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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秦氏训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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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青袍,黑坎肩,三道身影交织而行,在山道之上或并排或追赶,半人高的山石应声而碎,腰杆粗细的树杆拦腰折断,越是交手,钟海越发心惊,惊讶于白衣少年诡如神魔的怪力,震惊于青袍书生那件水火不侵,不明质地的袍子,以及那根稍不注意便要当头棒喝的短棒,分明都是大有来头山上法器。本该作为主攻手的钟海被左臂伤势拖累,反而退居王澈之后压阵,以他三品境界眼力,秦嵬的修为便是山岳在前,一目了然便觉得压力扑面而来,反而是这些时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王澈,此刻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时而鼓动出几个水泡,反倒让他看不真切,二品三品还是四品,还是能够与书生并列的五品。二品与三品之差,三品与四品之差,虽然都只差一品,可却是中与下的天大差距,就比如他十岁入武道,二十岁跻身二品,二十三岁就已经迈入三品,如今四十过半仍在原地踏步,可若是真给他迈过那道坎,厚积薄发之下他自信自己纯粹武道即便低那书生一品,战十次他也一定胜十次,当然是抛开那两件诡异法器的情况下。闷头出手的王澈口中默念着当家的交给他的呼吸口诀,那里管旁人心中的万千思量,只觉得那处被张瑾按过的气穴总有一股绵绵不绝的气息在体内奔走,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加上没了铁箱掣肘,一往无前之上又加随心所欲四字。反而是此间修为最高者,在张瑾一番没头没脑的言辞之后彻底失了状态,心神失守,抬手挥棒破绽百出,给那白衣少年一拳打中面门,鼻血喷涌,少年呵呵笑道:“这下扯平了,后面可就是替当家的打的。”

秦嵬气急败坏,收起短棒就是迈步前冲,干瘪的大青袍子重新鼓荡起一层弧度,一招形如搬山靠的踏脚顶肩砸向王澈,只是此刻二人身形对比反倒符合他最初那句蚍蜉撼大树,由他这只瘦小蚍蜉去撞形如小山包的王澈。胸口仿佛被铁锤悍击的王澈身形倒退,双脚仅剩脚尖触地,更是连同身后来不及闪躲的钟海,两人叠撞在一起同时飞出,最终王澈停在二十步外站稳脚跟,而钟海生生砸断一根樟树,落倒在地,面色惨白。书生居高临下,眉眼带怒,将短棒别在腰间龙行虎步冲来,那件青袍猎猎作响,气机如潮,只是有一处肉眼不可见的泄露缺口,亦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好时皆大欢喜,可若是坏时就是万事休矣。王澈以拳对掌,身躯出现一阵莫名颤抖,却是倔强的不肯再后退一步,紧跟着一拳捶在对方心窝处,那件青袍就像一块精钢铁板发出闷响,反被秦嵬抬掌推在下颚,整个人凌空飞起,在半空中翻出一个大圆摔在地上。少年赶忙狼狈的后滚翻,躲开那直奔裆部的狠毒一脚,因为被震得整个下颚松散,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怪异起来。“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尽是些下三滥阴招手段,不要脸。”

秦嵬也不答话,正要再出手时,忽然如临大敌般站定原地,惶恐的仰头望向天空,无数条金色丝线从天而降,青袍的缺口彻底决口,灵气四溢,而那些金线穿过混乱气机,分别落在他的四肢,躯干,脑袋上,远远看去,如同一只牵线木偶被吊在空中。“不肖子孙秦哲同训听,秦氏后人,要须长其忠厚之情,驱其残忍之性,习以性成,望其读书明义理,向后长进,难矣,夫读书中举彰显功名闻动天下,此为小绩,首善当为明理,为仁人,此言后人之药石也,各需谨之,毋贻后悔。”

霎时间,天地哀叹连连,秦嵬神色癫狂,七窍迸出鲜血,却依旧不改张狂之相,仰天怒吼道:“老匹夫,莫要以为长我年岁便能欺我,你欺得了我一时,欺不了我一世。”

万里晴空突然惊雷炸响,张瑾手中的金字书帖越发暗淡,看着异变天象,喃喃自语道:“脾气这么大,自己没教好,怨不得别人。”

随即张瑾面色大变,指着天空破口大骂道:“喂喂,老匹夫,没你这样的,子不教,父之过,自己的儿子自己教,扔给我算怎么回事,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合着在这等着我呐!不要脸,亏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

话音未落雷声更大,划裂苍穹的雷电几乎要将这座山野湮灭,张瑾悻悻说道:“有话好好说,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

苍穹之上雷云消散,重现万里清空,张瑾面色难看的合上字帖,看着被吊在半空中的秦嵬,转头对着王澈恶声恶气的说道:“老子小子都是不讲道理的家伙,书都读到狗身上了,你小子等什么,还不给本少爷好好教训他。”

白衣少年傻呵呵的笑着,快步冲上前去,抬腿一脚,正中对方两腿之间,难言的痛楚扭曲了秦嵬的面容,那双眼睛仿佛要吃了对方一样猩红的瞪着王澈,缠绕着书生的金线紧紧束缚,整个身躯无力倒在地上。王澈冷哼一声道:“我可不是读书人。”

单手持书帖拍打另一只手的张瑾蹲在秦嵬脑袋上方,两人面容相错的对视着,张瑾笑的格外诡谲,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放了我。”

书生有恃无恐的说道。“啪。”

张瑾一字帖拍在对方脑门上,仗势欺人的说道:“我这个人就是吃软不吃硬,你若是求我,说不定我一心软就放了你,可你要是这个态度,我很为难啊!你身为靖安王府的供奉,那座黑牢里的手段应该再清楚不过,我听说有一间叫水牢的牢房,要是把你扔进去,不定能泡涨许多。”

“你敢。”

书生冷哼一声。“啪。”

又是一字帖打的书生额头火辣辣的疼,可任他如何挣扎,身体始终动弹不得,那封字帖犹如天敌不仅压制着他的气府运转,更是连魂魄都被烙上禁锢。“你看我敢不敢,我跟你老子做了笔交易,可我不喜欢强人所难,肯不肯留在我身边你自己选择。”

少年说着,抬手又是一书贴,如此羞辱让书生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少拿这种眼神看我,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在我这你就是个物件,本少爷心情好就让你出来见见阳光,心情不好就把你扔到那铁箱做压箱底,别觉着不服气,日后你是要入庙堂做官,还是想从那书里读出一条康庄大道,跟我走一路对你只好不坏。”

“当然我也不是苦口婆心的善人,带着你反倒多麻烦,不过我还有另一桩生意愿意跟你做,用这将你画地为牢的字帖换你这件袍子和那根短棒,虽说之后你靠着这两件法宝提升的修为要被打回原形,但假以时日你就会知道这笔买卖不亏。”

张瑾语重心长的说完,将字帖放在对方胸口,面色复杂的秦嵬感受到束缚自己的力量消散,缓缓摸向胸前的书帖。“当家的。”

挣扎起身走来的钟海忌惮的开口提醒道,他很清楚秦嵬不是败给王澈,也不是败给张瑾,而是那本不入眼的字帖,此刻将命门交到对方手中,岂不是自寻死路。张瑾不以为然的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就在钟海震惊的目光中,秦嵬翻起身一跃而起,连同那本字帖消失在山道尽头。“当家的,这人太不要脸了,竟然跑了。”

王澈哭丧着脸,刚才对方动作太快了,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瑾摇了摇头,开口道:“去背箱子。”

空荡荡的山道突然响起秦嵬的声音,“东西在一里外,自己去拿,我要去个地方,在这之前好好保住狗命,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肩膀没事吧!”

张瑾猛地开口问道。如梦初醒的钟海面露难色,小心说道:“不碍事,烦劳当家的关心。”

“如果想走,现在就可以,报酬依旧会照付给你,我不是个吝啬的东家。”

张瑾转头向王澈指了指山路尽头,示意他去把那里的东西拿回来。钟海心潮翻涌,尽管他自认为不会后悔,但在见识过秦嵬被少年戏耍过后的手段,后悔也好,好奇也罢,硬着头皮问道:“当家的,我想知道如果从一开始我没有试探,而是果决出手,我能得到什么?”

“不愧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油条,你够贪心。”

张瑾哈哈大笑,随后淡然的说出一个地址后,钟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紧紧贴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恳求道:“还请当家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肝脑涂地,从今往后这条命就交给当家的。”

“我记得你说过不会后悔吧!”

张瑾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薄情,望着远去的王澈,对方突然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和煦笑脸。钟海身形颤抖,没有答话只是不住的扣头,直到鲜血染红地面,沉闷的声音在幽静的山道里传的很远。“还好你第二次没有选错,先跟着吧!”

张瑾一挥衣袖朝前走去,嘴里自言自语的嘟囔道:“我这个人就是吃软不吃硬,憋屈。”

如遇大赦的钟海更加用力的磕头,尽管鲜血流满脸颊,可笑的十分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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