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星打量周围,钦天监监正,西洋传教士徐日升,监副等等人,当然还有侍卫。
弘星看一眼十二叔痴迷地打量望远镜的模样,拉住十二叔的衣袖,贴到十二叔的耳朵边说道:“十二叔,玛法有望远镜吗?”
十二叔也不知道,可他刚刚已经和小侄子说了五个“不知道”了。
十二阿哥胤裪站起来,对着传教士徐日升问道:“不知此类机器,四九城里头有几台?”
徐日升是葡萄牙人,汉话挺好,大约六十岁的样子,一个斗笠吉服凉帽,一身黑色的大清官服加“补丁”,却因为白色的皮肤特显眼,听到问话胖胖的下巴抖起来,笑哈哈地说道:“有三台。”
“跨越大海洋从法兰西来到大清,钦天监一台,皇上那里一台,还有一台备用。”
还有一台备用?弘星眼睛一亮:“监正,你知道在法兰西有多少台吗?和这个一样吗?”
徐日升一愣,随即摇头。
“这是康熙二十八年送来的一批,加上走海路上的时间,二十年来法兰西的天文仪器应该更新换代,越来越多。”
弘星嘴巴微张,看着这个大家伙,觉得,就应该拆开看看啊。
十二阿哥胤裪有点点不自在,尽管大清认为这个天文不需要太过于重视,可……
三格格直接问道:“监正,那大清还会和法兰西买吗?”
监正哈哈哈笑:“回三格格话,欧洲有很多国家,不光法兰西有。葡萄牙也有哦。”
三格格眼睛睁大,懵懵懂懂。弘星拉住三姐姐的手,“郑重”承诺:“姐姐喜欢,弘星给造。”
三格格嘴巴张大可以装鸭蛋:“弟弟会?弟弟棒棒哒。弟弟,我们天天晚上看星星,好不好?”
“好。”
姐弟两个抱在一起,傻乎乎地笑。
十二阿哥:“……”揉揉眼睛,摸摸耳朵,没幻听?
徐日升:“……”笑得比哭难看。
钦天监有天文科、漏刻科、回回科、历科,各个科都有自己的很多书本儿,还有很多仪器,弘星不懂就问:“监正,天文科看星星,漏刻科看时间,历科看历法季节,回回科是什么?”
徐日升脸上的肌肉抖啊抖,小无奈地回答:“小殿下,回回天文学是产生于环地中海地区的天文学汉文称呼,西方成为mu斯林天文学。它对东方天文,对全世界,有非常重大的影响。”
“据说在大宋初期由回回马依泽带来一些概念和理论,到元朝建国,元朝广袤疆域,大量的回回来到东方,带来成套的天文学知识和成批的天文、数学典籍……此后的元明两代,每一任帝王皆重用他们。
可以说,东方的历法史,宋代的应天历、元代的万年历、授时历、明代的大统历、回回历,或有回回天文学家参与编撰,或参照回回历。它也是一部回回天文史。”
弘星眨巴眼睛,三格格也眨巴眼睛,十二叔也是临时抱佛脚了解一些,三双眼睛一起看着徐日升,徐日升脸上的胖肉又开始抖。
上帝,他是西洋人,他为何要给可恶的回回们背书?
“说起来回回天文的兴起,阿拉伯百年翻译运动,各地方回回学者对阿拉伯自身天文学,对波斯、希腊、罗马、印度等等天文学知识加以翻译和吸收,进而将环地中海地区的天文学进行综合、发扬……”
“地中海文化圈位于欧亚相交处的优势……从明朝后期开始,回回天文学在东方开始衰落。但从宋初至如今,回回天文学影响中国历法约千年,这是事实,所以皇上认为应该保留回回科。”
所以明白了吗?徐日升眼巴巴地看着小殿下。奈何小弘星明白了一个道理又有了新问题:“监正,衰落是变笨笨吗?回回天文学棒棒哒,为何会衰落?”
徐日升:“……”
胖肉抖三抖,徐日升费力地蹲下身体,近乎讨好地看着小殿下:“小殿下,监正说了原因,其他人不喜欢。小殿下保护监正,好不好?”
弘星一拍小胸膛:“好。”
徐日升:“……”还真被小殿下感动了。
“小殿下,一些特殊的行业,天文历法匠艺等等知识,基本都是家传世袭,东西方、阿拉伯世界,都一样。
一方面,明中期以后,很少有来自地中海的回回天文学家,间接导致原先研究回回天文学的回族家族研究水平退化。
一方面,在回回天文学的起源地地中海地区,以基督教为主的西方文艺复兴,其天文学水平赶超mu斯林天文学。八壹中文網
最后一个方面,元代极为重视天文实测方面工作,专门设有供回回天文学家研究的回回司天台。明代对历书工作的确十分重视,忽视天文实测工作,回回仪象荒废,为回回天文学的没落埋下伏笔。”
弘星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要重视天文实测,要不能家传世袭,要继续去找全世界的天文学家来大清,地中海是一个好地方要去看看。
“那监正,世界上的天文学家,都在地中海,那一个圈圈吗?”
小孩子的眼睛闪亮亮,比他额头正中那颗红宝石还亮,徐日升几乎可以听到小殿下强烈的小信号“地中海,弘星喜欢,弘星要。”徐日升这次胖肉不抖了,心脏一抖一抖。
“小殿下啊,这当然不是。”徐日升感觉他额头有汗水下来,赶忙掏手帕擦一擦。
“东方有很多伟大的天文学家,那张衡?祖冲之?战国名著石氏星经的石申?”徐日升急切地转动他的脑袋,特诚恳地表示,“四百年前元朝的汉人郭守敬,那可是东西方都承认的大天文学家。
一百年前丹麦的天文学家第谷布拉赫,和他不相上下,意大利的伽利略伽利雷小殿下也知道不是?还有现在英吉利的大科学家牛顿先生……他们都是世界上伟大的天文学家……“
四目相对,徐日升眼巴巴地表示,世界各地方都有天文学家。弘星迷迷糊糊。
徐日升“咕咚”一声咽下口水:“小殿下,皇上派人去英吉利给小殿下请牛顿先生。小殿下你看,大清人很聪明的,那梅氏家族的梅文鼎学习东西方数学后,他目前的数学知识就是世界顶尖。”
“还有那钟表技艺、火器技艺……现在大清的火器水平,不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低,真的,小殿下。上帝在上,监正发誓句句属实。”
所以小殿下你看,咱不用去那地中海,那全世界抢人才了不是?大清都有啊。
弘星模糊“领悟”到徐日升那强烈的小信号,小胸膛一挺:“大清棒棒哒。”
徐日升:“……”
“大清棒棒哒。”
笑得比哭还难看,含泪大声喊出来。还是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真诚,和对他的上帝一样真诚,还带着流不出的眼泪花花……徐日升就感觉小殿下如果再待下去,他要“晚年早逝”。
皇上收到徐日升的“求救消息”,刚刚用完他迟到的晚膳散步消食,忍不住地笑,一边笑一边问身边的李光地:“晋卿上次说,进京的文人大儒中,有梅家的梅文鼎?”
李光地也乐哈哈地笑:“回皇上,梅文鼎在京。不光梅家来人,还有桐城方家的人,江西薛家的人,都来了。”顿了顿,“康熙三十八江南乡试第一名的方苞也在京。”
皇上听着这些中原算法数学大家都派人来京,哈哈哈笑。再听到李光地提起那个桐城书生方苞,更乐呵。
“朕这是第二次听到晋卿提起方苞的名字,怎么,他这次会试,还是没有希望?”
李光地苦笑:“回皇上,方苞有才,那是真有才。可他的文章……也是真不适和科举考试。”
皇上“嗯”一声:“要他去参加鸿学博儒科考。有偏才之人,当特殊对待。还有那个写聊斋志异的蒲松龄,也给安排安排直接去礼部考试。哎呀,弘星天天要听睡前故事,要他多写点儿。”
李光地:“……”皇上你在说什么?
皇上借权利给大作者施加压力蒲松龄理直气壮:“告诉他,我们大清也要出来一部伊索寓言,专门给小孩子看的故事书。这个事儿,翰林院那边也有责任,大清文人都有责任。”
李光地简直要哭出来,又哭又笑的,特别扭。
“……皇上放心,臣保证办妥当。”
皇上不放心地叮嘱:“要有知识性。比如那乌鸦喝水,要写清楚为何石头丢到瓶子里,水浮上来的原因。”
李光地:“……”
李光地笑得比黄连还苦:“……皇上,臣竭尽全力。”
“皇上,这次清查,刑部和大理寺都关满了人,今年秋天的科举考试题目可要更改?”
“改。”皇上稍作思考,知道目前主要是安稳,可还是决定要改一改,“你们小主子就喜欢天文技法大炮,改一改。光录取这些写文章的文人……跟不上他的要求。”
李光地也无奈:“臣明白。臣看这千年来各地方文化兴起,都是开放包容谦虚好学所致,现在的欧洲皇家学院、各大神学院,都有类似的知识传授……
其实我们的国子监也有,可是世人都只认读书科举,越来越荒废。”
提起这个皇上也有点“恨铁不成钢”:“自汉唐以来国子监成为国家最高学府,算法天文科目就基本形同虚设,朕次次去检查一看都是两三个小冻猫子在那里充当学生,还当朕看不出来。
这次的加考题目引起世人的关注,小报那里盯一盯。”
李光地怀疑自己听错了:“……小报?”
“小报。”皇上提起那个阴魂不散无所不八卦的小报就生气,可皇上要面子,皇上不能下圣旨不许老百姓“自寻乐呵”。
“他们不是天天乐哈哈地写皇上今儿又病了皇上今儿一顿饭十个大肉包子皇上今儿又教小殿下杀人了……”皇上咬牙切齿的,“就借他们的嘴巴好好宣传宣传。”
“……臣遵命。”
李光地觉得皇上这是被小报上的八卦气糊涂了但李光地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因为不光是皇上,就连他都经常收到各地方来信“皇上龙体安康否?”可见小报的巨大“威力”。
皇上在南书房处理完日常事务,看看时辰,“终于”记起来徐日升的“求救消息”,吩咐梁九功:“去钦天监带他们回来,和朕一起用晚食。”
“嗻。”
这头,皇上和十二阿哥胤裪、弘星、三格格,一起用晚食,安安静静的,开开心心的,伴随着美食飘香牡丹吐芳、丝竹声悠扬……
那头,太子殿下在其他人都离开后,自己在慈安宫里看完了皇太后对毓庆宫的记录,就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在油锅里滚了又滚,死了一次又一次。
毓庆宫的另一位小李佳侧福晋,康熙三十二年生一个女儿,本年卒,年一岁。康熙三十三年生第二个女儿,本月卒。
而弘皙的母亲,李佳侧福晋,康熙三十年生大阿哥,康熙四十一去世。康熙三十三年生弘皙二阿哥,目前是毓庆宫的长子。
两位李佳侧福晋前后脚进宫。小李佳侧福晋在康熙三十一年的时候有一胎,流产,是李家侧福晋带进宫的奶嬷嬷动的手。为了什么那?
原来不光是他在和他的大哥比赛争取“第一皇孙”的名头,他后院的女子们也在争“皇长孙、毓庆宫长子”的名头。
呵呵,呵呵。太子殿下坐在椅子上面对这一张张薄薄的纸,笑自己,感觉自己要疯了。
小李佳侧福晋后面两次怀胎,都因为有人动手脚而胎儿弱气,导致一出生就不能存活。
小李佳侧福晋暗恨于心,在那天,太子妃安抚住大阿哥,放过大宫女槐花儿只依照宫规处罚银子的时候,她出言刺激大阿哥,使得槐花儿被送到慎刑司受刑。
她的目的,不过是她认为槐花儿是大阿哥的贴心大宫女,大阿哥失去她,等于失去一个臂助。
报应!报应!
大阿哥失去槐花儿,岂止是失去一个臂助?宫人也是人,宫里的宫女都是上三旗包衣家的人。
大阿哥对槐花儿尚且如此,宫人们心里岂能没有计较?
他身边的人都不敢再尽心伺候他,他得了水痘也没有一个亲近的人跟去照顾,最终死于水痘并发症。
报应。太子殿下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这都是报应。
上三旗包衣……上三旗包衣,他自己平时再肆无忌惮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而大阿哥都十一岁了,却能暴虐无知至此。他的亲生母亲李佳侧福晋,居然没有任何教导?!
太子殿下双手捂脸,痛苦不堪。他不光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还是天下第一瞎子。他不敢去问他汗阿玛和皇太后,当年他汗阿玛年轻时候的后宫,是什么模样。
他只知道,毓庆宫的所有一切不能摊开在太阳底下的脏事儿,都是他的责任。
槐花儿明明替换了那两个手帕,最终却还是弘星得天花,大阿哥得水痘,原因为何?
皇太后给的消息说,是小李佳侧福晋从别处获得水痘苗儿害得大阿哥,那弘星那?弘星得天花是和弘昀一样自然生病,还是人为?
太子殿下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保护好弘星。他起身,面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槐花儿,又是那个尊贵的太子殿下。
“你说你烧了那两个手帕?”
“回太子殿下,奴婢烧了,奴婢亲手烧的。”
“然后那?”
“奴婢找了两条相似的手帕拿着盒子给大阿哥,大阿哥捧着盒子,脸上的笑容,很吓人,很吓人……”
二十岁的大宫女本来在宫里见惯了各种事情,却是一提起那一刻,吓得惨无血色,一张脸抖的变形。
“大阿哥……奴婢害怕。平日里奴婢和良妃娘娘的联系很少,可是奴婢顾不得了。”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孤理解。再细细地说说那天的情形,大阿哥的母亲,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李佳侧福晋说,虽然只是一个茶杯,宫规规定五十两银子的处罚,但那是太子殿下送给大阿哥的茶杯,大阿哥最喜欢了,不光是一个茶杯……”
“其他人的反应?”
“其他人都没说话,小李佳侧福晋说李侧福晋今儿奇怪,不讲仁义规矩了,说太子爷也从没有忽视宫规胡乱处罚宫人……其他人都看向李佳侧福晋,大阿哥也看向李佳侧福晋。”
“李侧福晋?”
“李佳侧福晋回答说,说,什么也没说,就看着大阿哥,很为难,很疼大阿哥的样子。”
“然后?”
“然后大阿哥不知道怎么的,大受刺激,大喊大叫,很,很疯狂,还亲自踹了奴婢一脚。其他人都避开,李佳侧福晋就抱着大阿哥哭。”
“……太子妃做了什么?”
“太子妃一开始救下奴婢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到奴婢被罚到慎刑司,她和慎刑司的人嘱咐了几句。奴婢,奴婢很感激……”
一问一答,太子听完那天的细节,马蹄袖下的双手紧握,青筋毕露。
“洗衣局你不能待了,留在慈安宫里,莫要惹事,记得,保住自己的小命。”
“砰”的一声,槐花儿感激涕零地给太子殿下连连磕头:“谢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谢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太子殿下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是皇太后慈悲,也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太子殿下从不认为他是好人,他是大清储君,他是大清国的继承人,好人、坏人、不好不坏的人,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可是槐花儿对弘星的一丝善念他记得,他和皇太后提出来,留槐花儿在慈安宫。
外头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太子殿下和皇太后行礼,出来慈安宫,打马直奔刑部。
刑部大牢,和其他各个地方的牢房一样,阴暗,潮湿,混乱,嘈杂、血腥、肮脏……四贝勒硬是忽视这里的环境,亲自在牢里审讯完李佳氏一家子,还在大牢里亲自转了一圈。
还建议刑部尚书安布禄上折子修缮和扩建牢房。
安布禄苦哈哈地答应着,暗搓搓地幻想他在皇上面前好好告四贝勒的状,四贝勒被皇上大骂的样子也只能想想。
“臣明白,臣一定上折子。”
“这里的事儿,爷不想管。但那个老监房,你自己看。”
四贝勒对新进来的犯人的哭嚎置若罔闻,只手指那四间屋子:“没有窗户、常年不见阳光,密密麻麻拥挤着多达二百多名犯人……这要到了大夏天?”
安布禄傻眼,真要哭出来:“贝勒爷,这大牢,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啊。我们这刑部大牢,对比其他大牢,那都是好的。”
四贝勒不满意他的态度,刚要训话,有侍卫来禀告,太子殿下来了。两个人赶紧出来“牢房重地”。
太子殿下正要进去,发现他们两个人出来了,立即说道:“审讯的如何?”
四贝勒面色难看:“弟弟动了大刑也没有一个招的。鄂勒和达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说,还试图咬舌自尽。”
“弟弟刚刚在牢里转了一圈,发现……”四贝勒凑到太子殿下的耳朵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太子殿下眼里杀意一闪而过。
“安布禄。”
“臣在。”
“这大牢的一些个狱卒,都给孤召集来。”
“臣……遵命。”
人都说世间黑白两道,那大牢里头,那就是暗无天日的无道之地。宫里的皇帝可以天天换,做堂的老爷也可以天天换,路边的乞丐天天换……但管理大牢的狱卒们,那是真的世袭罔替。
整个四九城,真正手眼通天通地的一波人,鸡毛蒜皮,死人活人,各家各户的祖宗八代的各种事情偷小姨子摸小叔子,那真是没有他们想知道却不知道的。
安布禄也知道。他一听这命令,知道太子殿下和四贝勒那真是铁了心要查一个“水落石出”,除了要一心要保住自己的小命之外,对自己的官服已经不抱希望了。
刑部后堂,太子殿下一身月牙白的常服坐在首位,面对一伙儿浑身脏兮兮的低头看脚尖的狱卒们,那姿态,那目光,恍若是在御门大殿,面对一伙儿清洁整齐饱读诗书的大臣们。
就让那些狱卒们都感觉,自己今儿,好像,好像,挺“仙气飘飘”的?
“孤今儿请各位来,只有一个请求。孤家里出了一点点事情,需要李佳家人的供词。各位,可有消息方便提供?只要有消息提供,孤有重谢。”
听听,看看,太子殿下那养了三十年的太子做派一拿出来,那瞬间让人感觉自己被尊重了,自己要为了大清为了太子殿下贡献自己微弱的力量。
可他们到底是不敢,或者说不适应,这堂堂皇皇的对待。也怀疑这到底是什么事情要太子殿下和四贝勒九阿哥都来大牢转圈儿,生怕牵扯进去掉了脑袋。
一时之间大堂里鸦雀无声。
太子殿下也没着急,也没追问。就那么安静地坐着。
四贝勒坐在他的左下手,也是一派端庄,甚至还能从那张“阎王脸”上看出来几分悠闲。
安布禄坐在右下手眼角余光瞧见两个主子爷的做派,一张脸跟死了老娘一样的丧气。
装,叫你们装。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看哪个敢回答你们?!
安静中,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太子殿下和四贝勒都不着急,安布禄越来越放松,狱卒们却是开始着急了,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似乎是狱卒头头的人站出来。
太子殿下极力克制自己的动作表情保持平静,四贝勒好似没看见,安布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就见这个身上穿着“狱”字服的中年狱卒双膝跪地,畏畏缩缩的模样,抖着声音问道:“敢问,太子殿下,可是小殿下的阿玛?”
!!!
太子殿下的心里话:儿子,阿玛谁都不服就服你。
四贝勒的心里话:果然还是弘星侄子最招人爱。
安布禄嘴歪眼邪的,只想发出他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他怎么给忘了这一茬啊啊啊!!!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想,有人开口了,这是大好事。四贝勒主动介绍道:“小殿下乃是太子殿下的嫡子。”
那个狱卒一听,脸上肌肉一动,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说道:“太子殿下,四贝勒,大人,事关皇家,我们不敢打听。那李佳家进了大牢后,只听说有个姑娘进了宫很得太子殿下的宠。
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病歪歪的,一个身体好。太子殿下和四贝勒审讯两天没有结果,据小人们观察,原因在李佳家那位李老太爷的身上。”
太子殿下一愣。
四贝勒也愣怔。
安布禄更懵。
李佳家那位李老太爷,可以说是满人里面汉化的非常好的一位,老了还斯斯文文的端着一派文化大老爷的派头,平时哪里有灾有难的,出钱出力丝毫不含糊,也从不在外头搞三搞四,名声也特好。
特别是管理一大家子男女老少特严格,一家老小,那就是纨绔败家子儿也没听说过谁闹出格的。
谁能想到?
太子殿下心里一声冷笑,狠狠地一闭眼。四贝勒散去人群,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送到这位狱卒的头头的手里,做狱卒头头的哪里会缺银子花用?可他接过银票还是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
周围其他的狱卒一起起哄:“这可是小殿下的阿玛给的,头儿,给我看看,给我摸摸。”
“不给,不给。我要回家供起来。都不许抢。都不许抢。”
七八个狱卒抢成一团,那位狱卒头头被摁在地上双手还死死地护着那张银票。
四贝勒眼皮子抖动,简直不想看。
就是他这向来清廉的阎王皇子也知道,这些狱卒们天天在犯人身上扒皮,家家户户一年收入都有几千两银子……
再审讯的时候,太子殿下和四贝勒对这位老人家,那就不是之前的客套尊重了。
都以为他年老了被不肖子孙糊弄,合计人家才是幕后之人,人家看他们兄弟两个奔波这一天一夜是不是很得意?
太子殿下只要一想起来他往日对这位老太爷的尊重,他就恨得要亲手剁了他。
李佳老太爷身边的老管家面如死灰:“我们老爷经常说,大姑娘是家里的福星,是家里的未来,要全力供着。”
李佳家的老二媳妇状似疯魔:“我们姐妹两个,我是李佳侧福晋的婶娘,也是小李佳侧福晋的姨母。当年,姐妹两个嫁给两个李佳家,后来两个李佳姑娘嫁给太子殿下,人人夸。
可是老太爷天天说大姑娘前途大,老太爷宠着,老太爷要我们也宠着,给大姑娘做一个好名声。可那是人命啊。我的外甥女,三个孩子都没了,我的姐姐担心女儿躺床上这么多年……哈哈哈报应,报应!”
李佳家的老嬷嬷抹眼泪:“奴婢之前恍惚听人说,大小姐出生的时候,大雨停了,是顶顶好的命格。还有人说大姑娘将来注定是做皇后的命。”
一个个的,面对失去威严的李佳老太爷,都吐了口。
李佳家的一个哑巴手指比划:“当年大姑娘出嫁进宫的时候,嫁妆里头有一份天花苗儿的脏东西。”
!!!
李佳家的老大死硬撑住不说话,李佳家的老二对“胡乱”说话的妻子拳脚相向,李佳家的老三却是满脸悔恨。
“是我,是我。我阿玛要我经常和鄂勒和达出去喝酒说话,说有关于大姑娘的话,要鄂勒和达忘不掉大姑娘。大阿哥天天咒骂他亲娘和他亲弟弟,老太爷隐约得知后……”
“就,就安排我去找鄂勒和达,故意刺激他,引得他为了大姑娘铤而走险。宫里物事检查严格,老太爷说我们不能露面,可我也没想到鄂勒和达会找到四九城的暗处势力……”
!!!
李佳家的老太爷,满身是血,死狗一样地躺在牢房里一块木板上,连个人样儿都没有,再也无法维持他文化老爷的派头。
李佳家的人,一个个哭声震天,都说自己被逼得。大儿媳妇,毓庆宫李佳侧福晋的亲生母亲呆呆傻傻的,全招了。
大阿哥身边的太监有被李佳家收买的,老太爷得知大阿哥借着一个摔倒用“水痘手帕”碰到小殿下的手,但小殿下并没有得水痘,说大阿哥到底年龄小,心不够狠,吩咐她进宫。
她借着进宫见李佳侧福晋的机会,单独和大阿哥说话,刺激大阿哥,再次对弘星小殿下出手,天花手帕被调换的事情她不知道,大阿哥最后用的什么方法她也不知道……
她只哭着:“家里为了大姑娘花了那么多银子,见天儿上下打点,棺材本儿都没有了,三姑娘和四姑娘出嫁没有好嫁妆在娘家被人低看,天天怨我偏心,可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太子殿下和四贝勒听着,看着,就连恨,都没有了,只有无尽的杀意。
一个人,领着一家人,处心积虑三十年,为了要自己的大孙女做皇后,为了要大孙女生的二阿哥弘皙做皇太孙,皇太子,皇帝。
为了自己的家族一步登天,为了那玩弄皇家人于鼓掌的优越感,为了荣华富贵……死到临头还一口咬定,李佳侧福晋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善良的,贤惠的。
太子殿下只想仰天大笑。蠢蠢蠢,他们这么多人,被一个女子玩闹于鼓掌。
四贝勒去找皇上禀告,太子殿下去到毓庆宫,只见了小李佳侧福晋,问她,用何方法谋害大阿哥成功?果不其然,小李佳侧福晋的回答漏洞百出。
太子殿下冷笑,面对这个他曾经宠爱的女子,曾经明媚如娇花的女子,双眼通红有痛惜也有痛苦:“三个孩子,三个孩子……你如何认为,你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害了大阿哥?”
“把所有的经过告诉孤,孤保你安全。”
毓庆宫里,小李佳侧福晋消瘦、憔悴、麻木的脸上露出活人的表情,抱着太子殿下的大腿痛哭失声。
乾清宫里头,四贝勒和皇上细细地说李佳家的野心和谋划。皇上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动怒,也没有怒到极点要杀人。
此时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四贝勒说完,皇上只唤梁九功进来点上蜡烛。
皇上知道老四的脾气估计一天下来估计饭也没吃,吩咐膳房传膳,慢悠悠地和四贝勒用点心说话儿。
“这些天,朕一直在琢磨,弘星的性子,真没对谁生气过。就那次,朕送给他一个意大利小丑,里头带着机关,胳膊腿儿会自己动,弘星喜欢,天天玩,毓庆宫的几个孩子都喜欢,都想要。”
“弘星大方,谁要玩给谁玩,从来不计较。就对他大哥和二哥没有好声气,尤其不给他大哥碰一下。”
“他大哥二哥气得哭了,有人和太子说了这个事儿,太子哄着弘星,可弘星就是不给。太子以为是那次大阿哥摔倒碰到弘星的事儿,还要大阿哥给弘星道歉,可弘星就是不给。”
“小孩子嘛,小,但也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可偏偏又不会说。
太子的那颗做阿玛的心,糊涂着,说小孩子太护短,吩咐他把意大利小丑给大哥和二哥玩一玩,弘星气的哇哇大哭,哭着来找朕,一连住在乾清宫五天,一直不搭理他阿玛。”
四贝勒听了默默不语,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大人听着往往都是会心一笑,顶多说一句太子殿下偏心眼儿啥的,哪里能想到……
皇上也感叹不已。
“小孩子自有他们的世界。大人都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说他们不晓事,胡乱判断。朕记得,一直到弘星确诊天花,你二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好几天,他这才和你二哥关系缓和。”
“小孩子的脾气倔又傲。我听说他到现在和弘皙的关系也不大好,外头不争起来还行,到了毓庆宫几乎是一见面就吵。”
“人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弘星的脾气可不是要吃亏?你那二哥……朕都懒得说他。
自以为弘皙的可怜样儿是吃亏了,天天要弘星和弘皙友好相处,兄友弟恭的,殊不知他越是在中间折腾,弘星和弘皙的关系越差。”
“也就遇到弘星心胸宽,心大不计较。这要换个人,换成他自个儿,你要他感受感受?三十岁的人了,还不会将心比心,看事情只看表面……”
皇上说着懒得说,其实说起来那是絮絮叨叨的一大串儿。四贝勒也是做人儿子的,也是做人阿玛的,也有嫡子庶子,这感受……深刻。
“……”
四贝勒张张嘴,啥也说不出来。皇上冷冷地看他一眼,一声冷哼:“你家里头也是。该注意的也要注意。不该宠着的就不能宠。”
四贝勒硬着头皮答应:“……儿子知道,汗阿玛放心。”
皇上点头:“嗯,先用饭。”
四贝勒:“……”
太子殿下从毓庆宫出来,失魂落魄地到了乾清宫,皇上淡淡地看一眼,还是那句:“什么也不要说,先用饭。”
太子殿下一口一口硬吃下今天的第二顿饭,人木呆呆的,吃着吃着筷子掉桌子上又自己拾起来,机械地一口口塞饭进嘴巴。
四贝勒瞧着这样的二哥,更是食不知味如同爵蜡。
大约戌时三刻,父子三个坐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四贝勒心里着急,他认为这个时候应该赶紧抓人,曾经照顾大阿哥的人、李佳侧福晋、李佳侧福晋身边的人,都抓起来严刑拷问。
可是瞧着皇上和太子殿下的脸色,不知怎么的,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上瞧着老二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先是一声叹气。
“当年朕就听说李佳家大姑娘贤惠人好,指给了你。弘星得天花的时候,朕查过,朕相信你也查过。朕猜测,你和朕一样,有一样想不通,是否?”
太子脸上肌肉抖动,木呆呆地回了一句:“儿子一直想不通。在那几天,接近弘星的人里面,就那么些人,儿子挨个排查,就是查不出来。”
皇上定定地看着太子。
“儿子刚刚和小李佳侧福晋谈话……槐花儿调换手帕的事情被发现……天花苗儿,李佳侧福晋嫁进宫的时候,嫁妆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晋卿李光地的字。
那个时候的回回,不是现在的回人哈,是世界所有mu斯林的统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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