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的贵人有用到这些暗处之人的时候,这些暗处之人甭管偷抢卖身,都是赚有钱人的银子不是?而他们,怎么能少了中间联系人?
这个夜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睡梦中惊醒,整个四九城的猫狗都在叫,叫声恐怖至极。
有人胆战心惊地熬到天亮,熬到确认没有官兵敲自家的大门,一摸后背,全是冷汗。听说哪个亲友被九门步兵巡捕衙门带走了,两眼发直。
惊醒过来的八贝勒胤禩,听管家说完情况后,忍不住感叹一声:“甭管多么和平的盛世,都有无数的这样的人,过着那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不入流不随社会主价值观”生活。”
一边正在穿厚衣裳的八福晋完全不以为意:“这就和那站在光明地方的官方一样,有明的就有暗的。”
胤禩看一眼福晋,帮她理一下领子,笑:“我今晚上才明白过来。去年国子监开业典礼那天,弘星临时起意要去四哥家里用晚膳,可能是发现四哥和弘晖关系生疏,弘星虽然不懂,但他感知敏锐。”
“然后四哥那个人嘛,向来谨慎过头对弘星的感觉又特信任,四哥因为弘星要求他和弘晖一起住,就一直留意,四嫂也一直在暗中调查,还真查到了。
侍妾格格宋氏蓄意要谋害弘晖,还是用天花的法子,接着四哥发现她是和外头的人勾结,不是普通的后院妻妾斗争,还和弘星得天花那件事情有联系,就进了宫。”
八福晋白他一眼,替他说下去。
“四哥告诉皇上和太子殿下后,得到皇上的命令继续追查,查到四九城的暗处的高利贷团伙,去和顺天府尹一谈,两下这么一碰面交换消息,发现这个团伙不同寻常,杀人越货、下毒藏尸,只要给钱什么脏活儿都做。”
“四哥去和皇上说:全抓了。皇上同意,谨慎起见不光派去侍卫营,还派十三弟带着丰台大营的好手跟着。而太子殿下对弘星出天花这件事情心里有疙瘩,主动要跟着。”
历来朝廷对这样的地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行为恶劣太出格,那就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很多官匪勾结互相配合的情况发生。
可是世人都说“盗亦有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一个胆敢谋害皇家子嗣的暗处团伙,朝廷怎么会留着?
夫妻两个四目相对,都明白这次牵扯进去的人肯定不少,四九城那真是翻了天。
胤禩对着福晋安抚地笑,接过下人送上来的野菜粥示意她快点吃。
“抓了人,四哥和太子殿下不用审,光看他们那里的账目来往就大致知道,四九城里头有谁和他们勾结,有谁做了买人性命的买卖,有谁是中间联系人……十三弟和麻勒吉就带着人,干脆都给抓了。”
“这样利索。我还以为四哥要查个十天半个月的。”
八福晋用着美味的夜宵,因为怀孕开始发胖的脸那个乐呵:“事关弘星的安危,万一走漏了风声谁跑了那?再说了,这样的团伙,早抓一天不一定救下来多少人命。”
“要我说,皇上和四哥一下子全抓了慢慢地审问,这才好。这么多官兵不用,谁有那水磨功夫去和他们慢慢暗查?”
说着话,八福晋凑到胤禩耳朵边,小小声说道:“我一直在猜,弘星得天花那件事情,肯定和那位有关。否则去年那次彻查不会查不出丁点儿蛛丝马迹。”
胤禩愣了一下,看到自家福晋比划一个“二”字摇头。
他看福晋吃得香,干脆吩咐下去,给自己要了一份小馄饨:“应该不是。”
“太子殿下虽然对弘皙好,但我看得出来,那只是愧疚。为何愧疚?那是因为太子殿下知道,继承人必然是弘星,弘皙怎么争也没用。而太子殿下若知道弘皙和那件事情有关,再疼爱弘皙也不会包庇。”
胤禩的脸上一副笃定的“你不懂皇家男人思维”的表情,那个“讨人厌”。
八福晋一点儿也不相信,瞪大眼睛瞪着胤禩:“太子殿下也是嫡子,上头也有一个大哥,皇上从来没有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愧疚对大哥怎么怎么样。可你看太子殿下这几年的做派?
那论理儿,大哥的出身那是真不低。老一辈我们就不提了,惠妃娘娘本身就是四大妃之一,还有纳兰家做后盾。弘皙的母家能比得过?还不要说大哥这些年办差立下的功劳。”
胤禩抬手扑棱扑棱光脑门,一声长叹:“那是你不知道。”
八福晋咽下一口粥,给他一个白眼:“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当年,太子殿下没有大婚之前,先有侧福晋,和侧福晋感情好,结果还因为很多原因导致大婚日期不断延后不断延后不断延后……”
胤禩:“……”听着福晋那不停的“不断延后”,无奈地笑,还是摇头:“不全是这样。当年,大哥和太子殿下两个人,争第一皇孙的名头争的头破血流。
否则大嫂怎么会接连生育垮了身体,就为了生一个儿子?”
“可是在太子殿下的眼里,大哥大嫂再怎么生女儿,那也是一个希望不是?太子殿下本就被大哥小两岁,又迟迟不能大婚,连个希望都没有。只能将希望降低,放在侧福晋的身上。
毕竟按照满洲规矩来说,侧福晋也是正经福晋,不是妾。而且李佳侧福晋的家世在入关后汉化的满洲人里,算是得力的。”
八福晋眼睛一眯,她听懂了,更不乐意了。
“爷你说了半天,怎么就不说我们的太子殿下,那就觉得李佳侧福晋知情知趣会生能生真心爱他那?我知道李佳侧福晋先嫁进去,占了先机,还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占了第一皇孙的名头,太子殿下大大地满意……”
不就是生儿子吗?提起别的女子因为会生能生各种福气等等,八福晋的心里就有一个结,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的。
胤禩接过下人送上来的小馄饨,笑眯眯的。
“我福晋怎么都有福气。”
八福晋口中的粥差点喷出来,强行忍住扭曲着一张脸咽下去后,瞅着胤禩“噗嗤”一声笑出来:“爷你也不用说好听的。”
“以前皇上经常骂你我,说你素来受制于妻……任其嫉妒行恶……我也知道皇上对我的印象不好,说我妨碍爷的子嗣了。爷你凭良心说,你之前的那几个侍妾,我那个苛刻了?我拦过爷吗?”
胤禩听着福晋“翻旧账”心里一突,再一看,福晋的眉梢眼角都是一种爽朗的妩媚风情,于灯光下美不胜收,他又看愣了眼。
八福晋:“……”干嘛那干嘛那,这里可是小厅。
八福晋在桌子底下伸脚一踢,眉眼一冷:“我还没说完。我怎么听说,你的几个幕僚,现在都在捣鼓你再纳两个好生养的妾室?还是他们的女儿?”
“可真是旷古烁今的好幕僚。”
胤禩:“……”赶紧解释:“爷拒绝了。张之碧、毛二格那几个人,福晋不用搭理。福晋有了身孕,好生养身体就是。我们有了孩子,就是闺女爷也爱,爷说过不再纳侍妾就不纳。”
八福晋冷笑:“这话儿爷就说一说。我也就听一听。等哪天爷和我一起进了棺材,我再去信也不晚。”
胤禩:“是是是,福晋女中豪杰,就是聪明。要不都说男人的承诺不能信吗?弘星侄子都知道。”
胤禩端得一派恭维小意,再提起弘星侄子因为那句话闹出来的几次乐呵,八福晋也忍不住笑。
不过她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情,一双丹凤眼上挑,说不出的冷意凛然。
“大哥出海,皇上安排爷去了理藩院,眼看要重用爷……”
胤禩:“……”反应过来自家福晋的意思,猛地呛出来,五官扭曲得来
“福晋你在想什么?我……没有的事儿。”胤禩想说我对“那个位置”一点儿也不动心,说不出来。皇家儿郎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天天看着感受着那无上权威,怎么可能没有本能的念头?
只是胤禩也是真没有那个心思,尽管他今儿一天和幕僚们商议都飘得来于是胤禩瞧着福晋逼迫的目光,放下手里的青花瓷汤勺,一抹脸。
“大哥出海后京城这边留下的势力,我要说我不动心,福晋一定不相信。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相信。汗阿玛还派太子殿下和十弟去湖南,眼看着这是真要正经吩咐做事。”
“还重用了我,给我、九弟、十弟,都安排了差事。我……怎么可能不有点飘?可天地良心,弘星是太子殿下的嫡子,我真没有那个心思。”
八福晋不吱声,只看着他。
胤禩在外人面前或者幕僚们面前还能绷得住,在自家福晋面前那就实话实说了。
“我是想给自己拉一个帮手,我的性格习惯吧……可说来也怪。我总觉得,这事儿蹊跷,心里头虚得慌。”
八福晋实在不想说他什么,只给他一枚冷眼。
“爷还知道心里头虚得慌?难得。监国,三哥和四哥,都是向来亲近太子殿下的。进军营,看似老十四和老十三平分秋色,一个神机营,一个丰台大营,我也别的不说,就说今天夜里的行动……”
下面的话,八福晋没说。胤禩却是瞬间又想起四哥那句“汗阿玛最信任十三弟,兄弟当中十三弟最讲兄弟情义……”
丰台大营,关系京城城防,和平时期真有事的时候,外派的将军那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胤禩明白过来福晋的意思,一张脸“刷”地惨白无血色。
他想说,他是想拉拢十四弟来着,但也只是一个更为友好的弟弟,他感觉十四弟也有和他合作的意思,就试着聊了两回,就两回!
拿起汤勺,囫囵着吃完一碗小馄饨,还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汤。胤禩的脸色还没缓过来,自己吓自己吓得魂不附体。
八福晋安静地看着他等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了一句话。
“十四弟说,汗阿玛有意派他将来去打沙俄或者准格尔。”
八福晋一愣,随即眼睛瞪圆,扯扯嘴角想要哈哈哈哈大笑,实在是看着爷的一张脸上的表情,太可怜。
八福晋使劲忍住笑。
“爷,你和十四弟是不是都觉得,这是皇上要重用十四弟?当然,出征的话手握重兵当然是重用。”
不行了,她还是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八福晋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胤禩脸上的表情,那是要哭出来。
胤禩的性格使然,习惯性地混个好人缘抱团儿。大哥走了,他、九弟、十弟的小团伙就差了一个领兵的人了。十三弟肯定争取不过来,只能是十四弟。
恰好十四弟也送来“那个意思”,兄弟两个就合了节拍。
而且皇上突然重用他,他那久违的,做一番大事业的心又突突活了过来,他对弘星放心安心的很,可万一将来皇上去世太子殿下登基折腾起来,不说他们这些弟弟们,弘星都危险。
所以他要在汗阿玛的有生之年好好争取,争取有能力保护他在意的人,至少要有自保之力不是?
可是八福晋旁观者清,八福晋有了孩子后好似打通了那武人说的任督二脉,一心要保住自己的小家庭。她最为感激弘星,也看得分明。
皇上最疼弘星,保住弘星的亲阿玛太子殿下是最好的方法,万一哪天实在保不住了,那也不一定就需要哪个儿子。
八福晋相信,弘星侄子一定不是那建文帝,就算弘星侄子将来比那建文帝还年幼,那也能一巴掌拍翻闹事的叔伯们。而要说弘星将来在他阿玛手里做皇太子受委屈?八福晋更相信弘星。
八福晋重新躺回去床上的时候还哈哈哈笑。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信心,反正就觉得弘星侄子那一看就该是娇养着的福气人儿。弘星侄子吹一口气就风平浪静,睁一睁眼就天下太平。”
胤禩捂住胸口,嘴角带笑,语气调侃。
“所以八福晋冷眼看着飘起来的八爷,实在看不过去。就连抓一个暗处团伙皇上都要十三弟出头只给十四弟画一张大饼,皇上能容许其他哪个皇子蹦跶起来?”
八福晋转头淡淡地看他一眼,抬手掐在他的腰上软肉上,一扭,一转。
胤禩眨巴眼睛正要对福晋来一个讨好的笑,“嗷”地一嗓子叫出来,鸟雀乱飞、惨绝人寰。
深沉的夜色慢慢褪去,白天即将来临,八贝勒八福晋夫妻两个睡得安稳自宽。裕亲王、老三、老五、老七等等皇叔皇子们都抓紧时间补个眠打个盹儿。
昨儿半夜里闹腾成这样,皇上估摸着今儿四九城不一定什么样的“人心惶惶”,吩咐下去明儿的经筵讲学取消,睡了半夜还是睡不着,找来值守的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下棋。
手握白玉的棋子儿,眼望横竖相交的黑白棋盘,皇上就琢磨着,乖孙儿的书本儿知识学得差不多了,下一步要学一学“下棋”了。
“金角银边草肚皮……爬关冲跳飞镇挂夹断跨……阿灵阿你说,你家小主子能学会吗?”
“……回主子爷,小主子不用学,天生的就会。”
“哦?怎么说?”
“小主子和我们不一样。臣就觉得小主子身上有一种力量,跺一跺脚掀翻棋盘,这叫一力降十会。”
皇上哈哈哈大笑,这“龙屁”他老人家喜欢。
皇上眉眼间全是对乖孙儿的骄傲之情。
“他一个四岁的小娃娃,难啊。不想告诉他一些事情,可又怕他将来自己吃大亏,告诉他,又怕他重情重义记挂于心不能快快乐乐地长大……”
“小孩儿太聪明,教导起来就是愁得慌。一个乌鸦喝水的问题,我逮住那西洋传教士学了一个时辰。哎,你说说……俗世的理所应该伦理道德文武之法于他全无挂碍仿若虚无……”
皇上絮絮叨叨的近似自言自语,诉说他在教导乖孙儿方面那些甜蜜的小烦恼。
阿灵阿也知道皇上就是需要一双“耳朵”,安静地倾听。
这样杀气腾腾的夜晚,整个四九城人人自危的时候,或者只有小孩子睡得最是香甜无忧。
弘星在他的小金床上睡得舒坦,一夜美梦连连。夜里起夜去“嘘嘘”,宫人抱着他,还能看到小主子脸上的笑儿。
第二天五更天一过,太子妃收拾妥当自己来看儿子,就看着他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儿比自己饱睡一夜还幸福。
太子妃对着儿子慈爱地笑,转身轻手轻脚地出来儿子的寝室去看女儿。
三格格打扮好梳洗好,一身月牙色的小旗袍好似一朵蓝天上的花骨朵儿,清灵飘逸。
“额涅,弟弟那?”三格格记得昨儿弟弟说要早起。
“你弟弟还在睡。额涅刚刚没舍得唤醒他。”太子妃看着女儿的打扮满意,含笑嘱咐:“你先去给皇太后请安,额涅去唤你弟弟起床。”
“女儿遵命。”三格格娇娇俏俏地给额涅行礼,开开心心地带着宫人去慈安宫给皇太后请安,侍奉皇太后用早膳……
太子妃看着女儿的背影,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女儿若真能跟着出去游玩也是莫大的机缘,她自然是支持。
太子妃再次来到儿子的房间,打开床幔,果然又看到儿子那睡得酣甜的小胖脸。
她弯身靠近儿子轻轻喊:“弘星,弘星,起床哦,起床哦。”弘星以为他梦里的额涅在喊他,迷迷糊糊地喊一声“额涅?”翻个身,继续睡。
太子妃笑笑,继续喊:“额涅的小宝宝弘星起床哦,天亮了哦。额涅的弘星宝宝,睡得香,睡得好,快快起床哦。和皇上去箭亭哦。”
“箭亭”两个字进入弘星的耳朵,弘星的眉毛鼻子嘴巴动动,眼睫毛一颤,要醒来不醒来的模样儿,他好像今儿有事情要做?
太子妃加把劲儿:“今儿起早去箭亭哦,弘星要起床哦。”小系统在他脑袋里呼唤:“小主人起床,今天去看佛郎机。佛郎机啊!佛郎机、佛郎机……”
佛郎机!弘星“刷”地睁开眼睛,嘴巴张大。
他的佛郎机!
太子妃:“……弘星真乖,我们先去洗漱哦。”
弘星眼珠子一动,佛郎机那?
“额涅?”
“额涅在那。”太子妃以为儿子刚醒来还没醒困,笑哈哈地抱着他下床,交给宫人,“先洗漱穿衣吃早膳,再去箭亭,乖。”
弘星:“……”弘星就这样迷迷瞪瞪地,解决人生起床三件事,一直到出来毓庆宫,他才彻底醒神今早上玛法带他去箭亭,看佛郎机!
嗷嗷,玛法,弘星来了!
弘星迈开小短腿就朝乾清宫跑,路过的宫人和侍卫就看到一阵姜黄色的小风“呼”地跑过去,后面跟着的宫人都跟着跑……都低头笑。
待弘星跑到乾清宫,立即呼喊:“玛法玛法”
皇上也刚刚用完早膳正在整理衣裳,听到乖孙儿的喊声,忍不住乐呵:“哎呦呦,玛法的小弘星今儿起得这么早,值得夸奖。”八壹中文網
弘星骄傲脸:“玛法,弘星起早早啊。”
亲亲玛法非常肯定地“嗯”一声:“弘星起早早,弘星最乖,不错!今儿这身衣裳也精神。”
弘星眨眼,今儿的衣裳他还没看到,他跑到玛法的穿衣镜前一站,眼前立即出现一个姜黄色的小娃娃。
上衣、下裳组成通身长袍。右衽、四开裾,衣身上绣着日月星辰山河……另配马蹄袖和披领,袖子、披领都绣小金龙,衣身共绣二十八条小金龙,两袖各袖金龙一,披领绣金龙二……
脖子上挂一串黄绦带东珠串儿,两肩斜挂两串红珊瑚串儿,姜黄色的玉石腰带上是荷包、香囊玉佩等等小活计,脚上穿的也是姜黄色团龙小履,而不是虎头鞋。
弘星动动脖子,嗯,活动方便,挺暖和。披领保护头颈,箭袖放下来覆盖手背也暖和,掀上去方便活动,抬抬腿,动动脚,嗯,也方便……弘星棒棒哒。
弘星抬手摸摸脑袋,脑袋上是一个高高的帽子。覆钵形,顶部为柱形,共三层,每层为两金龙合抱,口中各饰一东珠,顶上端一颗大东珠。另在冠檐上,前辍金佛,嵌一二三四……十二颗东珠?
皇上瞧着小孩儿的一番动作,情不自禁地笑。
“右衽、马蹄袖、四开裾,这是我们的服饰的特色,方便活动,打猎,打架。下摆上斜向排列着许多弯曲的线条,那叫水脚。水脚之上,许多波浪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立有山石宝物,这是海水江涯。”
“表示绵延不断的吉祥含意,一统山河和万世升平的寓意。”
弘星迷瞪眼,撩起来袍子的下摆一看,果然不大一样?再看看玛法,今儿也穿的和平时不一样?
“玛法?”
亲亲玛法笑:“弘星平和穿的是常服,玛法平时穿的也是常服,平时有生日节日庆典时候穿的是吉服,大祭祀的时候穿的是衮服,今儿啊,这是朝服。”
弘星的小眼神儿更迷瞪。
“玛法,我们去箭亭啊,今天没有大朝会。”
“可是玛法上午要去瀛台阅春操,弘星要不要去啊?”
阅兵?“弘星要去玛法。”弘星的小胖手立马抓住玛法的马蹄袖,眼巴巴的小样儿,“玛法,弘星和玛法一起去看打枪啊。”
“好,玛法答应了。那我们现在出发?”
“出发!”
弘星和他玛法手牵手,昂首挺胸地去箭亭,皇上的笑儿都憋在肚子里,宫人和侍卫们一个个的都低头抖着肩膀笑。
男子的服饰颜色向来严格要求,平民男子不能穿大红大紫,只有皇家男子可以穿黄作为皇帝,衮服是正红色和月白色,朝服是明黄色,吉服一般是木红色、宝蓝色等等。
其他的皇家男子,秋香黄、土黄……也一样。大清皇家来自关外,平时就喜欢红色和蓝色,吉祥喜庆清爽洁净……
可是他们的小殿下打一出生就打破所有的限制,刚会吃辅食吃到蛋羹就要鸡蛋黄,皇上就给做,珠珠串串的,怎么闪亮怎么来。
哎呦呦,瞧瞧,他们的小殿下穿朝服也是最闪亮的一颗星。一路上遇到的宫人站在一边行礼偷瞄,怎么看他们的小殿下怎么喜欢。
弘星和他玛法一起跨过那道阻碍他很多次的门槛,进来到箭亭,可算是见到他心心念念的箭亭。
一双眼睛瞪得溜儿圆,看着一排排拉开满月的弓箭,眼馋;看着一排排油光程亮的鸟铳,心馋。
看着愔达和一些侍卫在练习打枪,眼睛就粘上去摘不下来,抬腿就跑伸手就要摸。
皇上胳膊一伸一把抱住:“玛法给弘星准备了鸟铳,比这里好,晚上给弘星看。”
弘星被他玛法抱住不能动,眼睛还落在那鸟铳的枪口上:“玛法,那鸟铳为何要有绳子?”
“绳子打火。”
“拉绳子打火,慢。”
“玛法也知道慢。铁匠处正在研究怎么去掉。”
“玛法,弘星看一眼就会。”
“咳咳,玛法的弘星最聪明。玛法带弘星去看看这里的布库房、练功房。”
“谢谢玛法。”
弘星和玛法去看布库房、练功房,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人打枪,那黏糊糊的模样儿,哎呦呦,练习的愔达和侍卫们就感觉今早上热血沸腾,特有激情。
看完箭亭,弘星的哥哥们都还在无逸斋上文化课,弘星和他玛法,和这里的侍卫愔达一起用完点心,出发去瀛台。
阅春操!
打枪!
砰砰砰!
马车轱辘轱辘、马蹄子踢嗒踢嗒。弘星站在马车里,拿着一个布老虎做鸟铳做一个打枪的姿势,右眼一闭左眼一眯,瞄准,“砰!”
他自个儿乐此不疲地玩,皇上在一边看着,胸腔鼓动,那个乐呵!
这头,祖孙两个各自偷着乐地出发去瀛台。那头,忙了一夜的胤祥和麻勒吉等等人都回家休息补眠,太子殿下和四贝勒的审讯也进展不小。
有咬牙硬撑不说话的,更多的是互相攀咬企图挣一个活命的,没用大刑就查出来的肮脏事儿一件一件,不说他们,就是顺天府尹刑部尚书等等人都胆寒。
刑部尚书安布禄抬手用袖子擦擦额头的冷汗,面对太子殿下那张尊贵脸,四贝勒那张阎王脸,保养得宜的小胡子乱颤,腿肚子打颤。
可他不吱声不行啊。
“太子爷,贝勒爷,不能再查下去了,真不能再查下去了。”
太子殿下和四贝勒一夜没睡到现在,很累,根本没有精力去应付他的说词。
安布禄更为着急,这般查下去,四九城哪里还有干净人儿?这是要逼人造反啊。
“太子爷,贝勒爷,这事儿真不能查了……目前查封两个赌庄,三个妓院,五个酒楼……一个宗室王府,十家官家,二十家富商家……太子爷,贝勒爷这够了,真够了。”
安布禄以为两位爷因为皇上要严查账目没银子花逼得,真心认为这些“收入”都够了,再查下去就是“惹众怒”,到时候,他们一起去找皇上,两位爷也不好收场不是?
安布禄认为他是真的为了两位爷考虑,见好就收吧,顺便饶了他吧,他就是一个刑部尚书,他真惹不起那么多人。
太子殿下微微抬手,按按眉心。
“安布禄?”
“臣在。”
“孤还没论你的罪,你倒是先给他们求情来了。这身官服不想穿了想去妓院看大门?”
安布禄“扑通”一声跪下:“臣冤枉啊太子爷。臣知道的不敢管,臣不知道的那是真不知道。臣是刑部尚书,可臣也没办法……”
“这人间本来就这个模样,那一伙儿人,那就是人间的另外一个世界,向来和正常人各过各的日子,臣真不知道那伙儿暗处的家伙做了什么……”
安布禄卖力地哭嚎,试图呼唤回来太子殿下的一颗“人情心”。奈何太子殿下丝毫不为所动,这般劳累的时候“太子殿下”的模样儿不减一丝。
四贝勒却是没有那个耐心听他哭诉,眉眼一冷,手一拍桌子,“啪”的一声。
安布禄一愣,眼泪鼻涕挂在脸上,好不可怜。
奈何四贝勒的言语更冷:“天地阴阳,凡事都讲究一个规矩。这四九城的暗处乱成这般模样,安布禄,你身为刑部尚书,你敢说你一点儿不知情?”
安布禄吓坏了,伏地痛哭。
“贝勒爷,臣只知道一点点,臣真没想到这么乱。臣真的冤枉啊……”
四贝勒只抓重点:“之前先不论。现在你知道了,为何阻止太子二哥与我细查?你要包庇谁?”
安布禄:“……臣冤枉,臣冤枉,臣没要包庇谁。臣只是害怕,这般查下去这刑部大牢蹲不下了,臣害怕啊,臣就一个刑部尚书……”
“借口!”四贝勒气怒地又一拍桌子,“刑部大牢蹲不下去大理寺大牢,可你身为刑部尚书遇到事儿又怕又躲,还出言阻止,你刑部就是这样办案子?你认为自己无力担当刑部尚书一职,自行上书请辞。”
安布禄不舍得这身官服,不想去上书请辞,更不想去八大胡同的秦楼楚馆看大门,只能哇哇大哭地跟着查。
“皇上啊,你快来救救老臣。太子殿下和四贝勒这是要老臣的命啊。”安布禄偷偷命令下面的侍郎官去找皇上,结果得知皇上带着小殿下去了瀛台,一颗心泡在苦水里,那个哭惨。
皇上?皇上这个时候正在和乖孙儿一起进行阅春操仪式。
弘星跟着玛法站在高台上看得那个叫激动。
满汉蒙八旗共二十四旗各旗主与将军们行三跪九叩大礼,螺号声声,军旗猎猎,骏马潇潇,炮阵排排。
每旗出炮十位,火器营兵千五百名,鸟枪兵千五百名……所有八旗将士身着春操礼服,在响亮鼓动的军乐声中,按八旗旗色列队,于一声声“玛尔噶”的传令声中,英姿雄壮地接受检阅。
听着那一声声响彻天地大炮声,震撼云霄的呐喊声。看着那一列列士兵演放鸟枪,鸣螺进兵的整齐划一;严鼓而进,鸣金而止,枪炮均演九进十连环,鸣螺收阵还营的训练有素……
弘星眼睛瞪圆,腮帮子鼓起,一颗心也“嗷嗷”叫嚣着“冲啊冲啊!”小拳头一握,一个振臂高呼:“打得好!”
“嗷嗷,小殿下好!”万声回应,声震云霄。
弘星更激动:“弘星好,你们好!”
左手被他玛法拉着,右手放到嘴巴边,用力大喊,清脆响亮的小奶音顺风瞬间传出去老远。
“嗷嗷!感谢小殿下!”下面的将士们因为小殿下的问好面孔红涨,遥望那高台上,太阳下最闪亮的小胖娃娃,气沉丹田,声浪若海浪一般地冲向高台。
弘星激动得来眼睛要瞪脱框,胳膊挥舞不停,口中直不停地喊“你们好,你们棒棒哒,弘星喜欢!”
下面的将士们跟着回应:“小殿下好,小殿下棒棒哒。”
弘星:“巴图鲁!巴图鲁!”
上万的将士们:“巴图鲁!巴图鲁!”
这边说一句,下面跟一句,皇上“……”
眼见这一个个的,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涨,皇上心里一乐。再瞧着小孩儿的小样儿,有点儿怀疑,是不是不应该带他来。
弘星和将士们挥手问好不过瘾,一转头,急切地拉住玛法的马蹄袖:“玛法玛法,我们下去。”
亲亲玛法:“……”
阅春操来自八旗阅兵式,每年春天检阅八旗兵一次。它和八旗阅兵式一样,源自隆重的萨满祭祀的祭天仪式,包括满洲原始氏族选拔巴图鲁的斗兽、布库、射箭、骑马等等军事要素。
只是八旗阅兵式是展示国家军队之武威之势,所有人包括皇上穿盔甲大礼服,而春操随意一些,自康熙三十年定下来仪制后,重点就是查看八旗兵的训练情况。
今年的春操前所未有的成功,因为小殿下小弘星。
弘星自己只是激动,他今天终于,摸到了佛郎机大炮,兴奋的一张小胖脸通红,一颗心吼吼吼、红红红!
皇上:“……”小孩儿就摸了一把外壳,瞧这小模样?皇上回忆起自己儿时第一次摸到大炮的样子,微笑。
“弘星开心吗?”
“开心!玛法。玛法开心吗?”
“玛法也开心。玛法第一次感受到关内八旗子弟那还没彻底养废的热血,心潮起伏,思绪纷乱。”
“玛法,弘星不明白。”
弘星眨巴眼睛,真的不大明白这句话。皇上捏捏他的胖脸颊,瞧着他亮闪闪的大眼睛,笑的开怀释然。
“弘星的二爷爷今儿不舒坦,弘星去看看好不好?”
“二爷爷不舒坦?”弘星着急,“弘星去。我们现在就去,玛法。”
“好。现在就去。”
祖孙两个直接拐弯去看望裕亲王,弘星和保泰几个堂叔还在说春操的事儿,皇上和裕亲王说话儿,那真是感叹万千。
“所有人都要放弃他们了,就是整顿八旗子弟,那也是建八旗学院学习文化知识为主。军事,现在打仗都是靠绿营军。可他们的心里,还有热血。二哥啊,朕是不是做错了?”
裕亲王的脸色差,病色难掩,已经不想过问任何政事。但他因为皇上的这句话,嘴唇哆嗦,到底是说了出来。
“皇上,八旗,到底是大清的命脉。”
“是啊,大清的命脉,大清拿国库养着的八旗子弟。吃茶听戏遛鸟斗鸡逛大街调戏小姑娘……”皇上自嘲地笑,“二哥,朕打算好好训一批八旗子弟出来,正好弘星长大了,身边要有一批亲卫。”
“这很好,人数方面尽可能地多,臣认为选拔方面也要不拘一格,不按家世来,就按照能力来,要弘星自己选也可以……”
皇上和裕亲王慢慢地聊着,聊得投机,不知不觉午时。太子殿下和四贝勒那里审讯不停,出来更多的线索。
太子殿下眼睛充血的要吃人,四贝勒眼看太子二哥失去理智,急忙摁住,派人来告诉皇上。
太子殿下和四贝勒查出来的,弘星得天花的事情,和八旗大姓家族,上三旗包衣世家都有关,其中有皇上的奶嬷嬷家,毓庆宫李佳侧福晋的娘家,还有一个是……八贝勒的母亲良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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