,我们可不能被他宋府占了先机啊!”
“你给我跪祠堂去,你再好意思提你那秘技,我就赶你出家门。”盛老爹烦不胜烦,对于女儿的那个秘技,他之所以还记得是她十五岁那年所提议的,是因为他曾兴起差工人按盛炽的方式研制过,那个方式做出来的纸张稀薄的一碰就烂,而且不易成形,所以他才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是异想天开,只有嘴把式本事。
跪祠堂其实是件挺无聊的事情,所幸的是一般跪的时间没有想像的长,盛老爹一般罚一柱香的时间,盛炽每次都盯着那柱香燃烧的微红火光,沉溺于现世的回忆当中,想起自己的家人与爱人,有的时候难受着,有的时候微笑着,有的时候恍然回神,发现香已不知道何时燃尽了。
这次盛炽想起的是那一年,盛炽大学毕业,在人才市场被陈果一眼相中,招进了沈远之的公司。这是盛炽最多回忆起的片段,她甚至记得那天的温度是史上最热的39.8度,她在拥挤的人才市场汗流浃背,感觉精疲力竭,四处散着自己的简历,却总是没有适合的公司愿意招她,让她觉得比身体更累的是心,在她感觉无比挫败的时候,她将简历递向了“远之顾问”,这个看上去实在不怎么样的小公司。当然,心灰意冷的她当时对这个公司的规模并未如何在意,到是接收她简历的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模样很是让她很有感触,那一口整齐的白牙多次因为他展露笑容而显现出来,让盛炽莫名好感,而这个叫陈果的男人在看完她的简历后,问她:“明天可以来上班吗”时,盛炽觉得嘈杂的招聘大厅似乎响起了教堂里的钟声,鸽子扑腾腾的自陈果的背后飞出,身后光芒四射的男人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她递上自己的手,去握住那根橄榄枝时,发现橄榄枝是他温热厚实的掌心,她觉得她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上陈果的。
盛炽觉得在这一世她既然能见到长的跟沈远之一样的宋定之,那为什么不能见到长的像陈果一样的黄果兰果呢?就算只是长的像也没有关系啊,看一眼满足一下念想总是好的呀!
静静的祠堂里,她的一声叹息都能传来回音,恍过神来时,又是香已燃尽,相比起盛老爹的其他惩罚方式来,盛炽觉得跪祠堂是她最愿意接受的惩罚,这哪是惩罚啊,这每次都是她的最佳回忆时光啊。
从祠堂出来时,天色已晚,盛府的厅堂回廊都已掌灯,盛炽揉着膝盖行在长廊时,远远的看见灯下一个人影踱步而来,气度不似小厮,却也非府中之人,等走得近了,那张背光的脸渐渐移至灯前时,才发现那是另一家纸行大老板,陈记纸行的陈如松。
陈记纸行是在造纸这一行当中目前屈居宋家之下的第二大纸行,盛府的地位与经济实力都在陈府之下,却不知这陈府大老板为何多次迂遵绛贵的亲自前来与盛老爹商谈着什么要事。
行得近了,盛炽慌忙朝陈如松福身问候,陈如松摸着稀疏的须髯,借着廊下微弱的烛火光照,上下打量了盛炽一番,待盛炽莫名抬头回视时,方收回审视,对着眼前的晚辈略一点头,然后不发一语的离去。
盛炽在家中见过陈老爷多次,每次都有种慌得想避开的莫名疏离感,她觉得这陈如松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一般会算计的商人,她总觉得他心中有着超乎于行业争斗之间的谋划,不但算计着宋府,也算计着盛府,也许她也在他的算计当中。
被人算计的感觉十分的不好,最糟糕的是,明明知道他在算计着,却又不得不按照他的算计,一步步的走进他设下的圈套,盛炽再次叹息,好想尽早回到现世啊!
未几日,盛老爹气消的差不多了,又将盛炽招至眼前。这次,盛老爹交给盛炽的任务是在盛家以答谢为名邀请宋府老小到盛家进行的宴席上,将功补过,极力吸引宋定之的目光。这一世里,虽然有男女之防,但是民风显然要比盛炽现世里以为的要开放些,一些商户人家的宴席,有未婚女眷出席也是正常的,一来是商人重利而少了些规矩与限制,二来商户喜欢靠联姻来拉拢各方势力以助自家生意,这宴席往往就是最好的相亲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