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暗卫几兄弟就把沈长亭堵在了院子里。
个个面色不善。
沈长亭凉凉的扫了他们一眼,平直无澜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威胁:“想造反?”
换作平日,他一个眼神,他们早吓的退一边儿去了。
这回却都还是梗着脖子挡在他跟前。
庭卉吞了吞喉咙,硬着声音开口:“主子,娶妻纳妾是您后院之事,属下本不该过问。可是,您趁着夫人怀孕之时接……那女人入府,还不告诉夫人,是不是不太厚道了?”
庭七硬着头皮开口:“属下也这么觉得。”
庭三:“主子您要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了,只要主子一句话,属下就算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能让他们闭上嘴。”
庭逸虽然没说话,但是态度很明显。
跟他们站一条线。
沈长亭凉凉的瞧着眼前几人。
从前他不管说什么,要做什么,他们只管听命行事,从不说不问。
不知何进起,竟站到宁岸那头了。
庭卉和庭七也就罢了,毕竟这俩人他给了宁岸,相处多了心向着宁岸无可厚非,庭逸和庭三怎么回事儿?
明明是天天跟着他的人。
目光落在他俩身上。
庭逸看出他的意思,低了头,敬畏中带了几分打抱不平的意思:“属下也以为,主子这事办的不厚道。”
沈长亭淡淡的应了声。
抬了抬眸,反问他们:“我何时说过,我是厚道之人?”
庭逸:“……”
庭卉:“主子,您就算不问夫人,不在意夫人的看法,可那女人都被……”被怎么她说不出口,声音也跟着低了几分:“您就不觉得她……脏了您的太师府吗?”
庭三:“主子您发句话,属下现在就去解决了女人。”
庭七:“就是,杀了她一了百了。”
沈长亭眸光渐冷。
一张矜贵俊美的脸风雨欲来。
几人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一个个忐忑不安地望向沈长亭。
沈长亭审视般扫过他们:“都说完了?”
声音不高,卷着怒意。
四人也听出他是真的生怕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多说,把头低了下来。
沈长亭唇动了动,吐出几句没有温度的话来:“看来是太久没提醒,你们连起码的规矩都忘了,连我后院之事都敢来指手划脚。”
几人闻言,心中顿时慌乱。
可能确实有阵子没挨打了,他们竟然齐齐跪地,道:“属下知错,请主子惩罚。”
沈长亭:“一个二十板子,退下吧。”
四人:“是。”
“等等。”宁岸的声音自后面传来。
四人纷纷回头望去。
宁岸食欲虽然恢复了,但几前天前些天亏的多,还没补回来,脸色看上去有些病态的苍白。
声音很轻,有些凉意。
沈长亭表情一滞。
他想过多次,如果宁岸知道了,该是何反应,他又该如何向她解释。
可她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冲动。
甚至并不是很在意。
宁岸走近了些,才又开口:“他们是替我说话,我能不能替他们求个情,不罚他们了。”
沈长亭对上宁岸有些凉意的目光,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慌张来。
表情有些僵硬:“好。”
宁岸笑了下:“多谢。”
对庭卉他们几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几人齐齐朝宁岸俯身:“谢夫人恩典。”只有庭七一声“谢郡主”,显得格外特别。
他说完,心虚看了身边的庭卉一眼。
然后又跟着那三人也朝沈长亭行了一礼:“属下告退。”
几人一起退下了。
宁岸对樱桃道:“你也先下去吧。”
樱桃还在搀着她,有些不情愿:“郡主,您这身子还没好呢,要不我们回去吧?”
宁岸:“听话。”
樱桃不愿,可又拗不过宁岸,气呼呼的瞪了眼沈长亭,转身走了。
片刻,前堂只剩沈长亭和宁岸两人。
宁岸定定的望着沈长亭,那目光里,有让沈长亭感到陌生的打量与疏离。
他愈发惊慌,唇动了动,道:“宁儿……”
欲言又止。
宁岸道:“也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刚好走到这里,你们声音也不小,就听到了。”
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思忖片刻,她继续道:“看你的样子,他们说的应当都是真的了?”
沈长亭点头:“宁儿,我……不是愿意要瞒你。”
宁岸笑了笑,笑意里带了几分自嘲,还有一些,沈长亭看不懂的情绪。
她问:“如何不接到这边?”
沈长亭:“我不想……”
不想脏了他们的家。
可在宁岸听来,可能是不想叫她知道。毕竟,以她原来的性子,很可能做出给对方毁容的事儿来。
心疼的厉害。
宁岸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不想叫他看出自己难过,深吸了口气,才能继续开口:“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动她。”
转身便走。
她其实很想问,为什么?
可是问不出口。
他很多事情都不曾对她提过,她原本以为,他只是习惯报喜不报忧。
“宁儿。”沈长亭在她身后开口:“你不问问,是谁吗?”
宁岸脚步一顿。
轻笑了下,有点儿心酸:“重要吗?”
短短三个字,如一道惊雷在沈长亭心中劈响,震的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问“重要吗”。
其实在她心里,对方是谁都不重要。
因为他接了别的女人回府,而无论那个人是谁,她都不会接受,她都会离开。
所以,是谁并不重要。
沈长亭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眼看宁岸走远,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去:“宁儿,你听我说。”
伸手去抓宁岸的手,被她用力甩开。
嗓音里带了几分无处宣泄的怒意:“你别碰我。”
沈长亭忙收了手。
这是他第二次从宁岸脸上看到这副表情。
第一次,是他用庭卉故意气宁岸,宁岸被沈灵拉着去喝酒险些出事。他赶到时,她便是这般模样。
再就是这次。
他差点儿忘了,她向来也喜欢将情绪藏在心里,便是生气了,也只会生闷气。
正欲解释,大将军忽然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离我女儿远点!”浑厚低沉的嗓音狭着滚滚怒火响起,手一甩,长鞕带着破空之声,朝沈长亭打了过来。
宁岸回过头。
只觉这一幕分外熟悉。
原主的前世,大将军也曾鞭挞过沈长亭,不过是在他们成婚的第二天。
不会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那样的结局吧?
无数念头闪过宁岸脑海,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冲过去挡在了沈长亭跟前。
大将军手中的长鞭并非寻常皮鞭,而是当年闯宫救驾立功之后,皇帝亲赐的降虎鞭。
鞭身布满密密麻麻的倒刺。
抽在身上,必然是个皮开肉绽的结果。
见宁岸挡在沈长亭前面,大将军大惊失色。莫说她现在有身孕,还病了好几日,就算是个身体健康的寻常男子,挨上这么一下,也得小半月下不来床。
收力已然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沈长亭长臂揽过宁岸,抱着她转了半个圈,将她牢牢护在了自己怀中。
下一刻,鞭子实实在在的落在了沈长亭背上。
衣衫撕裂的声音,伴着男人沉重的闷哼,同时落进宁岸耳朵里。
男人身体重重一震。
极力撑着,才没摔倒下去。
宁岸在沈长亭怀中转过头,只见他额头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
肩膀被长鞭伤到,衣服开裂,肩头血肉模糊。
方才离开的几人,这会儿又都跑了回来。
见沈长亭受伤,庭逸和庭三忙上前扶过他,樱桃则是小跑过来扶住了宁岸。
庭逸道:“大将军,有话好好说。”
打到的不是宁岸,大将军方才的惊慌也没了,面容冷肃,斥声道:“你也配与本将说话。”
上前拉过宁岸:“走,跟爹爹回家,省得在这里受旁人闲气。”
庭逸还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却是没说出来。
他也觉得这次是自家主子理亏。
宁岸心里想的,却全是原主前世之事。
兜兜转转,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脱开了大将军的手,对大将军道:“爹,我有几句话想与长亭哥哥说,您能不能去府外等我?”
大将军满脸写着不行。
不满的看了眼沈长亭:“他都接了别的女人入府,你还有什么好与他说的?”
宁岸拽拽他的衣袖,撒娇道:“爹爹。”
大将军愤懑。
到底还是依了自家女儿。
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宁岸一直望着大将军出了府,才收回视线,对满脸冷汗,表情隐忍的沈长亭道:“方才那一鞭,我代爹爹向你道歉。”
说罢,跪在了他跟前。
沈长亭大惊。
推开庭逸,弯腰过来扶她:“是我错了,不怪父亲。地上凉,你身体才好,快起来。”
宁岸却是没起。
拿出一直贴身藏衣袖之中的手术刀,狠狠朝锁骨划了过去。
沈长亭这辈子也没这么害怕过。
几乎是想都没想,伸手抓向她手腕。
庭卉他们也吓了一跳。
想做什么,却又都插不上手。
沈长亭平生第一次庆幸身手足够快,在宁岸的刀刺伤她自己之前,阻止了她,又惊又怒:“你生我气要打要骂我都认,你这是做什么?”
宁岸盯着他,不假思索的回:“我不想欠你。”
不想欠他?
沈长亭心中大痛。
不想欠他,所以他挨了大将军一鞭,她就要割自己一刀吗?
这是什么逻辑?
空着的手取走了她手上的手术刀,道:“你没欠我,是我应受的。”
把刀递给庭卉,将她拉了起来。
“宁儿,是我一开始不该瞒着你,我本打算这些事情全部过去之后,再告诉你……”不及说完,外面传来一声拖着长长尾音的通报声:“十皇子驾到。”
沈长亭话说一半,停了下来。
庭卉蹙眉:“他来做什么?”
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
宁岸借机退了半步,与沈长亭拉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再去看他的脸,而是神色疏离的道:“不耽误你办正事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沈长亭开口,转身便走。
沈长亭:“宁儿……”
刚要追过去,十皇子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边道:“先生,我遇到一个难题,来请教先生。”
沈长亭只得停下脚步。
吩咐庭逸等人退下。
只留了庭卉。
樱桃也在,她见宁岸离开,喊道:“郡主,您身子骨还没好呢,走慢些,小心脚下。”
小跑着朝着宁岸追了过去。
前院只剩沈长亭和庭卉。
十皇子迎着沈长亭正面走过来,看到他肩上的伤,佯装意外的道:“先生这是怎么了?如何伤的这般重?”
庭卉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郡主叫大将军在府门外等她,依大将军对郡主的宠爱,绝不可能独自离开。
十皇子进府前,定然遇到大将军了。
鞭子还在大将军手上,血都不一定干的了,主子如何受的伤,十皇子早该猜到了。
还问……
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沈长亭对十皇子的到来并不意外,毕竟外面流言蜚语传的那么快,十皇子功不可没。
背上被血浸湿了大半,他却毫无知觉般,面无表情的了对十皇子道:“一点小伤,不劳十殿下记挂。”
十皇子笑得人畜无害:“本殿也是听闻大将军气势汹汹的来了先生府上,担心先生,所以才赶过来看看。先生又何必拒人与千里外?”
沈长亭叫人将柳玉姝接去太师府手,他便叫人将消息传的人尽皆知。
尤其是大将军府。
今早有人来报,大将军怒气冲冲的出了府,直奔太师府而去。
他本以为,大将军会去杀了柳玉姝。
想看看沈长亭怎么做。
不想他还没出宫,又有人来报,大将军走到一半,调头朝隅安来了。
于是他也来了隅安。
庭卉觉得自己可能与樱桃呆久了,被樱桃传染了些不太好的习惯。
又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在心里道:你那是担心吗?你那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从前她一直觉得十皇子不错,不知为何,这次总觉得他阴阳怪气的。
瞧着就不舒服。
不过她一个暗卫,没她开口说话的份儿,她朝沈长亭行了一礼:“属下去看看夫人。”
告退了。
十皇子呆了小半时辰才走,他走后,沈长亭顾不得处理伤口,匆忙回了卧房。
宁岸不在。
桌上,放了一页信笺。
看清上方的三个字时,沈长亭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