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渐响起,阿宁怕两姐妹还有什么交心,而她却听不得事情要谈,故意扬高音调:“姑娘,水烧好了。”
闻言,简语淑果断起了身,拍了拍裙摆处的褶皱,似不在意般瞧了简幼之一眼:“我先过去,你应当注意着魏应一些,他定是阴谋者。”
“好。”
人在局中,难免看不真切。
此刻简语淑一说,仿佛一切都被拨开了云雾,瞧得一清二楚。
那些简幼之觉得原本不太合理,却又想不通的事儿,瞬间想得透彻,如魏恒父子为何那般相处,又如两人为何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场父子决裂的戏码,还有魏府那原本该查的案件,好像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简幼之满脑子都是事儿。
左右想不通,难受得她抓心挠肝。
她本是来报恩的呐,现在这般,举步维艰,到底该如何?如果魏应,真将她设计在大局里,最后要她小命,要她亲人的小命,她又该如何自处?
回过神来,她已站在门口,目送简语淑离开。
“阿赫。”上辈子的她只能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了,她为了给母亲续命,近乎是耗尽千金,简君赫于她而言,就是她所要护住的人。
阿哥阿姐出来早,那些日子在宫中,简君赫虽小,却也心心念念要她好,护着她的。
她得回去。
可如何回去,却又成了问题。
阿宁端来一盆热水,放在屋内,左右没什么事做,便提议:“姑娘,要不咱泡个澡吧。”
简幼之在想事,直接坐在床前就应下了,那脚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深入滚烫的沸水中。
阿宁正好转身拿擦脚巾。
“嘶!”
听这倒吸凉气的声音,阿宁猛然回头,简幼之刚好缩回她的左脚,原本白嫩的脚丫子此刻烫得通红,阿宁赶紧挪开木桶,抓住简幼之的脚,乖乖,已烫出了水泡。
“姑娘,你这是……”
简幼之被这一趟,再混的思想都收了回来。
低头看向接近沸点,还冒着热气的洗脚水,“咱泡脚,能不能不要用如此滚烫,烧开的,还不掺和凉水的水。”
简幼之说得慢悠悠,疼得撕心裂肺,阿宁的心都揪起来了,确实是她失误,她想拿了擦脚巾,就去弄凉水的,谁知自家主子会这么傻。
这刚入秋的日子,不知简氏布庄里可有没用完的藏冰。
“姑娘,我去给您找人。”说完,阿宁红着眼睛冲了出去,简幼之脚疼啊!疼得落不了地,也不敢放床上,她下脚也是狠,几乎整个脚底,脚背,都浸没在里头了。
即便她不动,那起了水泡的皮肤,都在叫嚣着疼痛,这左脚,怕是近一两日走不了路了。
魏应和魏壹正歇在马车里。
两人耳朵敏锐,听见布庄大门打开的声音,猛然坐起来。
魏壹掀开帘子,就见阿宁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慌慌张张地冲到他面前:“姑娘,姑娘脚烫伤了,起了许多水泡,世子爷,您快去看看。”
魏应原本就坐在马车里,听见阿宁的声音,直接冲出来,冲进布庄。
脚下生风,速度极快,连原本以轻功为傲的阿宁,都追不上。
魏应冲进简幼之的房间,第一时间盯住她的脚,单膝跪在地上,那冰凉的手,就这样捧着简幼之已经烫得通红,起着水泡的脚丫子。
“疼吗?”魏应问。
“废话,肯定疼。”简幼之不仅没有好气,还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不过话又说回来,因着魏应的手透着寒意,在捧住她脚的时候,倒很舒服。
不是,魏应怎么来了?
来的人不应该是她师父?
怎么说师父是个郎中,药到病除呀!
简幼之刚准备问出口,魏壹和阿宁从外面冲进来,阿宁还在大喘气,就一五一十地解释,“是我,抬着一桶热水进来,将姑娘给烫了。”
“魏壹你去问人拿冰块,并且寻秋郎中过来。”魏应吩咐,简幼之却一脸懵逼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宁,用眼神在问,“你个憨憨,为何不直接请我师父来?”
正因着魏应的吩咐,阿宁也瞬间反应过来,站在一旁揪着手指头,她好像叫错人了。
但世子爷对姑娘脚丫子的呵护,却又让阿宁觉得,她没有找错人。
“起水泡了,估计会很疼。”魏应说了一句,阿宁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脱口而出:“姑娘,你赶紧服下止疼药。”
止疼药?!
止疼药在现代确实是给患者减轻痛苦的良药,但在这里,可能就是归西的象征了。
简幼之抿了抿唇。
“快将止疼药拿来。”魏应也不知止疼药的用处,一听止疼,自是以为吃过就不疼了,所以看都没看,伸手就问阿宁要。
阿宁眨了眨眼睛,“奴婢这没有。”
魏应自然地看向简幼之。
简幼之情绪明显又低落了两分。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止疼药,而是一种剧毒,使神经麻木,以为不疼的药物。”
这是她研制的,她就这么点水平,或许给秋山一点时间,秋山能研制出来真正的止疼药,但绝不是现在。
听简幼之解释完,阿宁瞬间了然,也惊觉失言,而与此同时,秋山已被魏壹请过来,他头发凌乱,明显已经睡下了。
他朝捧着简幼之脚丫子的魏应看了一眼,神情有些你不自然,但还是微颔首,说:“请世子让一让。”
魏应立即退开一步,给秋山腾出位置。
“你啊,你。”秋山皱起眉头,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烫伤膏轻轻地涂抹在脚丫子表面,“切记,不要碰水,不要走动,最好我床。”
“我要去看应……”简幼之见到秋山,撒娇的意味就来了,秋山也甚是了解她,赶紧说,“只要不下地,怎样都行。”
站在秋山身后的魏应,不自觉地握了握拳。
秋季的夜晚透着一股子凉意,秋山将药膏递给站在一旁的阿宁,“三个时辰涂抹一次,不能碰水,若是两天不见好,再换方子。”
“师父,疼。”简幼之撒娇,秋山斜睨了她一眼,“疼这吧,什么事都不干,竟能让自己烫成这样,真是活该。”
说完,秋山又狠狠地瞪了魏应一眼,仿佛这一切都是魏应的错。
秋山匆忙离开,阿宁被魏壹拉走,屋内再次只剩下简幼之和魏应。
“你刚进屋,手要比师父的冷很多。”简幼之看向魏应,“是我阿姐又刁……喊你做事了吗?”
刁难二字,简幼之说不出口。
简语淑所作所为,顶多算是试探而已。
“并未。”魏应为简幼之盖上被子,“你好生休息,我去睡了。”
简幼之点点头,魏应离去,阿宁进来,阿宁脸上仍旧是一脸愧疚,但还有一事,在她心间犹如毒蔓,生长开来。
等她钻进被窝,侧躺在外面,阿宁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止疼药,为何应小主可以用?”
简幼之原本已苦兮兮的眸子更是苦涩难言。
“她快死了。”简幼之说。
这每个字阿宁都认识,但钻入阿宁的耳朵里,就是锥心刺骨,奇奇怪怪,并且寻不到可以安慰的话。
“快死了?”阿宁呢喃一句,“怎么会呢?”
“那毒很厉害,之所以用止疼药,是因为不想让应小主那么难受,所以以后莫要再提止疼药之事,当然,在应小主离世之前,我也希望你守口如瓶。”最后那句守口如瓶,真真是命令的口吻。
阿宁立即做了噤声的动作,并且转身,闭眸,消耗今日之事,进入睡眠。
简幼之就睡得不太舒适了,她脚疼得受不了,总是在进入梦境之时,就被硬生生地疼醒了。
直至天明。
阿宁起身的时候以为简幼之睡着,颇为小心翼翼,结果却听到简幼之沙哑着声音道:“我刚才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但起不来。”
“姑娘可以叫奴婢呐。”阿宁赶紧手脚麻利地下床,简幼之沙哑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睡着了。”
阿宁一怔,姑娘是在心疼她呐,思及此,阿宁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笑。
开门,果然见魏应站在门口,初秋早晚寒,魏应的肩头似是染了水霜。
阿宁见状,赶紧朝还躺在床上的简幼之看了一眼,看完,她后退一步,行礼:“世子爷请进。”
魏应?
“等等。”简幼之惊呼一声,阿宁不明所以,看向床上不敢动弹的简幼之,“怎么了?”
“我还没洗簌,也没穿衣,世子爷现在进来不适合。”魏应耳朵尖,阿宁能听见,他自然也能听得见,所以还没等阿宁说出抱歉,他就说:“我再等等。”
阿宁赶紧红着脸进屋,将简幼之搀扶起来,还不忘絮絮叨叨念一句:“姑娘,世子爷是你夫君,他进来也可以啊。”
“不太习惯。”简幼之看了眼阿宁,“在魏府,我们也是两个院子呐。”
“这倒也是,但是作为夫妻,不太习惯可不行,以后可怎么要毛孩呀?”
阿宁的话让简幼之套衣裳的手一顿,毛孩,孩子?她瞬间面红耳赤,小脸更是严肃到极点,“阿宁,主子的事儿,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