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她跟陈果在影楼拍摄婚纱照时,看到过一组才冲洗好就被遗弃的婚纱照,那时她心中五味杂陈,这世间有多少的爱侣,好的时候都是奔着白头而去的,可是最终呢?就像她和陈果,明明就要结婚了,可是她却没赶上那场婚礼,被耗在了这个莫名的时空里,完成着她也不知道能否完成的任务。
盛炽思及此,便觉得情绪有些低落,抿了口茶,茶香十分清洌,似有提神益气之功效,想了想,便又道:“我的一位故人曾与我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说有些人活了一辈子,都只能像陌生人一样相处,而有些人只是在路边停车交谈的功夫,便投契如知己,所以他教我交友要交知心之人,找伴侣不要找貌合神离之人。”
这话是沈远之说的,盛炽忘记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话,她只记得她当时听完便小心翼翼地问沈远之道:“老板,你这是形容我们吗?我们还真是白首如新呢,我都认识你五年了,可我还是老猜不透你说话的意思,老被你骂。”
盛炽想起了当时沈远之一脸青灰的表情,现在想来,她才琢磨着当时沈远之说这话应该不是她所理解的那样,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个呢?
“对小姐说这句话的那位故人若是名男子,那他大约是心系于小姐。”宋定突然如是说。
“嗯?”盛炽一惊,侧首问:“什么?”
宋定之缓缓一笑,侧首对上盛炽疑问的眼,道:“小姐不知吗?”
恍然间,透过渺渺茶雾盛炽似是看见了沈远之,隔着无法探索的空间与时间,盛炽觉得坐在自己身边的是那个她总是敬而远之却又无比熟悉的沈远之,可能,宋定之身上的频率与沈远之差不多,否则,若只说相貌相似,为何她盛炽却从未在陈三少爷身上找到陈果的熟悉感?
可是,像宋定之说的那样吗?盛炽一笑,道:“宋少爷误解了,那位故人……”
盛炽说不下去了,她能跟宋定之解释其实在现世里,男女间的感情要复杂的多,这样的对白,能出自朋友、同事、上司,又或者某个千里之外的网友之口么?沈远之说那样的话,纯粹就是为了彰显自己高于她身份的一种训诫罢了,要说起来,这类训诫多了去了。
“那位故人还说过‘千里之堤,溃于蚁者,蚁者,炽也’。”盛炽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又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指指自己。
还说“万般努力皆成灰!”
其实沈远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只有一个字,盛炽不敢说,那个字太有震摄力,怕吓到面前这位公子。
盛炽将含在口中的茶水在舌尖滚了滚,吞下后道:“所以,宋少爷你看,他其实是厌恶我的。”盛炽努力的证实着。
“看来,是小姐心仪于他。”宋定之低下头来,避开了盛炽再次投来的惊诧目光,自顾自的抿茶。
盛炽摇着双手,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上辈子不会,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下下辈子都不会……”那太吓人了,这宋定之想法未免太过简单了,不是他爱你就是你爱他,简直缺乏爱情的范本教育,应该多看看电视剧。
“可是,小姐不满意与在下的这门亲事,究竟想找哪样的人中龙凤作为终身托付呢?”
话题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正题上,且这话说的,让盛炽颇有些不满了,这话中似有嘲讽之意,那道道跟沈远之明嘲暗讽的道道是一样一样的,盛炽一听就听出来了。
盛炽直了直背,正要好好辩驳一番,突然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宋定之所找的这间包厢较为偏内,初来时,因为时候尚早,旁边的包厢并无客人,现在的喧哗声打破了刚刚的安静,盛炽不悦这嘈杂声打断了自己的话,宋定之却像是习以为常,并未觉得不妥。
话被打断,盛炽便等着门外的吵闹声平息下来,这厢便更为安静了,却听得外面的对话传来:“今日虽天公不作美,三少爷却来的极早,怕是对昨日的馨香念念不忘吧!今日不管如何,都得让馨香多唱几曲,美人好酒相伴,人生几何啊!”
盛炽并未多想这话有何不妥,以前她们商业聚餐时,多的是比这话更出格,比这事更荒唐的,她早就练就了一番泰然处之的心态来,偷睨一眼宋定之,见他也丝毫未显异样,心中一呲,道多是门外的同好人罢了。
只是又一道声音响起时,盛炽突然一顿,双耳全神贯注的放在了门外,一时完全忽略了身边的宋定之。
宋定之这才侧眼仔细打量起盛炽的神情来,门外响起的是陈三少爷的声音,虽然对于同行酒友的调侃有否定之意,但言语间却略显轻浮,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房间,声音这才渐渐小了下来。
盛炽变得有些不再耐烦跟宋定之坐在这里对饮,心绪莫名其妙的散乱着,虽然她知道此三少爷非彼陈果,但是一想着这三少爷顶着陈果的那张脸沉醉花丛,便浑身上下觉得烦燥厌恶,这种情绪显然已经不再适合谈判,于是盛炽不再跟宋定之兜圈子,直接道:“给我秘技吧!”
宋定也干脆,将早就揣于怀中的纸笺递给了盛炽。纸笺是上好的罗纹二夹层宣纸,也是宋家每年进贡宫里的上品宣纸,纸张纯白细密,柔软均匀,棉韧而坚,光而不滑,透而弥光,墨色未透纸背,却也不显干涩,纸上行云流水的字迹隽秀中透着股韧性,若不是对面所坐之人是宋定之,盛炽肯定要夸赞一番的。
而纸上所写的内容,也就是书写字迹这张纸笺的造纸技法,盛炽细细的看了一遍,拧着眉头想想,忽而一怒,道:“我以为宋少爷是真大方,却没想到也是将我当妇孺般来欺骗啊!”
宋定之波澜不惊的问:“小姐这是何意?”
“你这纸上所写的技法,与我家的造纸技法,其实相差无几,可是这纸张的优劣与我家的却完全不一样,宋少爷是觉得我肯定不懂这造纸技巧,所以想随便给个法子就当作兑现承诺了吗?”盛炽见宋定之仍是一派淡然的模样,便挺直了背又道:“其实宋少爷也不必拘泥于承诺一事,我们盛家也没想过白白得到宋家的传家技法,我未应承婚事,你大可不必兑现你的承诺,相信旁人也不会说些什么,只不过宋少爷这样糊弄我们盛家,便失了大家风范了。”盛炽觉得自己说到这,已是带了些怒气。
宋定之侧头看向盛炽不自觉鼓起的双颊,觉得有些难以形容的可爱,于是柔和了唇角,按住了想要起身离去的盛炽,道:“在下给小姐的确实是‘净宣’的技法,不曾有分毫戏弄小姐以及盛家之意,若小姐实在不信,过几日天气晴好之时,小姐可愿随定之亲自前往纸庄过目,察看我宋府能否用这个技法,造出小姐所见之纸张来?”
盛炽一愣,眼光对上宋定之的目光,心思婉转,觉得既然宋定之都这么说了,那或许确是真的,而且宋家对于造纸流程及工艺向来极为保密,从未有外人可以浏览其造纸过程,里面的工人据说都只是各司其职,无法知晓全部工艺,所以这秘而不宣的造纸流程能向盛家开放,盛老爹肯定是求之不得啊!
盛炽正想应了,却又听宋定之道:“不过,宋家家规颇严,对于这关系到家族兴衰的重要技法操作一向极为保密,非家族长子长孙不得旁观……”
说到这,盛炽心中顿悟,敢情这宋定之还在玩诱敌深入之计啊,说到底,想解开这造成纸技巧疑团,还是得给她做老婆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