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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万字更新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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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烛光摇曳,静谧无声。太子那死气沉沉的声音响在夜色里,格外瘆得慌。再听着他说的一句一句,说实话,饶是胆子大狠心的人都吓得心“砰砰”跳。

皇上、四贝勒都不做声,一起看着好似是平铺直叙一般说完“整个”事情的太子。

太子此刻的模样,看着平静,倒不如说是心死如灰,一双眼睛木呆呆的,完全没有一点儿平时的骄傲或者尊贵模样,他就没有活气儿。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慢吞吞地开口,语气倒是真平静:“你是说,槐花儿调换两个手帕的事情,李佳侧福晋发现了,又给调换一次……这个朕不奇怪。

她是大阿哥的母亲,又是第一个嫁进毓庆宫的侧福晋。”

“你认为,也是李佳侧福晋发现小李佳侧福晋的报复心,借着这份报复心,没有阻拦,或者说她没有保护,甚至可以说她有意无意地引导、帮助小李佳侧福晋完成对大阿哥的谋害。”

太子默默不做声,无声地回答一个“是”。

皇上右手三根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椅子扶手上,沉思不语。

四贝勒急脾气,直接问出来:“汗阿玛、二哥、胤禛不明白。那水痘,胤禛小的时候也得过。”

“急性皮肤病,虽然有一定的传染性,但和天花根本不能比。生水痘的人痛苦,但治疗起来非常简单,只要控制住不去抓挠十来天自己就好了。基本生水痘的人去世的,一百个里面只有一两个。”

“那小李佳侧福晋,为何要用水痘害人?我听说当时大阿哥是水痘并发症去世,太医说是发热引起的肺部炎症。也有人说大阿哥本身体质弱才没熬过去,可胤禛总是不明白。”

三个孩子的性命,小李佳侧福晋好不容易有机会报复回去,就用水痘害人?四贝勒想不明白,皇上冷笑,太子殿下的声音出口,就感觉他在用刀子挖自己的心,一刀一刀的鲜血淋淋。

“小李佳侧福晋的谋划,或者说她听其他好心人告诉她的计划,先用水痘害了大阿哥,再引起我对太子妃的怀疑去查太子妃,激化太子妃和李佳侧福晋的矛盾,要太子妃出手。

她要借着我和太子妃的手一股脑地追查到底,彻底废了李佳侧福晋,大阿哥、弘皙,所有的人。”

皇上一声叹气。

四贝勒眼睛掉地上。

长长的一声叹气,皇上面对自己的老二,不知道能安慰什么。

“李佳侧福晋的母亲刺激大阿哥,大阿哥要再次对弘星出手,用那条天花手帕。而在大阿哥行动之前,李佳侧福晋动用她的嫁妆……”

“替换了那两条手帕,或者说那条天花手帕。恰好大阿哥不知道槐花儿替换了手帕,一直以为手帕是他要的害人的东西,拿着就直接用。”

“……汗阿玛当初查了所有人,就是没有想到,是大阿哥自己直接接触天花手帕,亲手接触弘星造成的弘星得天花。”

!!!

四贝勒大喊出来“汗阿玛!”,转头看向太子,又喊一声“二哥”,怎么也不敢相信。

皇上抬手揉揉脸,太子木然呆滞。四贝勒觉得,大阿哥这是疯了?真疯了?

一个母亲要借用一个,在她眼里不中用,不感恩的儿子,通过舍弃他去获得更多的利益,这个四贝勒也想到了,可是,大阿哥,是怎么心甘情愿地以身犯险,就为了要害弘星?

“汗阿玛、二哥,大阿哥并没有得天花。”四贝勒提出最大的疑问。

皇上又想叹气:“总有人接触天花后不得天花的。而且,你可还记得大阿哥水痘确诊送出宫治疗的时间?”

!!!

四贝勒心脏一缩,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太子殿下眼珠子动一动,要哭不哭要笑不笑,惨若厉鬼。

皇上一抹脸。

“汗阿玛也无法相信,一开始也没想到。汗阿玛查了毓庆宫的所有女子,包括毓庆宫的所有孩子、宫人……可是这所有接触弘星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人身上的物事可疑。”

“太子妃将弘星看成命根子,看得紧紧的,弘星身边的宫人也都是精明的,弘星本来就对大阿哥不喜欢,更不会有亲亲抱抱的接触。要无缘无故地接近弘星,很难。”

“大阿哥用水痘手帕的时候,是故意摔倒在弘星的身上,弘星跟着摔倒,虽然有贴身太监护着垫底,可手沾上地上的泥土,大阿哥直接拿着手帕给弘星擦手,这是一个正常的意外,正常反应。”

“可是那个时候大阿哥和弘星都没有得水痘。虽然大阿哥不知道手帕被槐花儿替换了,但他那个时候,应该还是惜命的。

正常人的方法是,将水痘手帕剪碎另拼接,他自己手接触的一部分,弘星的手接触的一部分。”

“如果他那个时候就不顾惜自己的命,自己直接拿着水痘手帕给弘星擦手……”

皇上按按眉心,皇上都不敢去想,大阿哥这是疯魔到什么程度?

“天花、水痘,得过一次就不会得第二次。不管如何,大阿哥的第一次摔倒动作,宫里能操作出来的人很多。可是那次之后,太子妃防着任何人的警惕心翻倍,恨不得任何人都和弘星隔开一丈远……”

四贝勒的眼前浮现出那样的画面。

太子妃嫂嫂平日里就护弘星护得紧,任何外来的衣物鞋袜吃食都进不了弘星的身,自打被大阿哥连带摔倒一次后,带着弘星给太医检查,没检查出来病症可也后怕,更是不容任何不放心的人近身……

大阿哥拿着手帕要接近弘星,无法接近,摔倒也摔不到弘星的身上不说太子妃的举动,弘星侄子性情敏感且干脆,不喜欢那就绝对不要接触。

可是来自其他人的不断刺激,使得大阿哥更发狂。大阿哥要想其他办法,他在自己的手上沾染天花,他在他阿玛的外书房摸过一个物事,太子本身也得过天花自然免疫,可是弘星不是。

比如一张他大哥刚做过的椅子扶手……

弘星、或者说任何人,都不可能去在意到这个程度,都想不到身边有怎么疯的人。

四贝勒浑身直打冷战,脑海里浮现出大阿哥那张鬼魅一样的脸,就感觉一股寒气从心口出来,魔鬼一般无声无息的害人性命。

四贝勒对大阿哥,对使得大阿哥这般疯狂的,背后的人,想象一下都是不寒而栗,骇然不已。

只是,可能是人的自我保护本能,实在不敢相信这般恐怖的事实发生自己的身边,还是自己的血缘亲人。

“汗阿玛,二哥,”四贝勒咽咽唾沫,干巴巴地说道:“弘星得天花确诊之后,汗阿玛反复地查,二哥、二嫂,都查。却都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有可疑的地方。每个人和弘星之间都是正常的接触。”

“可这并不能就说明是大阿哥以身犯险……汗阿玛,二哥,胤禛认为,还是直接抓人,严刑审问。”

这样的恶鬼简直不是人,四贝勒一定要打杀。可是太子不吱声,恍恍惚惚的丢了魂一般。皇上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皇上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水痘好治疗,对比天花绝症,只是小病,估计这也是一份慈母心吧。

弘星出天花后的第四天,大阿哥确诊出水痘,时间上卡的非常好。出了水痘,其他人就下意识地排除大阿哥的嫌疑,再到大阿哥因为水痘并发症去世,对他只有同情和心疼……”

唯一算漏的是,尽管弘星的天花来势汹汹,比一般人猛烈,但他扛了过来。”

皇上的眼里露出杀机。

“老二你去查,大阿哥出宫治疗的地方,住的地方,大阿哥身边最信任的人。”

“包括当年给大阿哥治疗的太医,学徒,所有人。”

“凡是做过的事情,再算无遗策也有痕迹留下。朕总感觉,如果这一切都是按照我们推断的这般,都是大阿哥自己做的,那么大阿哥一定会留下证据,或者是什么物事。”

!!!

四贝勒心神一震。

“汗阿玛,你是说,大阿哥最后水痘并发症去世,并不简单?”

“汗阿玛现在回想,只觉得,这一切都太正常。”

!!!

四贝勒不由地去想……

如果是他,他也会留下证据吧。

一出生就是长子,皇长孙,却因为身体弱不受父母重视,下面一个健康受重视的亲弟弟受宠,还有一个名分上更高的同父异母嫡出弟弟出生,他要恨的,不光是嫡出弟弟,还有亲弟弟。

恨来恨去,却是自己先没了命。临死之际,依照他的聪明弄明白这一切,对他的亲生母亲,又岂能没有恨?

四贝勒不想去承认,这对于“以孝为天”的道德标准来说是大逆不道。但他条件反射一般,就是这么想的。

四贝勒那一霎那的表情没有来得及掩饰,皇上看在眼里,更是叹气。皇上和太子殿下那是一个八岁没有母亲,一个一出生没有母亲,和他们的母亲自然都没有矛盾。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一开始,都没想到这些。

皇上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太子双手抱头,只能看到身体细微的颤抖。

门口响起规律的“三二一”敲门声,皇上慢悠悠地起身,打开暖阁的门。刚出来偏殿就听到乖孙儿那活力十足的小嗓门。

“玛法,玛法,弘星看星星。玛法”弘星迈着小短腿就朝玛法跑,一头扑到他玛法怀里。

皇上就敢感觉乖孙儿跟一个光圈儿一般,裹着满天星星朝他飞来,顿时欢快哈哈哈大笑,抱着小孩子就是一个举高高。

“哎呀,我们弘星看星星了。玛法来猜一猜,是不是我们弘星还没看够,知道玛法这里有望远镜?”

弘星和玛法撒娇:“玛法,弘星还要看。玛法,弘星答应三姐姐造望远镜,天天看。”

“哦,玛法来看看,现在是戌时七刻,还有一刻钟就是熄灯时间……”

弘星不乐意,胳膊抱着玛法的脖子紧紧的:“玛法弘星和玛法一起睡。”

亲亲玛法登时喷笑出来:“你和玛法一起睡,今儿也不能再看星星了。”

弘星立马送上“糖衣小炮弹”:“玛法,弘星最喜欢玛法。”

“哎呦呦。玛法就看着我们弘星的大眼睛闪亮亮,不停地说玛法弘星要看星星……好好好,玛法答应了,明天晚上再看。现在去睡觉。”

皇上顶不住乖孙儿亲亲蹭蹭的耍赖撒娇,直接抱着他去后头寝殿洗漱,临走之前给十二阿哥一个眼神儿。

十二阿哥摸摸鼻子,进去偏殿,就看到太子殿下和四贝勒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出去。

十二阿哥模糊知道是什么事情,默默回去东三所自己洗漱。

夜深人静。弘星和他玛法一起,睡得香甜。太子一心只想去查大阿哥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哪怕只言片语也好,又是一夜奔波未眠。

还有一个挂心的人四贝勒,洗漱沐浴后已经子夜时分,却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披着外衣,来找四福晋说话。

“福晋,你说,爷之前,对弘晖是不是太过严厉?对弘昀,是不是太松了?”

四福晋睡得正好被摇醒,听自家爷就这么一个问题,困极了的她也实在思考不起来,随口说了一句:“爷重视弘晖,自然对弘晖严厉。”

四贝勒心一跳。

“那弘晖,是不是会认为爷不疼他就疼弘昀?弘晖也是一个小孩子,天天读书学习学礼仪,可弘昀不光不要学习,还有格外优待……”八壹中文網

四福晋:“以前闹过,刚进学那一会儿,爷天天查他背书一张冷脸……”

四贝勒:“……那现在不闹了?”

“现在他都九岁了,长大了。”

四贝勒:“……”

“九岁也是孩子不是?那福晋你说,弘昀,是不是会怨爷,不够重视他?”

四福晋实在撑不住困意,打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说道:“会吧。恍惚听弘昀的亲娘抱怨过。”

四贝勒:“……”

“……爷是做阿玛的,对孩子哪个不疼爱?爷就是觉得,弘晖是长子,是嫡子,将来担负重任,要严厉管教。弘昀……身体不好,还没有重担子要担,就宽松几分……”

四贝勒期期艾艾的,难得和四福晋说说“心里话儿”。说完后低头一看……四福晋就这么趴在枕头上,睡得呼哈的。

四贝勒默然片刻,只能默默地给福晋扶正身子,盖好被子,默默地出来主院。

月影婆娑,星光闪耀,夜色深重。他抬手看向夜空,莫名的,又想起汗阿玛那一句“朕自以为给你们兄弟安排好一起,给予你们每一个最好的一切,却是你们谁都抱怨,谁都不满……”

可不是谁都不满吗?他对弘昀宽松,弘晖认为他就宠爱弘昀;他对弘晖严格,弘昀认为他就重视弘晖,弘晖的亲娘和弘昀的亲娘也都有意见……

四贝勒一抹脸,感觉,做人父亲,也是一门大功课,难难难。

还好他没有二哥的糊涂。四贝勒一阵后怕又庆幸。

瞧瞧毓庆宫里头的几个女子争斗的?四贝勒回到自己的院子,重新躺回去床上的时候,忍不住又琢磨,上一波朝廷争斗中,那陈延敬、高士奇、索额图、明珠……之间,好像是差不多的手段?

区别就是一个朝堂?一个后宫?谁说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四贝勒越琢磨越害怕,就感觉他对天下女子的认知产生重大颠覆。

“我一直以为,我府里的宋氏失心疯,无缘无故地恨福晋,还要谋害弘晖,那只是个例。”四贝勒一边想,一边笑自己天真。

“女子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这很正常。”

“男子学了圣贤书可以道貌岸然斯文败类负心薄幸……女子读了女四书也一样会有不贤惠不大度不善良……”

正常,这才是正常。四贝勒默默告诉自己,甚至想着,他汗阿玛听太子二哥说完的那一刻,是不是有想起曾经的当年,和太子二哥这个岁数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

是不是,在得知女子之间的争斗的那一刻,就感觉头顶上的天空塌了一半儿?

赫舍里皇后、钮钴禄皇后、佟佳皇后……还有其他的,那么多的女子……是不是也有和良妃娘娘一样,只希望嫁在民间,一夫一妻一猫一狗几个孩子,即使贫穷,即使平凡……

四贝勒晃晃脑袋,不去想,不再想。

第二天,天刚破晓,四九城里头鸡鸣声阵阵,早起进城的排队,早起卖早点的打拳的,各自忙乎。

西郊的另外一个福庄里的一个房间,靠窗一边的土墙里的一条缝隙,一只手颤抖着,掏出来半块葫芦玉佩。

太子殿下哆嗦着手,热泪滚滚。直接对福庄里的人开始审问,于辰时四刻,顾不得自己双眼全是红血丝,衣衫凌乱,马鞭抽打马屁股风一般地回来皇宫。

此时的宫里,皇上正在乾清门进行小朝会,一身宝蓝色的长袍马褂常服穿在身上,还是能看出来没有一点儿精神。

昨儿夜里饱睡一觉,反而把积攒的疲惫都给睡出来了,皇上那真是强打精神听着大臣呱呱呱……

而此刻的乾清宫里,“早”起的弘星,迷迷糊糊地洗漱穿衣用早膳,听到那小鸭子鎏金挂钟开始“铛铛”敲九下,可他玛法还没回来,着急。

一身同样宝蓝色的马褂袍服精神抖擞,小胖手一把抓住梁九功的大手,仰着小脑袋眼巴巴地撒娇:“梁总管,弘星要看望远镜。”

梁九功挤出来满脸菊花,要多谄媚有多谄媚:“小殿下,皇上上朝之前有嘱咐,小殿下要看望远镜就看。”

小殿下要看望远镜就看?弘星高兴地欢呼:“玛法最好。谢谢梁总管。”

“不谢。不谢。老奴给小殿下去吩咐人抬来。”

“好。”

梁九功麻利地吩咐两个小太监,从乾清宫的小库房里抬出来一个大箱子,在西偏殿里小心翼翼地打开。

弘星迫不及待地趴到上面去看,这里摸摸,那里戳戳,一会儿卸掉一个螺丝,一会儿卸掉一个盖子……好不欢喜的模样儿。

梁九功等等人看得眼皮子直跳,可他们哪能能看得住?光顾着伺候他们的小殿下吃喝玩乐,全副身心都放在小殿下拆卸的时候不要伤到手方面了……

就见小小的胖娃娃坐在地毯上,眼瞅望远镜跟瞅一个宝藏一般,一个个小螺丝,一个个支架,一个个盖子……随着他小手的动作都摊在地毯上躺尸,弘星拆的那个叫不亦乐乎,宫人们看的那个叫“骄傲”。

等到皇上下朝,极力克制自己打哈欠流眼泪的冲动,撑住礼仪回来乾清宫一看

满地的零件中,坐着一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娃娃,小娃娃那手里拿的,皇上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望远镜的镜头之一!

皇上那个气啊,瞬间瞌睡虫什么的都飞了,气沉丹田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怒吼:“弘星!”

弘星一抬头,开开心心地一抬头一举手,显摆:“玛法你看小镜片。”

亲亲玛法:“……”就看着乖孙儿手里那个“死不瞑目”的小镜片,下巴哆嗦,身体哆嗦,那个叫心疼的啊,眼看小孩子得意洋洋的模样,手捂胸口,又是一声怒吼:“弘星!”

弘星这才发现他玛法喷火龙一般,玛法还要抓住他打屁股!

弘星爬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玛法玛法”

“你还敢喊玛法?玛法昨儿临睡前告诉你只能看,啊!”

弘星一边跑一边喊:“玛法,弘星只看。”

亲亲玛法:“!!!”刚刚要打一下此刻要打两下!

弘星一看他玛法真要打屁股,赶紧改变奔跑方向改喊“乌库玛麽乌库玛麽玛法要打弘星,乌库玛麽”

清脆响亮的小嗓门传遍乾清宫,满宫的人都用疼惜的目光看着奔跑逃命的小孩子皇上真糊涂了要。

皇上还要顾虑小孩子在一堆零件里乱跑伤到自己,或者摔倒了,动作一慢,眼睁睁地看着他跑出去乾清宫,直奔慈安宫。

皇上硬生生地气一个倒仰。

乾清宫和慈安宫之间是乾清门和养心殿,正好刚刚下朝还没走的大臣们,全都看见他们的小殿下慌张奔跑求救的模样。

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情大。这个说,哎呦呦,皇上你怎么能打小殿下那?那个说,皇上,小殿下才四岁。还有那直接的,皇上,小殿下这么可爱,皇上你怎么能下的了手。

皇上:“……”气得来

皇上一眨眼的功夫追丢了顽皮孩子的身影,重重踹气回来偏殿,再次面对这一地零件儿,就感觉承受不住地手捂胸口蹲下来,就感觉心口那是霍霍霍地疼。

天文望远镜,从法兰西跨过大海洋来到大清,全大清就这么三只,容易吗?可皇上还不能说小孩子败家,只能责备自己没能造出来更多的望远镜给小孩子拆着玩儿。

皇上那个难受。

弘星跑出乾清门,发现他玛法没有追出来,好奇,好奇就朝回跑。一边跑一边喊“玛法玛法”

亲亲玛法:“!!!”

皇上表示他生气了,可是顽皮弘星一点儿也不怕他玛法。

弘星一头扑到玛法的怀里献宝:“玛法,玛法,弘星拆开啊。玛法你看,这里有物镜、目镜两个凸透镜。还有弘星眼睛一个镜子。”

眼睛一个镜子什么的,皇上没听明白,皇上只是气得抓住小孩子的小胖手一看,果然有一些压出来的红痕子。

皇上转眼又开始心疼乖孙儿的手。

“这些零件都是铁的,那匠人都是手粗的,都有技巧,哪有你这样直接上手抓的?”

说着话皇上又气得伸手捏捏乖孙儿的胖脸颊,“玛法要去种痘局,要不要去?”

“要去。”种痘局,给人种痘的地方,弘星好奇,但又不放心他好不容易拆出来零件,“玛法,弘星的零件?”

亲亲玛法深呼吸深呼吸:“给弘星放在这里,不动。”

“谢谢玛法。玛法最好。玛法,弘星能造比开普勒式望远镜更好的望远镜。弘星是大天文学家。”

亲亲玛法又气又笑的,脸上那个扭曲。

“好。玛法等着我们弘星做大天文学家。哎呀,玛法要是能看到那一天,做梦也能笑醒。”

皇上说着话,抱着乖孙儿朝外走,无视所有看热闹的大臣宫人们侍卫们……

“玛法给弘星找了一个好老师。弘星一定喜欢。”

“玛法,老师叫什么?”

“叫梅文鼎。数学世家出身,年少时期就名满天下,知道他的故事不?”

“玛法,弘星不知道,弘星要听。”

“那要从前朝末年说起,玛法喝茶,来,魏珠来讲。”

马车里轱辘轱辘,马蹄子踢嗒踢嗒。皇上喝茶休息,魏珠发挥口技技巧,把一个故事说的绘声绘色,听得弘星聚精会神。

话说明末年间,宣城梅氏家族出生一位神童,神童名唤梅文鼎,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喜欢算学与历法,喜欢观察星宿的位置及四季变化情况。后师从名儒学习,广读西方的历算典籍。

那个时候的中原观星师,算法师,都只懂推演,不懂测算,也不会用数学来阐明道理。梅文鼎一面挖掘祖先算学精华,一面潜心研读西算册本,力图将中西算法融汇贯通。

大清入关后的康熙十一年,学有所成的梅文鼎应邀参加一个教堂的算学交流活动。主持人是一个西洋传教士。会场两边的桌上,摆满汉文版的西方算学典籍,包括那本几何原本。

高鼻子蓝眼睛的西洋传教士趾高气扬地说:“各位尊敬的名家大家,欢迎来了解西方科学文化。五十多年前,伟大的意大利科学家利玛窦等人把西方的天文、数学带到这里,让中国的科学进步几百年……”

梅文鼎越听越气,听到那传教士得意忘形地说,中国的历算不如西方,西洋算学高深莫测,你们中国人要好好学习,你们中国根本就没有方程这个概念……梅文鼎拍案而起。

梅文鼎站出来,大声地说,“据我所知,我中国一千多年前就有方程及解法。我国有一古书九章算术,书中第八卷的卷名,就叫方程。”

哪知道那传教士对中国历史比较了解,当即反驳:“书上是不是用x来代表未知数?是不是有一元方程的解法?”

梅文鼎只强调:“中国的书里没有x这个字母。我们把求x的过程叫一元术。方程非西法所有。”

那传教士不认输,逼问梅文鼎:“那你有这方面的专业研究记录吗?”

梅文鼎那个时候没有研究,但他也不认输:“我梅文鼎当众发誓,一年内会写一部关于方程的书。到时,请你当众朗读!”

弘星“哇哇”大叫,不停地拍手喝彩:“玛法,魏珠,那梅文鼎写了书?”

魏珠也有些骄傲,虽然那只是一个不入庙堂的数学家。

“小殿下,梅文鼎写的第一部算学著作,方程论。给当初那位传教士寄去一部书和一封信,据说,信中也没要求对方当众朗读。有人说他志在学术,不愿也没有时间去计较。”

弘星眨巴眼睛,看向玛法:“玛法,梅文鼎没打坏人?”

亲亲玛法放下茶杯,从容点头:“那个时候的梅文鼎,自感自身研究不够,只是以方程论为起点,全心研究中西算学,以期撰书留言后世。

李光地邀请他来京城教学,他还发誓说,十年之内,不会到京城!”

“可是不明白?”

“玛法,弘星不明白。”

皇上示意马车停一下给魏珠下去,抱着乖孙儿细细讲解:“当年,年轻气盛的梅文鼎用行动兑现自己的诺言,更难得的是他没有因为意气之争走了偏路,而是一心研究。”

“他后来撰写笔算、筹算、勾股举偶、几何通释、平三角举要、弧三角举要……公认为世界上第一本三角学科教书,传到日本西洋,对全世界的算法、数学影响很大。

“他不停地研究,不停地研究……到后来啊,他就明白了,去中西之见,以平心观理。”

弘星眨巴眼睛,清透澄澈的大眼睛里,是他玛法的两个小人影儿。

皇上摩挲乖孙儿的胖脸蛋儿,笑:“玛法很抱歉,给了弘星我们大清算法技法不如西洋的印象。”

“玛法是要告诉弘星,弘星是玛法的乖孙儿,是大清的未来。这天下,这天下人,不管是大清、还是西洋、还是沙俄……谁的技法有用,谁的好用,弘星就用谁的。”

“明白不?”又捏一下。

弘星皱着小眉头思考,“恍然大悟”地欢呼:“玛法,弘星明白了。”

亲亲玛法小小的惊讶:“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小孩子水洗葡萄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小嗓门铿锵有力:“玛法,天下的人都是大清的,天下的知识都是大清的。弘星不要分大清和西洋,要去中西之间,以平心观理。

弘星把全世界的知识大家都请来,他们都是弘星的。”

!!!

“……玛法的弘星就是聪明那他们要是不来怎么办?”

“……弘星有很多金子,送给他们金子。”弘星满脸不舍得。

皇上撑住“严肃”的表情谆谆教诲:“那要他们不喜欢金子,怎么办?”

“弘星和他们讲道理?”

“……乖。那他们要是不讲道理那?”

“弘星打他们。”弘星因为这个问题开心,不喜欢金子,他喜欢。不讲道理,喜欢打架,他也喜欢。

???

皇上模糊意识到哪里不对,可一时没反应过来。皇上极力板正一张皇帝脸做出“正义”的模样:“……弘星说得对。”

“那梅文鼎,和无逸斋的徐元梦等等中西老师一样,都只是弘星的老师之一。老师们教导弘星知识。但弘星是弘星,弘星不光要学知识,更重要的,是要学会用他们的知识……”

去种痘局的路上,皇上和弘星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地讲,弘星最重要的不是自己学知识,而是教导其他人按照他的需要去学知识,识人、用人、达到他的目的。

弘星高兴地表示,他都明白了。

“玛法,弘星明白了。弘星要招收聪明的学生学习造天文望远镜,玛法,徐日升监正说知识世袭是不好的,弘星要办学。

玛法,和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大学一样,律法学、逻辑学、天文学、医学、哲学、算术、修辞学、语法学……玛法,还要天文实测,自己看星星。”

弘星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完,满心憧憬,浑身光芒大盛,一圈又一圈,两只胳膊一合圈一个圈儿:“玛法,天下英才尽入弘星鐹中。”

亲亲玛法就感觉乖孙儿身上一闪一闪,待听到最后一句话,乐的哈哈哈大笑:“玛法就知道我们弘星最闪亮。”

“医学学院太医院已经有了,玛法要他们扩建就是。那律法学、逻辑学、天文学……凡是大清没有的,先在国子监实行。玛法再给弘星选几个聪明的小玩伴,陪弘星读书……”

皇上和乖孙儿一路上说说笑笑的,特开心地来到种痘局,一起听种痘局的官员们讲述这些天四九城普及牛痘的成果,都有哪些问题出现……一套祖孙亲子装闪亮种痘局。

皇宫里,太子殿下拿着那半块小葫芦玉佩,在毓庆宫后殿,找到一个人。

他的三子,康熙三十五年出生,母亲为侧福晋林氏,弘晋。

太子殿下不记得他上一次看到弘晋是什么时候,弘晋就好似是毓庆宫的隐形人一般。

此时此刻,他看着弘晋那张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藏在薄被里几乎看不见的身躯,一颗做阿玛的心钝钝的痛。

“弘晋,你知道阿玛,会来找你吗?”

弘晋平静地和他阿玛对视,沉默片刻,要开口说话,却是一连串的咳嗦声,咳得他面色涨红,声音卡在嗓子里发出来好似尖叫一般。

太子上前一步,给他顺着背,等他缓过来。

“别怕,阿玛不是要骂你。阿玛也没有生气。”

弘晋费力地摇头,好似这么一个动作就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全身上下都是一阵风就可以吹走的瘦弱苍白无力,太子看着,心里一阵阵地难过。

大阿哥的十一年生命里每天汤汁子不断,弘晋六岁了还不能进学,同样病得无药可医。可笑他以前都只以为他们是“胎里弱”,可不是“胎里弱”?

太子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尽力克制自己的声音,靠床沿蹲下身来,轻轻问道:“阿玛来问弘晋,你大哥当初临出宫治疗水痘的时候,是不是给弘晋留下半块葫芦玉佩?”

半块脏兮兮的,还粘着血迹的半块葫芦玉佩,用一块手帕包裹,托在他阿玛的手心里。弘晋看了好一会儿,转身,要拿自己的枕头。

“你不要动。阿玛来。”

太子拿过一个厚靠枕给弘晋靠着,自己拿过这个竹子做的高枕头,打开一侧的盖子,从里面掏出来一个荷包。

荷包里,果然是另外半截葫芦玉佩。

太子用两块手帕包住,一对,牙口正好严丝合缝。

太子看向弘晋。

弘晋的眼里有了波动,开了口。

“阿玛,可是为了四弟的事情而来?”

“阿玛,是为了你四弟事情而来,可也不光是。阿玛已然知道,阿玛……没有尽到阿玛的责任。你大哥,你,弘星,阿玛都有愧对。”

弘晋定定地看阿玛一眼,微笑:“阿玛,儿子很好。”

“阿玛,儿子相信,弘星弟弟也不需要阿玛的愧疚。”

“大哥……大哥临终之际,想通了。”

说起大哥的去世,弘晋的眼角滴下一滴眼泪,但也只有一滴。

太子嘴角紧抿,脸上的泥土,身上的尘土、眼里的血丝、满身的疲惫劳累……都无损他的尊贵,他的气度。

“你们不需要,但阿玛需要。”

弘晋默然。

太子的目光逼迫:“你大哥做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说说你大哥做了什么?”

“……大哥很痛苦。去世,他很开心。”

“为什么开心?”

“因为大哥不用再面对那些人。”

“哪些人?”

“大哥的额涅、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弘星排行四哈。太子目前,加上弘星,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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