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薄氏。
会议结束,薄兰栖被一众高层簇拥着走了出来。
有眼色的人瞧见他眉眼里透着倦色,讨好地给出一句关怀:“海拓的事进行得很顺利,薄总也不要太过劳累,身体要紧。”
薄兰栖微愣,下意识地看向一旁亮如明镜的玻璃窗——那里,清晰倒映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
倒不是海拓的事让他费神,而是…昨晚他失眠了……
按理说,在关系僵持了一个多月后,他终于和谢悠悠握手言和,心情应该彻底轻松下来,然而恰恰相反,压在胸口的那份沉闷却愈演愈烈。
有些烦躁地抿紧了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打发走了围在身边的这帮高层,薄兰栖示意秘书和助理先回去,自己则来到角落窗前,松了松领口,点了一支烟。
片刻后,一圈阴影落在脚边。
他没有回头,只余光轻扫,瞥见来人是贺厉。
毕竟是曾经关系亲近的表兄弟,彼此十分了解——
在薄兰栖看来,这个表弟自从回国后就变了,别的不提,就他对自己这份刻意的疏远明显得根本不需要探究;而在贺厉看来,这位表兄也和上辈子不一样,尤其在于,他对谢悠悠的态度。
贺厉也点了支烟,一片沉默的白雾中,彼此心里百转千回。
半支烟燃烬,薄兰栖开了口,省去多余的话,径直问道:“什么事?”
“表哥还真是了解我。”贺厉表情似笑非笑,也不兜圈子,将辗转反侧想了一夜的事直接道明,“那我就直说了——刚回国的时候我就听说,表哥你在外公的寿宴上拒绝了和谢家的联姻,所以我很好奇,昨晚表哥又为什么特意去看谢悠悠的首演,还做出送花这么暧昧的举措,不喜欢还钓着,这么没品的事,我想表哥你也做不出吧?”
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弹掉烟蒂,薄兰栖说:“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来问我?”
贺厉哼笑,表情意味不明。
薄兰栖又吸了口烟,烟圈散开时,道:“据我所知,谢悠悠她已经交了男友,但凡有点道德底线的人,都不会选择插足纠缠。”
他话里有话,指的是昨晚贺厉在音乐厅门口硬要塞给谢悠悠玫瑰一事。
贺厉却咬着“男友”二字做文章:“男友?你说的是玄卿?还是…另外两个打起来的蠢货?”
薄兰栖眼波微漾,侧目看向他。
贺厉又是一声轻笑,继而告知:“无论你指的是哪一个,反正都是谢悠悠的男友。”
虽然不明白昨晚薄兰栖那番举措的缘由,但不管怎样,只要谢悠悠的名声够臭,这两人就绝对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可惜薄兰栖却并没有如他所愿露出厌恶之色,他听后只是平静地移开了目光,语气淡淡道:“那是她的自由,倒是你,这么关注她的私生活,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想法?”贺厉并未藏住自己的心思,虽然不想赞美情敌,但他这位表兄确实称得上是正人君子,只要他标明对谢悠悠有意,他就绝不可能夺人所爱,便大方承认,“是,我是对谢悠悠一见钟情,所以我特意来问问表哥的意思,要是你喜欢,我就不出手了。”
顿了顿,又若有所指地补了句,“毕竟,君子不夺人所好。”
薄兰栖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沉默地转过头,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指间,烟缓缓燃烬,坠落的火芯烫了下手背,轻微的疼痛让他回过了神。
面无表情地扔掉了烟蒂,薄兰栖没有给他回答,就这样结束了这段对话——
“作为兄长,我奉劝一句,如果想在事业上有所作为,那就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
他说完,不再停留,挣了挣领结,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开。
盛夏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地面折射出一片刺目白光,亮得令人恍惚。
贺厉脸色沉了沉,扭头注视着薄兰栖的背影,暗暗攥紧了手。
——他到底…什么意思?
**
此时,车队的休息区。
江屿独自站在树荫下,不停地点进谢悠悠的微信对话框,又不停地退出来,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遍,最后鼓起勇气给她拨了语音。
昨晚他确实冲动了。
即便很少出入那样的场合,但他也明白闹成那样真的很难看。他在打情敌脸的同时,也让谢悠悠面上无光。那毕竟是她工作的地方,又是她的首次演出,听谢棠说,似乎还害得她险些挨处罚。
他从来轻狂,以前没少惹事,但无论要承担怎样的后果他不后悔,做了就是做了,是男人就别说什么“要是怎样怎样就好了”这种窝囊话。
但这一次,他却满心都是懊恼。
要是昨晚能够再忍一忍,就好了……
等待语音接通的十几秒,仿佛世纪般漫长。
直到听见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才定了定神,艰涩地挤出话语:“是我……”
“我知道。”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不是想象中的恼怒厌烦。
这让他心头稍松,喉结滚了圈,继续说:“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冲动,给你惹麻烦。”
“你昨晚已经道过歉了。”那头说,“这件事不全是你的责任,我和迟嘉树也有错。”
她和迟嘉树……
这样的字眼让他觉得刺耳。
抿了抿唇,他压下那份不快,毕竟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他有重要的事和她说——“那…后天的夏季赛,你还来吗?”
发出邀请后,他握着手机,屏息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心高高提起,而后,听见她爽快应道——“来啊,为什么不?”
于是,先前所有的不安全都变成了无比喜悦。
劫后余生般,他握拳往树干上兴奋地捶了一拳,心潮澎湃着说:“那好,后天见,我一定拿第一给你看!”
挂断语音,他脸上的笑容却没敛下,转身正要回去继续练习,却见李倩站在不远处定定望着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顿时换了表情,皱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来看看你呀!”李倩说着走近,“后天就是夏季赛事了,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为你…你们做的。”
“谢谢。”江屿手插兜,迈步朝前走,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过车队有经理还有后勤,不需要麻烦你。”
李倩:“可是我想!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又来了!
江屿烦不胜烦,他停下来,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李倩,我想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给彼此都留点颜面。”
两年多的时间了……
像这样死皮赖脸追在他身后,已经两年多的时间了……
李倩咬咬唇,压不住满心的委屈。八壹中文網
她长得漂亮,是不少人追求的女神,曾经她也骄傲过,高高在上过,却为了他,不顾自尊和颜面,那么执着地追逐在他身后。
该做的她都做了,可为什么还是打动不了他?
“我到底哪里不如谢棠的妹妹了?”她终于忍不住,把话给说开,望着他,神色激动地质问,“这么久了,她来车队看过你一次吗?给你洗过赛车服送过饭买过水吗?马上就是夏季赛了,她有来为你加油过吗?!”
江屿拧眉,打断她:“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李倩声音拔高,“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不想看着你一头热!她那个态度,明显就是耍着你玩儿,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我知道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头热。”江屿舌尖抵了抵腮壁,眉眼间是无可奈何却又温柔宠溺的神色,声音低低地说,“但那又怎样?谁让我那么地喜欢她……”
因为喜欢,所以不介意丢掉自尊和脸面,不去管旁人怎么看怎么说,自欺欺人地忽略掉那些她不喜欢自己的证明。
他想紧紧抓住的,无非只是她而已……
“李倩,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夏季赛事我会拿第一,然后向谢悠悠表白。”
“无论她接不接受,她都是这辈子唯一一个能坐我车的女人。”
“你明白吗?”
**
音乐会结束后,乐团给大家放了个小长假。
谢悠悠没别的安排,因而接到熊音音的邀请后,便没有犹豫地应下了。
熊音音家的武馆坐落在老城区,是一栋仿日式两层小楼,庭院里栽种着苍松,树下挖了片池塘,清澈水面下,红色锦鲤来回游曳。
终于把仙女带回了家,熊音音紧张得不行,连带着武馆里的其他人也局促不已。
于是,谢悠悠进屋后便瞧见一排牛高马大的壮男壮女,对着她结结巴巴地表示欢迎。
谢悠悠礼貌地打了招呼,很快,被武馆的人迎到了茶桌前。
熊音音的奶奶端来茶水和点心,和蔼地招呼她落座:“悠悠是吧?经常听我家音子提起你,谢谢你在乐团对她的关照。”
谢悠悠:“奶奶您客气了,我进乐团的时间比音音短,说起来是她关照我才对。”
老太太乐呵呵的:“你们互相照顾,团结友爱。”
武馆里的人看上去个个牛高马大不好惹,实际上交谈起来性格憨厚温和,谢悠悠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还观摩了一番馆长的绝学武艺。
气氛正好。
这时候,玄关的木门被划开,进来一名十八岁模样的少年。
黑衣黑裤,身形精瘦,眉眼漂亮精致,气质却不显羸弱。
他一进门,熊音音就嚷嚷起来:“陆妄你这小子!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大家担心死你了?!”
陆妄没理她,向着馆长的方向鞠了个躬,没有多做解释,一句话将这段时间的失踪轻描淡写而过:“马上就要开学了,我想抓紧时间多赚点学费,让大家担心了,非常抱歉!”
馆长颔首,没有责备也没多问,只是叮嘱他注意身体和安全,有什么困难不要一个人藏着掖着,和大家商量才是。
熊音音气恼:“上大学的钱早就给你备好了,你小子,干什么一声不吭跑出去赚钱,被骗去传销窝怎么办?”
“已经劳烦师父师娘太多,至少上大学的钱,我想自己赚。”陆妄说完,又是一鞠躬,沉默地上了楼。
身后,熊音音嘟囔:“明明只是刚成年的破小孩,非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成熟,一点都不可爱!”
谢悠悠随口问了句:“你弟弟?”
三个字,让陆妄脚步顿住,侧目看向楼下——熊音音身旁开口说话的女人。
熊音音解释:“是我爸爸朋友的小孩啦,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也当亲弟弟对待。就是性格别扭死了,都不会撒娇的。”
谢悠悠笑笑:“有个懂事的弟弟不好吗?”
方才三个字太短,听不真切,但这一次,她说的每一个字陆妄都仔仔细细地听进了耳里,霎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声音……
正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网址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