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如此认真看着那道高座——这以往对他来说难以企及的统者之位。半晌后,他起了身,自高座上走下,回头看去时,那帝座空无一人,却是因烈日光线而微闪起光。殿中传出一声轻叹。再看时,大帝已消失在原地。旭日烈烈,耀的人睁不开眼,投于帝座的光线,此时也落于梅山城中。大帝自城门缓缓走入,守城门的士兵竟都毫无所觉。他一袭素衣,看着点城门后的人群熙攘的长街,茶楼府邸,人来人往间热闹非凡。但他们的目中,都一般的死寂,毫无亮光,淡漠无波。他四处流转,见到乞丐被踢,小贼当道,恶霸在街,贪官四处。尽管有净池,恶亦无所避免地发生、上演。长街上,一只魂魄像是见到了什么惊骇人物,倏然钻进巷中。见那人离开后,他松了口气般地拍拍自己胸口。还好走的快,不然被那一看就不似常人的人抓到,可就说不准会怎么样了!不料一个转头,就见到自己方才一见就怕的人物,正负手站立自己面前。大帝看着他,冷冷眯眼,眉目间却有些疑惑之色,像是求知什么,不料出口却是问:“你见到我,为何跑?”
“我……我没有跑啊。”
那魂魄笑上几声,眼睛却左转右转,不敢与大帝对视,显然心虚不已。大帝冷道:“说真话。”
见他神情变冷许多,那人腿脚一软,吓得直接跪地:“我……我说的都是真话!这位大神仙啊,我没有想要躲你!”
大帝负手拧眉,“你怎么知道我是神仙?”
“您,您这全身金光,怎么看都不似常人啊!”
大帝打量起他来,面色微沉,其中又透着些许不明所以的意思。而后,他开口问道:“你又没杀人,更不曾犯下大恶,如此怕我做甚?现在可以说,你为何看着我就跑了吗?”
那人正还想糊弄过去,不料想法被大帝一眼看穿,他指尖微动,那人顿时就觉一座无形的巨石正压在身上,如何都喘不上气,再稍重些便要粉身碎骨般。那人面色大变,急忙道:“这位爷!我真没想躲着你啊!我什么也没干啊!”
“吾想听实话。”
那人闻言,打量起面前的大帝,见他实则并无杀心,看上去似乎真的只想问些什么。他只好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再度确认般问道:“……你不会杀我吧?”
大帝有些不耐地冷然道:“我为何杀你?”
那人默默低下头,自言地喃喃道:“……你们这些仙君,也没有少杀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更是没少见到一些魂魄便都统统抓走,也不管有没有罪。”
他虽然说话时极为小声,但大帝耳聪目明,还是听得清楚。“当今下凡的仙君和天兵早已换了一批,怎会还杀你们凡人?更又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抓走你们?”
发觉大帝竟然听见,那人面色惨白,连忙否认:“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结果,压在他身上的力量更大些许。“我想听实话。”
那人几乎已整个人被压在地上,如今只能极为无奈地坦白:“虽然换了一批,还有个什么负责的仙君亲自下凡道歉,但这种事只是少了,并非没有。不仅如此,我们这些魂魄处境更是艰难,不管有没有罪,一被见到就抓走,然后扔进净池!”
“你们很厌恶净池?”
那人如今憋了许久,也是早就对天山不满,现在找了个机会大说一通,自然不能放过——总之自己都要被抓了,还怕些什么?!因此,他又道:“何止是厌恶。大多数魂魄是不想它存在。有些人,并非是天生的恶人。但这净池和仙君却是都不分黑白的,只顾着‘错便是错了,不得辩驳’这一东西。”
大帝此时微微一愣,“并非是天生的恶人?”
那人的头磕在地上,点了点:“是啊,哪里有这么多天生的作恶之人。我村里头隔壁王家,他家儿子便是个憨厚好人,但一些人却活活逼死了他父母,报上官府,他又被乱棍殴打,差点半死。后来他杀上仇家,又自裁谢罪,前段时日便被抓了去。”
“你说,为何真正的恶人不受管制?反倒一个原本、真正的好人,就因为做错了一件事,就得被扔去净池?”
大帝不服道:“可是他也杀人了,既然杀了人,便是错。况且,那些作恶之人,也会得到惩罚。”
那人闻言,只想冷笑,若不是碍于他厉害,便想冲上去大骂几句。那人的语气也冷了些:“这位仙君,若是那些恶霸没有逼死他父母,他会报仇吗?若是他了无善心,会自裁谢罪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吗?”
“况且,那些作恶者可是让别人动手的,自己身上便无了这层因果,因此没被抓到,直接轮回去了,还剩下几个在世间游荡,安安稳稳的。”
听见他这些话,大帝全然怔住,久久没回神,就连法力都忘了加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