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桃花闷气了:这个樊之严想要干什么?
“走,我们过去看看。”
贞娘拉着傅桃花:“这不合规矩吧。”
傅桃花拖住贞娘的手,往楼上去:“还讲什么规矩!”
明珩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了一条鸡腿,含含糊糊的问:“干嘛,两位当家杀气腾腾的,是要打架吗?”
他最喜欢热闹。
傅桃花一个激灵。
对啊!
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个活宝!
傅桃花放开贞娘,向着明珩伸出手指,往上指着。
明珩很想走。
他有不好的预感。
“我不能给你当靠山!礼部的人,同御史台的一样,嘴巴刀子能戳死人!”
傅桃花拦着他的路:“殿下,你欠我的人情,忘记了吗?”
傅桃花本来就没指望他。
能够克制樊之言的,就只有一个人最适合。
“以殿下的名义,帮我把郭尚书请过来,越快越好。”
明珩装着糊涂:“谁,谁,本殿下不认识哪个郭尚书!”
傅桃花就不客气了:“殿下欠云楼的账,三天后还!”
握着鸡腿,明珩嘴皮子非常忙:“快要退休的老人家,早睡早起,打扰老人家休息不好。”
傅桃花恨不得给他一脚:“后天还!”
“我立刻去!”
明珩立马找身边传话跑腿的小太监。
明珩又把小太监叫住。
“不要说,是本殿下请他。就说,是凌王!凌王要他过来把他的家事处理一下!”
恐怕郭老头子不相信,明珩把身上的一件信物递给小太监。
这样子,就天衣无缝!
傅桃花闯入月娘的阁子里,看见的果然是樊之严。
正在樊之严的跟前,月娘双膝跪地伺候美酒,眼眶里装满了眼泪,只是没有落下来。
傅桃花立刻杏眼含笑,精精致致的笑起来:“樊大人,怎么,月娘伺候不周吗?要她这样跪着?”
樊之严反问:“怎么,傅大先生,难道在下花了那么大的银子,还不能让她跪着斟酒?”
樊之严清清瘦瘦、白白净净的,不管从哪里看,都是一副斯文人的模样。
“当然可以。”傅桃花接过月娘手里的酒壶,亲自给樊之严斟酒,“樊大人不是应该挺忙的吗?”
樊之严冷眼看着酒杯满了,冷笑着说:“就是好奇,看看这个传遍了帝都的新伎娘的曲唱得有多好。”
这话一出,傅桃花立刻给了月娘一个眼色。
月娘“哦哦哦”起身,站好,献丑了,开口缓缓的唱:“春晓不知——”
第一句一出口,樊之严就厉声呵斥:“淫词艳赋!败坏私德!”
月娘吓得哆嗦,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直看傅桃花。
傅桃花给她一个镇定安抚的眼神。
樊之严语气中带着得意的冷峻:“傅大先生,这里也确实需要整顿一下。最近朝中有官员明确说到一个问题,坊间酒色之所越来越多,有燎原之势,严重影响到了老百姓的民生安乐。而多有士子达官沉迷狎、妓,迷离心智。早就应该调整遏制。”
傅桃花桃红色的妆容如粉似霞,笑醉人生:“樊大人,你这样的说法,不正是,怀璧有罪吗?声乐,古老而高雅,愉悦心灵,君子之好也。俗话说,相由心生。只有听曲之人心怀贪嗔欲恶,耳之所听,眼之所见,才会是淫词艳赋、沆瀣腌臜。”
樊之严举手拍掌:“傅大先生巧舌如簧,可惜,丰乐坊的风气一定要整顿的。”
傅桃花特别想骂娘。
樊之严绝对是针对她的。
同小人说道理,永远是说不通的。
因为小人的道理,只是他自己的道理。
傅桃花坐在樊之严的对面,拱起手,不客气了:“是因为月娘吧。不要浪费时间了。樊大人,有话就明明白白的说吧。”
“傅大先生是爽快的人!”樊之严话锋一转,“我家夫人生气回了娘家。”
傅桃花捂着脸,笑死了:“侍郎夫人回了娘家,侍郎大人不应该跟过去哄一哄吗?新婚夫妻,应该甜甜腻腻的,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来这里寻欢作乐啊?”
说完,傅桃花才想到他说的,应该是之前的那位夫人,不是现在的夫人。
樊之严一点都不好笑,伸手指着月娘:“我要她,去给侍郎夫人道歉。让她承认,所有这些,都是她嫉妒,污蔑我。”
都是这个女人做的好事!
傅桃花美目一转,说:“不如让我去吧。”
樊之严沉下脸色:“不用劳烦傅大先生,月娘就足够了。”
月娘看了看傅桃花,正要答应。
傅桃花刮了她一个狠眼神,嘴巴一抿,笑意消退:“月娘进来云楼就是我云楼的人,并不是她说去就能去的。樊侍郎若有本事,就把云楼封了吧。”
樊之严,一个礼部侍郎,也敢在她跟前托大。
傅桃花历来不爱冲撞那些朝中当官的,毕竟那都是主客。
可今天这委屈,她不受了!
在这丰乐坊,闭着眼睛抛下三块板砖都能砸死一个当官的,谁还怕谁!
樊之严也不装着君子圣人,直接露出真面目:“傅桃花,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好声好气同你说话,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傅桃花起来叉腰,正要怼回去。
话没有说出口,傅桃花耳朵尖,听见门框被敲打的独特音调。
这是个暗号。
她和阿迎她们为了传递消息,又不想让客人知道,特意创作出来的,简单暗号。
而现在,这个暗号的意思是,开门,迎接贵客。
傅桃花抛下樊之严,走到门口,推开阁子的门。
门外是走廊。
廊上,正走着一个清隽高瘦、胡子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
傅桃花眼前一亮,明白了,上前去搀扶着老者,声音被嗓子捏得又嫩又娇,还带着一丝女儿家的生气:“郭大人,哼,终于被我抓住您了!您还好意思上我这?您说,您为什么要封了我的云楼?”
老者正是礼部郭尚书,指着傅桃花的娇俏的鼻子,说:“哈哈,话不能乱说,桃花,我刚刚上来,哪里说过要封你云楼!”
樊之严在阁子里面听见郭尚书的笑声,脸色立变。
躲,已经不能躲过去了。
傅桃花!
真是好样的!
傅桃花一边把郭尚书请进阁子里面,一边埋怨:“樊侍郎刚刚同我说,云楼的靡靡之音,败坏风俗什么的,用了很多我都听不到的词语,礼部看不惯,得上奏皇上,让皇上下旨遏制一下丰乐坊的发展。这樊侍郎的话,难道不正是大人您的意思,要封我的云楼?”
“是吗,怎么我不知道?”
郭尚书摸着他引以为傲的胡子,走进阁子。
傅桃花碧色幽幽的眼睛看着樊之严:“那,樊侍郎在这里,郭大人可以问一下。”
樊之严已经起身行礼:“岳父大人!我在这里是因为——”
“桃花。”郭尚书却完全不去看樊之严,也不受他的礼,只当做他不存在,“听说,你们云楼来了一位有着天籁之音的小娘子,就是她?”
樊之严弯腰伫在当场,继续行礼不是,收回去也不是,非常难看。
他的脸上更加是隔夜的猪肝一样。
傅桃花指着月娘,给郭尚书介绍:“她就是,月儿姑娘。天籁算不上,就是比外面酒馆的小姑娘唱得更有味道一些。大人,请坐。”
郭尚书落座:“好好,都坐下,听一曲。”
傅桃花给了月娘一个眼色。
月娘向郭尚书福了万福,就开嗓子唱。
月娘的嗓音很美,加上新曲悱恻缠绵,唱出来动人心魄,久久不能忘怀。
看着樊之严晾在旁边无所适从的模样,傅桃花心里不知道有多凉快。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他以为自己官儿大,尖着脑袋往上面去挤,殊不知挤得太猛会把脑袋磕破。
郭尚书指着傅桃花的鼻子,取笑她:“桃花,这哪里是外面酒馆的小姑娘可以比的。这曲子写得意境缠绵,可是张大瞎子写的?”
傅桃花竖起大拇指把郭尚书往天上夸:“郭大人果然是识货之人,一听就知道是大师手笔。”
郭尚书顺着胡子,意犹未尽:“张大瞎子嘛,乐坊中谁不知道他的名号。大概十年前吧,那一年的科考,人才辈出,一路到了殿试。若然不是因为他放弃了,那一届的状元就是他了。张大瞎子为人放浪形骸,有些气性,一支笔杆点石成金,妙笔生花。才华横溢,未见其上者。一个生性随意的神人,生性随意,就是有点难寻找。”
郭尚书说起来颇为佩服的。
傅桃花听着郭尚书的这一段感慨,小嘴微微张开,震惊得很:“郭大人是说张大瞎子吗?新余胡同谱曲的张大瞎子哦?”
郭尚书点头:“正是他。现在是只闻其曲,不见其人。”
傅桃花:“不难找啊,每天五更到天明,就在这,三横街,摆摊买豆腐脑啊。”
郭尚书比傅桃花更加震惊,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郭尚书坐了一巡酒的时间,就兴致缺缺,让傅桃花和月娘出去,只留下樊之严。
傅桃花心领神会,乐意至极。
月娘一心记挂着小宝。
傅桃花让月娘回去照顾小宝,自己留在门外伺候。
当初在设置阁子的时候,为了隔绝声音,特意在阁子与阁子之间,留着隐蔽的空橱。空橱里,又被段红袖留着几个监视用的眼孔。
傅桃花在云楼好几年,从来没有开过空橱。
此刻一时兴致,就开了空橱。
小小的孔洞,看到阁子里,郭尚书把樊之严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即使隔绝了声音,傅桃花也看得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