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云兮这才看到姜煜,惊叫一声,“煜哥!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家不是在京城么?上回你还说有空就再和我打一场马球,结果你人却走了……你都不知道,我和其他人打马球有多没劲!”
姜煜抚额,跟他稍稍解释了一番,比当着宁姒的说法简洁许多。
“这么说,煜哥可以在这里留好长一段时间了?”常云兮喜道,“可以一起玩耍了!”
姜煜想,由常云兮带着宁姒来找他,确实名正言顺许多,不会为人诟病,于是点了头。
“对了,我今年就秋闱,能不能沾沾煜哥的状元之气啊?”
状元之气是个什么东西?姜煜眨了眨眼。
常云兮伸手欲拉宁姒的胳膊,转瞬又被姜煜截下了。姜煜握着他的手,微笑着说,“你不是要沾状元之气么?”
常云兮笑眯眯,直点头。
过了一会儿,常云兮又作势要攀宁姒肩膀,姜煜再度将他捉住,“多沾一会儿才有用。”
两人之间的宁姒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们。
姜煜和常云兮却心照不宣。常云兮开口提条件,“那煜哥要多多带我玩耍!”
“你要老实些才可以。”姜煜看了一眼宁姒头顶,冲常云兮道,“嗯?”
“成交!”
本来常云兮也不是黏黏糊糊的人,非要跟宁姒有肢体接触,只是看姜煜抢走披风的模样,这才生出灵感。
他猜对了。
“对了煜哥,你去我家里用午饭吧,我爹欣赏你,总拿你当榜样训我。”常云兮笑了下,“要不是我也喜欢你,肯定不愿再跟你玩耍了。”
“那便叨扰了,就算常小郎不提,我也会觍着脸上门拜访。”
宁姒悄悄扯了扯姜煜的衣袖,姜煜垂眸瞧了一眼宁姒,随即倾身附耳过来。
“阿煜哥哥,你不就游学时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嘛,为什么跟舅舅表哥这么熟?”她用的气音,轻轻软软的,气息拂在姜煜耳廓上。
姜煜无声笑了笑,也凑在宁姒耳边,用气音说,“因为他们是姒儿妹妹的亲人,阿煜哥哥很是上心。”
本是温温的公子音,刻意压低了,变作一阵拂耳的风,三分低哑,七分温柔,听得宁姒半边身子都麻了似的。
宁姒有些不自在,轻轻推了推他,“你最近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姜煜问,“就因为这个,姒儿妹妹一声不吭就走人了?”
“我就是……忘了说。离京时走得匆忙。”
姜煜不再追问,转而道,“阿煜哥哥只好千里迢迢过来送生辰礼。”
宁姒睁大了眼,小手一摊,“礼物呢?我看看。”
姜煜从袖中取出一个袖珍小盒,打开了,里头是一对耳坠。润泽的白玉,形状像鲤鱼咬钩,可以想象这玉坠摇动的时候一定十分灵动有趣。
“知道为什么是鱼形吗?”
“因为……我曾送你一个雕了鱼儿的玉冠?”
姜煜微微摇头,却不解释,将耳坠放在手心,“来,阿煜哥哥给你戴上。”
“我自己……”
“不,你不方便。”
“……”宁姒深吸一口气,“好吧。”
姜煜便伸手将她原本的耳坠取下,放进盒子里,随即捏住了她的耳垂。
宁姒的耳垂小巧又饱满,捏起来肉嘟嘟,姜煜下意识地揉搓了一下。
宁姒悄悄瞪他一眼。
仿佛察觉到小姑娘的不满,姜煜笑,“方才没找到耳洞。”
“……”什么毛病。
姜煜终于为宁姒戴好耳坠,暖玉衬得宁姒越发白皙清透,姜煜笑着摸摸宁姒的头,“姒儿妹妹戴什么都好看。”
一旁的常云兮终于忍不了了,“煜哥,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人在这儿啊。”
小喵也“汪”了一声。
回了郡守府,常玉鸣果然如常云兮所说,对姜煜很是喜爱。
了解了姜煜来此地的缘由之后,常玉鸣大笑,“太好了。三河县离这里只有一个时辰的车程,你若不嫌麻烦,大可在府上住下。”
“常伯伯的美意朝晔心领,只是一概行李都已送往县衙,住处也清扫整理过。此外,三河县易受灾,若是住远了,晚辈担心鞭长莫及。”
“罢了罢了。有什么需要的,尽可直说。我们家小子要是闹你,你别理他,他自会找到乐子。”
“爹!”常云兮不满地喊了一声,“煜哥好不容易再来,你就叫他别理我?”
“人家来是有正事,哪能陪你闲耍。”
姜煜笑道,“若有空闲,一起玩耍岂不正好。常小郎也不是孩童,没有我带着他一说。”
常云兮立马挺起胸膛,“就是,煜哥说得对,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宁姒听下来,只觉得姜煜对付半大小子很有一套。
午饭过后,常云兮又提议去县衙玩耍,却被常玉鸣阻了,“现在午时已过,一来一回便要两个时辰,你再闲耍一阵,早过了宵禁!整天静不下心来读书,就想着出去玩耍。你爹我公事繁忙,你娘又要时刻看着小妹妹,你怎不知道省点心?”
“可是让娘亲生下小妹妹的是你啊,怎么怪我了?”常云兮反驳,“而且我出门玩耍不烦扰爹娘,岂不正是帮你们省心?”
宁姒憋着笑垂下头。
姜煜见常玉鸣脸都被气红了,接过话头,“常小郎便来吧,县衙宽敞,里头有好几间厢房,整理整理就能住人。”
常玉鸣犹豫了一阵,好不容易松口,“你去了,不要捣乱,给你煜哥添麻烦,知道吗?”
常云兮连连点头,立马又问,“嘟嘟能不能也去啊,我不能打扰煜哥,一个人多无聊,嘟嘟陪我嘛。”
宁姒抬起来头,愣愣地看常云兮。
“嘟嘟一个姑娘家,不方便。”
“那就把为她梳洗的丫鬟也带上呗。”
常玉鸣气道,“你不如把我们整个郡守府搬过去!”
“爹你怎么脾气这么大呢,不就多带个丫鬟嘛。”常云兮小声嘟囔,“实在不行,我给嘟嘟梳洗都没关系。”
“去你的,混小子。”常玉鸣笑骂他一声,转而问宁姒,“嘟嘟你怎么想的,想去吗?”
宁姒看了眼姜煜,“舅舅,我也想去,我和表哥可以帮着一起整理县衙啊。省得阿煜哥哥一个人忙不过来。”
“那行吧。”
……
出府时常云兮得意地撞了撞姜煜的胳膊,脸上写满了“快夸奖我”。
姜煜很上道地说,“等我熟悉了县衙事务,就带你和姒儿妹妹打马球去,你不是一直念叨着?”
常云兮喜笑颜开,“就这么说定了!”
姜煜才到三河县没两天,在此之前,一应事务都由主簿处理,这主簿上了年纪,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见京城来了代职县令,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却没忘了考校姜煜,于是恭请这位年轻县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整理这积压了半年之久的各色文书。
对姜煜而言不是难事,只是稍显枯燥而已,不过能借此熟悉县衙事务,倒也是好事。
宁姒与常云兮抵达三河县衙时,府衙内已经收拾妥当,花厅也按照姜煜的喜好调整了布置。
老主簿姜煜从马车上下来,急忙迎上去,“姜大人,你可算回来了。整理文书的任务繁重,还要多多劳烦姜大人费心。”
姜煜听出其中的劝诫意味,也不介意,笑道,“已经完成小半,主簿无须操心。”
老主簿大概不信姜煜一天的时间就将积压的文书整理小半,执意劝道,“姜大人,十日之内完成为好,因为之后还有其他的事务须由大人亲手操办。”
姜煜微微一笑,转身将宁姒扶下来,“到了,阿煜哥哥带你瞧瞧府衙。”
老主簿见马车上下来一位容貌妍丽的少女,气得直吹胡子,“这、这……”
宁姒欠身朝老主簿施礼,“主簿大人放心,我与表哥都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话音刚落,常云兮从马车上跳下来,笑嘻嘻地接话,“是啊是啊。”
那老主簿本来听见宁姒的和声细语心下稍宽,转瞬却见着了这位巴川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惊得仰倒。
姜煜一把扶稳他,“主簿不必惊慌,常小郎有分寸的。”
老主簿忍了又忍,终究一甩袖,“罢了,你们尽情玩耍吧!”
姜煜看着老主簿的背影,笑着调侃,“常小郎,你这风评有些厉害啊?”
常云兮摆摆手,“以讹传讹,不足为凭”。
几人往府衙里走去。
宁姒想起方才老主簿的话,笑说,“姜大人,方才主簿说你要整理什么文书?”
姜煜配合她答,“不瞒宁姑娘,不过是积压半年的文书,按吏户礼兵刑工分类,熟悉县衙现有的捕快衙役狱卒以及三河县的住民罢了。宁姑娘不必忧心。”
“听上去甚是繁杂,姜大人并非三头六臂,可需要小女子援助一二?”
姜煜忍笑,“宁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唯有——”
宁姒连忙止住他,“不要你以身相许!”
姜煜眼神清澈地看她,“唯有下辈子给姑娘做牛做马,这辈子便算了。”
“……”宁姒又气又尴尬,“阿煜哥哥,你变坏了!”推了姜煜一把,随即闷头往里走。
姜煜笑着跟上去。
而常云兮则捂着腮,“嘶,我牙酸。”
……
午后,宁姒面前是一摞文书。
姜煜将最简单的任务分给她,随后两人在花厅中各自专心整理。
常云兮则将宁姒的丫鬟茶蕊拉了出去,一口一个“茶蕊姐姐陪我玩”。他生得俊俏,笑容带甜,撒起娇来少有人能受得住。
如此,只留了宁姒姜煜二人在屋内。
光阴在静谧中悄悄流淌。
姜煜起先还留意着宁姒,后来却潜下心来翻阅文书,一本又一本,直到左手边这一摞书全部整理完毕。
抬头看宁姒,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乖巧地趴在桌案上,双腿由规矩的跪坐变作并腿斜坐。午后的阳光洒在她面上,几乎能瞧见一层细细的绒毛。
姜煜看了一会儿,唇角悄悄勾起。
余光瞥见她的披风正整齐地叠放在案上,于是起身,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边,拿起披风,抖开后披在她背上。
随即在她身边坐下。
胳膊肘抵在桌案上,姜煜撑着下巴,目光专注地看她。
宁姒的眼睛黑得纯粹,总给人一种干净稚嫩之感,如今闭上了眼,长睫覆下,倒更能让人感受到她作为女子的美丽来。
姜煜忽地想起几年前的事。那时宁姒以为他睡着,便伸手去碰触他的睫毛。
等姜煜反应过来时,他的手指已经触到了宁姒的眼睫。
浓密而韧长,小刷子一样轻轻挠着他的指腹。
别说,是挺有趣的。
姜煜目光下移,见宁姒的双唇微微撅起,唇珠泛着柔亮的光泽。
不能。
姜煜生硬地移开目光。
就算没有旁人,就算宁姒睡着,就算宁姒喜欢他,姜煜也无法触碰她的唇。
不过她睡得可真沉啊,呼吸绵长有序,作弄她的睫毛也没有一点醒来的意思。
姜煜担心她这一觉睡醒,手臂酸麻难受,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将她枕着的手臂移开,随即将自己的手臂伸过去。
再放下宁姒的脑袋,顺势轻轻抚了抚。
这是姜煜头一回体会到心头柔软的感受。
他觉得宁姒就像一张柔软却绵密的网,看上去最是无害,却少有人能在她的攻势下顽强抵抗。
而他向来冷心冷肺,却像是被这张网缠住,逐渐融化,直到他打开心扉。
……
日头西斜。
宁姒从小憩中转醒。
半眯着眼,伸手捏了捏下巴底下的胳膊,宁姒发现自己毫无知觉。
大概是压得麻了。
宁姒捏了又捏,帮着手臂活血。
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她的手臂何时这么硬邦邦的了?
宁姒转过头来一瞧,姜煜的头也搁在这条手臂上,阖着眼,睡着了。
“阿煜哥哥……”宁姒用气音小声唤。
姜煜本是跟着睡着了的,被宁姒捏了好多下手臂,生生给捏醒了。
本想出声应她,不知怎的却改了主意。
姜煜想知道,见他睡着,宁姒会做些什么。
是玩他的睫毛,亦或是悄悄印上一个吻?
姜煜暗暗期盼着。
有些事他做来不太合适,由宁姒去做却恰到好处。
他装作不知就是,他们之间也不至于尴尬。
半晌,姜煜下巴处一凉,随即嘴唇上方又是一凉。
是凉滑柔软的触感。
却带着一股墨香。
“姒儿妹妹调皮。”姜煜眼还未睁开,先出了声,将宁姒吓了一跳。
宁姒手执毛笔,嘿嘿一笑。
“阿煜哥哥,你长出八字胡和山羊胡的模样也俊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