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彤叙的话已经说得断断续续。
原本雪白饱满的米饭因为一次呕血,顿时变得鲜血淋漓,小枣一时未反应过来,吓得惊魂尖叫,倒是阿宁反应快,使劲浑身解数,将应彤叙抱上了床。
应彤叙已迷迷糊糊,她拼命叫着简幼之,可依旧气若游丝,有气无力。
简幼之比阿宁的速度要慢上许多,但她也是尽力一瘸一拐地来到她的身边,“小枣,去喊我师父过来,快些。”
小枣遇见应彤叙的事情就容易慌,原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此间听了简幼之的安排,立即回神,奔出门就去寻秋山。
“我,我能,喊你阿之吗?”应彤叙的声音实在太小了,简幼之不得不努力侧耳去倾听。
“能,能。”她急忙回应,应彤叙见到她的回应,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唇瓣都是血渍,笑得人惊心,应彤叙的手握住简幼之的手,微微地颤抖着。
“阿之,我终于能去见父母了。”
应彤叙的父母已经死了。
“还好,虽然要死了,但身体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疼痛,不痛就好。”说这话已耗费应彤叙极大的力气,应彤叙勾了勾手,简幼之再次靠近一些,“告诉你,世子爷,世子爷也是个可怜人,我们进入荣亲王王府,嫁给他,都是有协议的,那协议上,皆是要他的命的。”
“什么?”简幼之问。
可此时的应彤叙哪里还顾得了重复,她能你断断续续将话说完,已是身体的极限。
“我知道,真心待世子爷,爷好的人,只有你,你,是,是个好……”话音未落,魂已经归西,香消玉损。
秋山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在应彤叙咽气之时,他才刚好踏进了应彤叙小院的门。
“晚了。”
“晚了?”小枣愣神在原地,木然地看向屋内,满脑子都是“晚了”的意思,秋山已经踏进屋内,可她迟迟不肯踏入,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秋山从半蹲在床边到起身,不过是一会,在小枣看来却犹千年之久,那僵硬的脚步终于跨入屋内,她冲到应彤叙的床边,看着早已无生气的应彤叙,趴在了她的身上。
应彤叙早已没了气息,自然也不知小枣哭成什么样。
“小姐,你怎能丢下小枣,小枣要照顾你的啊!你比我先离开,叫小枣如何是好,该如何和老爷夫人交代啊!”小枣的哭声凄凉,凄凉到努力克制眼泪的简幼之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人命如草芥。
现代,她的命也如草芥,人的结局都是死亡,可是,应彤叙本不该那么早离开的,她有她的理想,有她想达成的心愿,为何会这般?
“师父。”简幼之抬头看向秋山,秋山没有任何安慰,只是说了一句,“火葬,以毒攻毒早已让应彤叙的身体形成一种毒库,若不火葬,以后不可小觑。”
“魏应呢。”简幼之问阿宁。
“我去找世子爷。”阿宁刚要出去,却又被秋山叫住,秋山抿了抿唇,“我不知应彤叙今日就会走,所以我安排魏应去采药了。”
“烫伤药?”如果只是一个烫伤的药物,魏应应该早就回来了。
此时此刻,秋山哪里还敢说假话,只得老实交代:“不是,去采青珠。”
青珠?
简幼之半天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些悲愤交加,青珠是何物,是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毒株子,果子确实是解毒的药引,可接触者,定会中毒。
“你让他带好护具没有?”
“没有!”
秋山老实回答,简幼之已经无话可说,应彤叙之死,肯定得等魏应回来才能火葬,她低垂眼眸看着躺在床上了无生息的应彤叙,没有再理会秋山。
“阿宁,你去烧水,我要给应小主擦身。”
“小枣,你去寻干净的衣裳过来,就算是去,也得体体面面地去。”简幼之吩咐,小枣已哭得不能自已,听到简幼之的安排,还是抽抽噎噎地点点头,在柜子里翻翻找找,寻了两身干净的衣裳让简幼之挑选。
秋山知道简幼之已生气,默不作声就离开了应彤叙的屋子。
直到傍晚,简幼之才将应彤叙打理好,没一会,魏应也冲进了应彤叙的屋子。
他衣裳凌乱,风尘仆仆,握紧拳头慢慢靠近应彤叙,最后抿了抿唇,说:“听姐夫说,你要将应小主火化?”
哪里是她想将应彤叙火化。
是应彤叙体内的毒素实在多,目前火化,是最好的办法。
“应彤叙中毒实在严重,我师父以毒攻毒救治,没有抢救回来,但是她体内的毒素多又杂,若是不火化,怕是会有问题。”简幼之皱眉想着,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存放在冰窟窿里,但这办法远不如火化那般一劳永逸。
“你安排。”魏应说着,身形摇晃了一下,整个人只觉得头晕目眩,但目眩不过一瞬,简幼之立即将一粒药丸塞进他的嘴里,等他习惯性地吞下药物,原本身体的沉重感觉瞬间消失不见。八壹中文網
“你摘到青珠了?”
“嗯。”魏应点点头,“许是那果子有毒,所以我有些力不从心。”
“青珠不是治疗烫伤的,应彤叙火化之事还要世子爷来操心,我先扶您回屋休息吧。”说着,简幼之一把扶住魏应,脑海里回荡的都是应彤叙临死前说的,‘世子爷是个苦命人。’
每一个嫁进来的冲喜之人,都是有契约的。
是啊,包括她。
她是有阿兄,阿姐在,才毁掉了契约,若她和应彤叙那般,怕也不会随心所欲了。
“应小主,大概什么时候火葬?”魏应的声音再次从简幼之的头顶响起,简幼之抬头怔怔地看了一眼魏应,她本以为魏应会怪罪的,毕竟应彤叙是死在简氏的,却没想到魏应没多说一句。
简幼之摇摇头,按照以前秋山教过她的,可能还需要做一次解毒。
这解毒的时间,可长,可短。
“三日。”这话正是踏门槛而入的秋山说的,简幼之朝秋山看去,正好撞见他手上的药箱。
刚来应彤叙屋的时候,秋山并没拿药箱,这次拿了,该是来解毒的。
秋山看似温润如玉,说话都不会提高音调的人,实际上对待人命自有一套想法,比她淡定多了。
简幼之叹息一声,又重新看向魏应,如果当初魏应救不了,是不是也会是应彤叙的下场。
“谢谢师父,那我先带世子爷去休息了,辛苦师父了。”说完,简幼之不等魏应多说,直接扶着魏应离开,阿宁也想跟着走,就听简幼之说:“阿宁,你留下来辅助一下师父。”
“是。”
简幼之虽是扶着魏应,实际上是跟着魏应在走。
等出了院子,绕过小桥,竹林,花园,都快要出大门了,简幼之这才停住了脚步。
“世子爷,你在生气?”简幼之问,没等魏应回答,简幼之又兀自解释,“应小主的毒,实在太厉害,师父已经尽力了,生死有命。”
“我没有生气。”魏应的声音不疾不徐。
简幼之却不相信,这家伙,如果不生气,又为何要往布庄外走!明明是想提前离开。
简幼之斟酌了片刻,还是讲道理道:“世子爷,我知你很想离开布庄,但是应小主目前还要您安排后事,所以咱先在布庄再住几日。”
咱?
再住?
离开?
魏应将简幼之说的话分析一二,突然了然,“我是去休息,并非要离开布庄,等应彤叙的后事处理好,我才会走。”
“休息?”简幼之有点不明白了,这布庄外头有什么好休息的?
正是此时,简语淑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阿之,听说应姑娘命殒了?”
“嗯。”简幼之转头看向简语淑,简语淑走过来,朝身体半靠在简幼之身上的简幼之看了一眼,“世子爷可真是好本事,青珠都是信手拈来,这青珠啊,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命呢!”
“谬赞,不过是运气好,阿之烫伤,我想她快快好起来。”刚才一路走来,简幼之一直一瘸一拐的,魏应看在眼里,但他现在也生了私心,想让简幼之知道简语淑待他不好,连个屋子都没有给他安排。
可偏生简幼之够笨,竟停下来询问他为何要出布庄。
但凡她再跟他走两步,就能瞧见他的委屈了。
简语淑朝两人打量一瞬,眼中的笑意更甚:“那,你们打算去何处?”
“呃,散步!”简幼之至此时还认为魏应是在生闷气,所以带着她往布庄外走的。
魏应恨铁不成钢地朝简幼之看了一眼,最后抿了抿唇,还是道:“自然是去休息,我再福大命大,也是受伤了的人。”
魏应说完,一双深邃的眸子盯住了简语淑,两人一言不发,却又如剑张跋扈。
简语淑收回了目光,走近两人,似善解人意:“既是休息,为何不回房休息,要出门休息?”
这话问得温柔,但在简幼之听来,却像是简语淑生气了。
简语淑向来温柔,很少生气,但若是有不长眼的惹了简语淑,那下场会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