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翻了我给出银子盖一个。”十三阿哥胤祥兴致勃勃,“咬春萝卜同梨脆,处处辛盘食韭菜。老早就念叨刑部门口这家炒合菜,再不吃春天就过去了。”
兄弟两个来到这家小店,统共十张桌子,收拾的干净利索,坐在门口听着店老板的山东腔,瞧着用菜的人满足的表情,闻着一道道食物香气,还能隐约看到后厨里那一份份水灵灵的菜蔬……
确实是一个好地儿。
胤祥适应良好,太子极力回避对面那桌人吃的“吧唧吧唧”嘴的声音,示意胤祥。
胤祥觉得太子二哥忒事儿多。站起来,大马金刀的霸道样儿,提气大喝一声:“三口,全部端着你们的碗筷离开。”说着话,拉开手里的荷包拿出一个银元宝内力一抖成九份一个“天女散花”。
一个个食客一看他这纨绔的做派,特机灵地一手端碗筷一手捡银子飞速离开。
店老板一看就知道哪家的公子从刑部出来心情不爽要图个清净,笑哈哈地默念待会儿少洗几个碗,点头哈腰地问:“两位爷,两份炒合菜,两份炸酱面?”
胤祥眉毛一挑,不耐烦的纨绔模样:“知道还不去做?小爷赶时间。”
店老板开心地吆喝一声:“好勒,两份炒合菜,两份炸酱面。两位爷稍等,马上好。”
韭黄、肉丝、粉丝、豆芽菜、嫩菠菜……炒在一起,便是“合菜”。上面盖上一张摊鸡蛋饼就是京城春天名吃“和菜戴帽儿”,“金银满堂”。
大口吃着春饼卷合菜,看着路边的杨柳吐絮,半空中的燕语呢喃,静心感受春天来临的喜悦之情……那是真满足,眼鼻嘴耳朵五感五脏庙充分的满足。
两个人都是身体脑袋消耗大的人,一份“金银满堂”吃不饱,正好那小碗份的炸酱面再一人一份。
白面和玉米面,两样儿面混合在一起揉成面团,擀成面皮叠起来切条儿,比普通白面更香,没有玉米面的粗糙,配上小碗儿干炸的肉酱,配上红心萝卜丝、黄瓜丝、青毛豆、葱花儿……
胤祥学着弘星侄子的模样,摸摸肚子,特享受地感叹:“春天啊,就这样吃到肚子里啦!!”
太子:“……你今年十八岁了。”
胤祥挤眉弄眼的小开心:“得亏二哥记得,弟弟这是十八岁人的萌萌哒。”
太子:“……”太子没有那个厚脸皮做出“三十岁人的萌萌哒”,起身掏出一个小银元宝放桌子上,慢悠悠地踱着八字步离开。
可把店老板乐坏了。胤祥瞧着店老板“爱不释手”的模样哈哈哈笑:“二哥你看,四九城的人就是有这份可爱的眼力劲儿。”
太子殿下深沉脸看天:“哥哥今儿身上就这么一个小银元宝。”
胤祥:“……”
胤祥还没得及说话,一道刀光迎面劈过来,紧接着就是袖箭、飞刀、闪着莹莹蓝光的毒飞镖……
兄弟两个一个利索的“驴打滚”,刚滚一半儿,迎来一道道剑光,怀里新制造的小鸟铳出手,一个“旱地拔葱”,“砰砰”的就是两枪……
接下来就是他们被侍卫们护在中间,丰台大营的好手们和刺客们的打斗。
太子对刺客们“不成样子”的刺杀行为惊讶。刺客满打满算五十个,其中的一个矮瘦的汉子一口大刀舞的虎虎生风,人却有点“死要问一个明白的”傻:“你们两个没有中药?!”
胤祥哈哈哈大笑:“我们有独家秘方的解药,小小的蒙汗药?鹤顶红也能给解了。”
另外一个高大汉子的刺客一个闪身躲开侍卫的攻击,用力地“呸”一声:“欺压百姓的纨绔,该杀。”
胤祥那个乐:“我说这位汉子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爷欺压百姓?你去四九城打听打听小爷的名头。”
“对。眼瞎嘴臭。”“砰”的一声,原来是那店老板趴门缝边喊一嗓子,又机灵地店门一关。
刺客们那个气。胤祥那个乐呵,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人多也不怕,一个个指指点点的,还有扔臭鸡蛋的。
大白天的,在刑部大门门口行刺,这是找死那还是找死那?
确实是找死。可是刺客们也“死得冤枉”。
好不容易开个张接到的两笔单子,那一位小少爷,居然是小皇孙,身边跟着上万兵马,那大炮鸟铳一排排的,看着都吓破胆子。
这两位,钻进刑部就不出来,出来吃个面就要回去刑部,他们敢去刑部里行刺吗?
“风紧!扯呼!”一个领头的汉子大喊一声就要带头跑路,侍卫头头大喝一声:“抓人!”
眨眼间明的暗的又钻出来上百个大兵,还有那大胆的老百姓帮忙,一片烂菜叶子滑到一个……简直,胤祥觉得,他好像真有点儿欺负人?
刺客们哇哇大哭求饶,围观的老百姓一人一脚,胤祥不费吹灰之力抓到人,总觉得,不够英雄。
刑部尚书安布禄苦哈哈着一张脸:“太子爷,十三爷,这大清的江湖团伙,有几个有那胆子接皇家的单子?就是有着急赚银子,一打听小殿下的名声那也不敢动手。”
“就这伙蠢货,急着吃大肉包子,什么也不打听就大白天的冲上来。”
胤祥摩挲下巴:“确实是蠢货。这四九城的江湖人哪个不知道?上次有人要那店老板在炒合菜里下蒙汗药的下场?”
太子有了兴趣,问道:“什么下场?”
胤祥哈哈大笑:“二哥你这就不知道了。那店老板当年也是四九城一街霸,如今金盆洗手虎威犹在。那大厨,就那老板娘,表面上畏畏缩缩的,实际上,老板娘怎么可能让蒙汗药破坏她做美食的味道?”
“那对儿夫妻,那也是一对儿妙人。哈哈哈。”
太子点头:“高手在民间。古人诚不欺我所以,他们本来打算分成两股,一股去行刺弘星,结果被今天的兵马吓回来,就一起来行刺我们两个?”
胤祥也点头,重重的:“我估摸着,是这样。”
太子抬眼皮看胤祥,胤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李佳氏着急了,海哥儿没头苍蝇一样乱窜,都知道,今儿就是太子要对李佳氏动手的日子,大白天也顾不得了。
胤祥不放心太子,生怕太子事到临头心软,打着“保护”的名头,暗搓搓地跟着他去宗人府。太子任由他动作,一副认认真真踱步心无旁骛的样子。
此时已经是午时刚过,未时一刻,打道回宫的皇上和弘星带着大队人马进来正阳门,路过tian安门刑部这地儿,恰好弘星一觉醒来,摸摸肚子感觉到饿了,脸蛋儿趴在马车的玻璃窗上,小胖手一指。
“玛法,炒合菜,炸酱面。”
“穿这身儿不能下去吃饭,玛法给弘星打包。”
“谢谢玛法。”
解决“吃”的人生大事,弘星小好奇地摸摸马车玻璃:“玛法,弘星能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弘星?”
“那可不是?我们大清的匠人就是聪明,会发明。”
弘星骄傲:“玛法,弘星要玻璃杯,上面画小龙的玻璃杯。”
“好。玻璃杯。太医院的人说用玻璃放置一些药物也挺好,透明密封,可以看见里面的物事,取用也方便。这玻璃杯,也是好物事。”
弘星眨巴眼睛,凑到他玛法的耳朵边,小小声的:“玛法,弘星有小宝贝啊。”
亲亲玛法感受到小孩儿软乎乎的呼吸,乐呵;瞧着他神神秘秘的小样儿,又忍不住笑出来:“哦”
弘星以为他玛法不相信他,特坚定地表示:“玛法,弘星有小宝贝,玛法闭上眼睛。”
“好。玛法闭上眼睛。”皇上特有信用地闭上眼睛。
“玛法,弘星数一二三,第三声啊。”弘星一边在马车车厢的格子里翻动,一边看他玛法有没有偷看,“一,二,三。玛法来看。”
“好。”皇上以为是小孩儿喜欢的玩具吃食之类,准备好表情特配合地露出一个大惊喜嘴巴张大,眼睛睁圆,目瞪口呆的对着小孩儿小胖手的一个黑黑乎乎的小物事,那是真惊喜。
“这……这是什么?”皇上结结巴巴,皇上敢保证,他富有四海但绝对没有见过。
弘星一脸小孩子和大人献宝的小得意:“玛法,这是弘星的小宝贝。玛法你看。”
他的小胖手在那个物件下方的一个按钮一按,物件儿立马弹出来一个白白的,成人巴掌大小的小镜子一样的物事。
皇上就见乖孙儿在那物事上一点,那镜子一样的物事亮了起来!
乖孙儿的小指头再一点,再一点,里面响起“嘟嘟”的有节奏的声音!
还有一半儿露出乖孙儿的模样!
皇上惊呆了有没有。
皇上第一反应:这是谁要谋害他的乖孙儿的邪物儿,还能吸人灵魂!吓得胆寒脸白。他也顾不得吓到乖孙儿伸手就要夺。弘星以为他玛法喜欢,立马把小物件儿放到玛法的手里:“玛法你听。”
皇上哪里敢听?皇上更不敢看。皇上堪称飞速地一手压住,不让这个邪气物件儿吸食他们的灵魂。
可是那个物件儿忒邪恶,不等皇上进一步采取行动,里面传出来声音,大皇子的声音,舜安颜等等人的声音。
“什么声音?你们听听?”
“是有声音。嘟嘟的。王爷?你身上的声音?”
“我身上的声音?我身上……”
弘星一听,立马拿起那个小物件儿大喊:“大伯,大伯,弘星啊。大伯,大伯……”
皇上一个愣神的功夫叫小孩儿拿去,立马夺回来拿靠枕盖住抱住乖孙儿急切地大喊:“胤禔,舜安颜,胤禔你看看你身上!”
“汗阿玛,弘星,你们在哪里?我这刚离开天津卫就幻听了。我身上就有弘星送的小礼物,汗阿玛,这怎么有声儿……”
弘星一听,趴在他玛法的胳膊上大喊:“大伯,大伯,弘星的声音。玛法的声音。大伯你按……”话还没说完,皇上一把捂住乖孙儿的嘴巴。
对面没有声音,显然是吓坏了。
皇上也吓坏了。
弘星在玛法的大手下“呜呜”地挣扎,皇上想提醒胤禔那个物件儿会发声音,会吸食人的面容和灵魂,却又突然想起乖孙儿的神奇。
“胤禔你莫要动那小物件儿,切记保护好。弘星乖,给关上那个按钮儿。”
弘星冲他玛法使劲儿眨巴眼睛。
皇上接触到乖孙儿的眼神,立马放开自己的手。
“小系统,玛法怎么了?”
“主人,主人玛法的情绪是害怕。主人大伯的情绪也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未知。”
“……”
祖孙两个面对面,弘星乖乖地看着玛法,皇上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吓到小孩儿。八壹中文網
“弘星乖,告诉玛法,这……这是弘星买的吗?”千里传音,绝对的仙家手段!
“弘星买。玛法。”弘星的大眼睛里全是小问号,“玛法,弘星想大伯。玛法,大伯、弘星一起说话,还能看得到人。”
皇上:“……弘星告诉玛法,你大伯怎么能听到玛法和弘星的声音?”
“玛法,大伯有对讲机,弘星有对讲机。打开按钮,就能听到,看到。”
“……它叫对讲机?”
“对讲机啊玛法。弘星身上有一个磁场,大伯身上有一个。对讲机一讲,就可以说话了。”
“有……有说明吗?”
“……??”
弘星愣神。小孩子嘛,聪明,接受事物快得很,拿到对讲机后几下子就明白怎么使用。说明是什么?
皇上暗搓搓地期待。上次的小纸条说明,虽然他还没完全研究明白,但就明白一点点,用出来,那可也是在世界数学,钱庄生意学问上的跨越式进步,这次……龙神、凤凰神,来点点说明吧。
祖孙两个大眼对小眼,一个饱含期待,一个迷迷糊糊。
小系统悄悄冒头:“主人,主人,格子里有。”
弘星张大嘴巴,愣愣地转身,从马车车厢里摸出来一个,小纸条儿。
皇上脸上那欢喜,洋溢全身,溢出马车,皇上手捧小纸条的笑声,特响亮。
祖孙两个回来宫里,下来马车,换一身常服,弘星自己用着他炒合菜和炸酱面;皇上坐在弘星的对面,挥退宫人,自己捧着小纸条和对讲机,和对面的胤禔说话。
弘星吃一口面,看一眼玛法。
玛法脸上的表情,和春天的小湖泊一样,一阵风吹来,吹起一一阵阵涟漪,徐元梦老师还说,那叫“荡漾”。
皇上看一眼小纸条儿,和对面的直郡王胤禔说一句“不能沾水”,看一眼弘星,那个叫骄傲。
“不亮了就晒晒太阳。记得,最好不要沾水,不小心湿了水也赶紧空空晒晒。”
“汗阿玛放心,胤禔记得。”
“到了深海里估计就不好用了,大风天也不好用。汗阿玛派人在南海几个地方盖灯塔,你要说话就跑灯塔上。说明书上说,四周没有障碍物的时候,地方越高信号越好。”
“胤禔记得,谢谢汗阿玛。”
“说明书上还说,功率太大,长时间通话对身体有辐射。具体的汗阿玛再研究。只记得,没有大事儿不要说话。也可以给汗阿玛留言,约定时间。”
“胤禵知道了,汗阿玛保重身体。”
“你身边的人,舜安颜他们知道就知道了,你就说是内务府给弘星新造的小玩具。其他的,什么解释也不要多说。”
“胤禔明白!”
“具体出海后还能不能清晰通话,怎么通话,等你出海后实测……”
“胤禔……”
皇上和胤禔说了一刻钟之久,皇上握着对讲机还不舍得放下来。不过皇上是有定力的人,皇上还要给乖孙儿做一个好榜样。
皇上小心翼翼地放好宝贝儿对讲机,郑重其事地说道:“说明书上说了,不能长时间对着它说话。辐射,知道不?这个对讲机玛法有大事要用,小孩儿平时可不能玩。”
弘星眼睛瞪圆。
皇上笑哈哈地摸摸乖孙儿的桃心头,笑哈哈地补上:“对讲机用了多少金子买的?玛法给弘星补上。”
弘星特实诚,放下手里的小银勺子乖巧地回答:“玛法,没要金子。弘星抽奖抽到的。”
皇上:“……我们弘星就是闪亮。”皇上拿起小毛巾给乖孙儿擦擦嘴巴上的面条儿,严肃表示,“抽奖是抽奖,弘星有大功劳,玛法给弘星记上一大功。”
“谢谢玛法。玛法,弘星喜欢。玛法,一万两金子一个,弘星要买。”
!!!
皇上捂着胸口,感觉站立不稳。
他正愁就这么两个,这么舍得拆开研究研究做法儿……
他还顾虑小孩儿当对讲机是玩具玩起来没有时间概念,被那“辐射”伤到身体……
“玛法有金子,弘星莫怕。玛法买十个,弘星一手一个。”皇上特“财大气粗”。
顿了顿。
“但是玩起来要有时间限制,一天一次,一次不能超过一刻钟。知道不?”
“弘星知道。谢谢玛法。玛法,弘星买儿童版,五千两金子一个,可以玩两个刻钟……”
“有关于儿童版、成人版、老人版、全球版、大清版……玛法还需要研究。重点是辐射,懂不?不是什么版本的问题。儿童版暂时只能也玩一刻钟。”
“玛法玛法”
“面要凉了,赶紧吃。玛法来喂弘星。”
“……”
弘星还想争取,被他玛法塞了一嘴巴面条儿。
这头,皇上领着乖孙儿去他的小库房,十万两金子买了两个儿童版对讲机,两个成人版对讲机,两个大清版对讲机,两个全球版对讲机……回来乾清宫一起琢磨玩法儿,还有那电动小游戏怎么玩儿。
那头,太子殿下和十三阿哥胤祥哥两个,顺着tian安门的中轴线踱步,从皇城区的刑部来到西城区的宗人府,还没进来就听到宗正康亲王的大喝声:“海哥儿,你放开她!海哥儿你莫冲动!”
太子和十三阿哥站在门口,就看到海哥儿挟持李佳氏,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已经见了血。
就听到李佳氏那恐惧的叫喊声:“王爷,救命。太子殿下,救我。太子殿下,救我。”
就听到海哥儿那疯狂的大笑声:“太子殿下来了,哈哈哈哈。都别动。康亲王,这可是二阿哥的母亲,你总不能不顾及她的性命吧,你射击啊哈哈哈。”
太子沉默。
十三阿哥警惕地看一眼太子。
康亲王眼里有了怒色,纵横沙场的康亲王自然不吃他们的这一套。
“海哥儿,你真敢伤害她?你当本王不知道你今儿来宗人府是为了救她?她是二阿哥的母亲又如何?皇上早有吩咐,给二阿哥更改玉牒。你要迷途知返,本王留你全尸,不牵连你的家人!”
!!!
李佳氏最先反应过来,凄厉大喊:“不!王爷,二阿哥是我的儿子,二阿哥是我的儿子!太子殿下,弘皙是我儿子,是我儿子!”
她的这句呼喊倒是真有几分“恐惧”,挣扎的双手表情疯狂。可是她挣不脱海哥儿的钳制。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十三阿哥眼里的杀机更盛。
海哥儿因为康亲王的一句话刺激,表情更疯狂。因为李佳氏的表现,一张脸扭曲不成形状。
“哈哈哈,皇上果然英明。太子殿下你看看,你好好看看。哈哈哈,这么样的狠毒女子,怎么配做二阿哥的母亲?她根本就不配做母亲。她就配和奴才一起,哈哈哈”
康亲王大怒。回头看一眼太子殿下那马蹄袖里颤抖的双手,瞧着这对儿奸夫奸妇那个恨。
“既然你们要一起死,本王成全你们。射击!”
“砰”“砰”“砰”几声鸟枪的声音响起,人体倒地的声音响起,地上多了两具拥抱在一起的尸体,上面的那具,伤口处“咕咕”地朝外流血……
太子默默地走上前。
面对这张临死之际,披头散发脸上带血,也不减少一分美丽的脸。
他想起,是她带着他进入一个新奇美妙的感情世界。
他想起,是她在那令人心醉的幸福背后做下无数罪恶,是她带给他那永远消不去的屈辱和痛苦。
他全身颤抖,却骄傲地站着。
他是太子殿下,是骄傲的太子殿下。
“宗人府更改弘皙的玉牒,不仁不义,不堪为君,废除继承权。”他听到自己冷漠且高傲的声音响起,他看着她不敢相信的面孔,他还笑了一下,和每一次见到臣民的时候那优雅从容尊贵的笑儿。
“孤和顾太医说,可以给他送去一块你身上的肉,他喜欢养生,要清蒸,要最嫩的一块。你喜欢吗?还是你更喜欢陈太医?更喜欢鄂勒和达?孤都满足你的心愿,再留最后一块,和海哥儿合葬。”
海哥儿躺在地上,坚持一口气听完太子殿下的宣判,想笑,却是一滴泪滑落眼角,他脸上的疯狂慢慢淡去,眼里浮现出一抹悔恨,带着那滴泪,无声地离开人世。
李佳氏躺在海哥儿的身上,她努力的呼吸,她看着眼前这个尊贵挺拔骄傲的身影,她想伸手,要他抱抱,她想告诉他,她爱他。
她爱他啊,她要告诉他,她爱他。她想再看他一眼,她想抱抱他……她的瞳孔涣散,她的呼吸越来越慢,她没有了力气,她听着他的话眼里一滴泪滑落,终是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带着他的无尽恨意,无声地离开人世。
太子殿下疯狂地大笑。
天地也似乎在为他哀鸣。好好的艳阳天变成骤然起来狂风暴雨,风声、雨声呼啸往来,洗刷去那最后一丝血迹。
胤祥在太子疯狂地拿着刀真要砍尸体的时候,一掌劈晕了他。康亲王急忙忙地收拾后续,亲自进宫和皇上汇报这一切。
曾经他非常宠爱她,当她是上天赐予的珍宝,给她最美丽的珠宝,给她最优越的生活,给她全然的信任……
曾经,他不敢见她,他给她找了很多理由,他给她找了很多借口。可他“亲眼目睹”大阿哥的去世真相。
曾经,他还是不敢见她。他是骄傲的太子殿下,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愚蠢和眼瞎,无法接受宠爱的人害死了他的大阿哥,要害他的弘星,和其他男人暗中勾结……
曾经,他不允许自己向一个恶毒的女人示弱,他不允许自己的骄傲弯折,他极力支撑,却在面对一个接一个的打击之后晕了过去,好似这痛苦太大,他要撑不住了。可他的儿子给了他勇气。
曾经,他恨她入骨。
她死了。
爱没了。
恨没了。
空空荡荡。
空空荡荡。
天地一片白茫茫,他的胸口一片空荡荡。他躺在暖阁的床上,好似醒来,好似还没醒来。他恍恍惚惚的,听着外头的声音,好似听见了,好似没听见。
他就这样躺着,好似感受到活着的呼吸,活着的空气,又好似没有感受到。
十三阿哥胤祥守着他,发现他醒来,虽然有一咪咪的同情,可也更气不过他的死气沉沉。
“明儿就要出发去湖南,太子二哥,你没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你要没有精神,弟弟告诉你一件事儿。昨天夜里索额图逃跑,平郡王纳尔苏去追人,在城门口的时候无缘无故地鞭打守城门的将士。四哥说啊,这哪里是无缘无故?谁不知道步兵统领托合齐是太子二哥你的人。”
“四哥还说啊,谁知道平郡王是发的哪门子疯?可要弟弟说,这可能真是有门子的疯。
那李佳家,关外大族,祖上还有一位姑娘给礼亲王代善做原配大福晋,和太祖皇帝的关系非常好。”
“那平郡王可是礼亲王的后人,太子二哥你说,虽然这事儿太遥远,太牵强,可谁不知道平郡王和李佳家关系好?弟弟还听说那平郡王福晋和李佳氏的关系最好?
太子二哥你说,这里头,真没有关系?太子二哥,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平郡王打了托合齐手下的兵,那不就是打了太子二哥的脸?弟弟听说,托合齐第二天直接带着人暴打平郡王的管家,正有人和汗阿玛告托合齐的状……”
十三阿哥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太子殿下就感觉他胸腔里一股无名火急需要发泄出来。
爱啊恨啊是什么,没了就没了。大清国的太子殿下,岂能被平郡王如此打脸?
胤祥瞄一眼,拿一个樱桃进嘴,嚼吧嚼吧咽下去,接着说。
“太子二哥,不是弟弟说你。你看这些宗室,这些八旗亲贵,那真是不能光敬着,偶然就是要发发威风让他们知道知道现实,认清认清自己的地位。”
“那康亲王也是礼亲王的后人一脉,可人家就能上战场立功劳,堂堂正正地做亲王。可那平郡王……呵,娶了曹寅的大女儿就个跟有了保命符一般,那还有一点儿八旗儿郎的模样?”
“他平时对太子二哥不尊重的事儿弟弟也就不说了,那索额图逃跑,步兵巡防衙门都没收到消息,麻勒吉都还不知道,他就能收到消息了!
那索额图再怎么着,那也是给大清立下实打实的功劳的。汗阿玛都说,要给索额图留个体面,他就能追人追的满城皆知……”
胤祥越说越起劲儿,说的口渴气呼呼地喝一口水接着说。太子殿下越听越是愤怒,越是平静,脑袋里越是转个不停。
而此时此刻,暖阁的外头,皇上从无逸斋回来,正接见康亲王,也在说话儿。
康亲王对皇家发生的这件事,那是真生气。
“皇上明鉴。臣查知,李佳家的那位,一辈子野心勃勃却没有能力。年轻的时候不敢上战场,发誓要读书也没读出来一个明堂,考不中科举,最大的本事就是装了一辈子。
假惺惺地要振兴家族,却不肯自己努力,教导三个儿子也教导不好,却在自己的大孙女出生的时候,看到一个机会。小王真没见过他是这样无耻的人。
他请很多人耗费莫大的精力财力教导自己的大孙女儿,要一大家子人都宠着,都在外头谨慎着,说什么要做好名声……”
“等到太子殿下长大成人,四九城的满八旗人都知道李佳大姑娘名声好,长得好,家世也好,连那平郡王福晋都跑来和皇太后说她的好。恰逢八旗选秀,皇上要给太子殿下选侧福晋……”
“皇上,臣是真不明白。那平郡王怎生如此糊涂?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太子殿下在大婚之前纳的第一个侧福晋,岂能如此轻忽大意……”
康亲王说啊说啊说个不停,皇上听着,忍不住就叹气。
“李佳家的一家人,处心积虑三十年,为了一步登天,为了重振家族,为了做皇亲国戚……谁能想到?”
“太医院、江南盐商、宫里的宫人……为了名利,为了权势……”
“可朕就是不明白不理解,一个做母亲的,这么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长子?”
皇上的脸上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朕知道,那民间有卖儿卖女的,有偏心到没边儿的,皇家怎么可能没有?可朕总是奢望……是朕奢望太多。”
“一个女子,获得太子的信任,享受宠爱,享受荣华富贵,还有了两个儿子傍身……却欲壑难填!奶嬷嬷害了毓庆宫里头其他有孕的女子,她自己逼死了亲生的大阿哥,还要害弘星。”
皇上冷笑。
起身走了几步,琢磨琢磨,到底是怒气难消。
“朕就不懂。鄂勒和达就不说了,好歹在男婚女嫁之前有过一段感情。那陈太医、顾太医、海哥儿……都是怎么了?一个男子,做事有能力、处世有人品和责任心,却陷在这罪恶的男女之情里。”
康亲王面色一肃:“回皇上,臣大约明白。那海哥儿,原本因为对太子殿下的恨意,因为太子殿下宠爱李佳氏而故意接近。那李佳氏,也是为了利用海哥儿,误以为他人老实值得信任。”
“两个互相利用的人相处久了,发现彼此就是彼此的同类,真真假假的,说不清楚。到最后,海哥儿发疯,发现营救不成要拉着李佳氏一起死,小王猜测,就是这样的畸形心理。”
皇上面沉如水。
“李佳氏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
“以往我们认为,男婚女嫁过日子。男子在外头办差打仗,养家糊口;女子在家里打理家务,生儿育女。每一个人,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过自己的日子。”
“情啊爱啊,真有人利用这些去控制一个人。”
皇上回忆太子这些日子的表现,回忆胤祥扛着太子回来的时候,太子脸上的死寂,他那一刻的伤心,不寒而粟。
太子小的时候他很忙,身边只有宫人,长大后进学一心读书习武……可他一直认为,他从没想过……那陈太医、顾太医、鄂勒和达,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们都认为,情情爱爱的,于生活太远,教育孩子从来只关心他们的功课和学业,可有人就是利用这一点。”皇上的脸上露出杀机。
“人都说,爱新觉罗家代代出情种。朕绝对不允许。”
康亲王大约明白皇上的意思,可是……
“皇上,这个事情于太子殿下……可小殿下还小。而且臣看着,总觉得小殿下和太子殿下不一样,性情大不一样。”
康亲王咽咽唾沫,干巴巴的安慰皇上,也是安慰自己。
“臣相信,小殿下一定不会。小殿下爱美,爱闪亮,说不定,将来小殿下看哪个女子闪亮就要纳进门……”
皇上:“……”
皇上想说,那是女子,不是金子。可皇上感受感受乖孙儿的那些爱好,说不出来。
皇上无奈地一抹脸。
“江南盐商、反清势力……各大世家盘根接错……内务府这边,缺一个总管,这关键的时候,其他人朕不放心。老十二太年轻,你和老十二盯着。”
康亲王麻利地领旨:“臣遵旨,皇上请放心。”
“嗯。你在,朕放心。天津的玻璃作坊有老九盯着,琉璃坊的研究还在进行。这样,分出来一个玻璃作坊,专门研究玻璃技艺。玻璃……玻璃大生产之后,一定会到处都是……”
康亲王不大明白。皇上想起今儿那张纸条上的备注,到底是下了决心。
“玻璃这样的东西老百姓若是乱扔乱放,小孩子踩到伤到。扔到田地里头更不得了,那耕地的人有的都打赤脚……
这样,在礼部新开一个环境保护司,处理玻璃垃圾,顺便,四九城的排水系统,垃圾处理,也都要检修一遍。”
皇上自言自语地说完,康亲王模糊听明白,一边拿毛笔记下来一边感叹皇上的爱民之心。
“八旗兵丁,给弘星选亲卫的事情,明天就颁布出去。等朕南巡回来考核。”
“湖南苗民抢掠,地方官隐匿不报属实,郭琇、林本直革职,金玺降四级调用,雷如革职留任。另调荆州八旗兵及广西、贵州、湖南三省绿营兵赴湖南苗区,配合太子和十阿哥的行动。
如苗人归降,只诛倡乱肆虐首犯,否则歼其抗拒不服者,不得玉石不分,滥杀无辜。委婉从事,以和为贵……命令吏部出戒苗条约,苗民要改过自新,和汉民各安生乐业……”
“皇上,臣有提议,可否安排苗民和汉民通婚?”
“可。有湖南当地官员试行……”
君臣两个移步来到南书房。吏部尚书李光地当场拟定“戒苗条约”。
苗民杀内地一人,定要两苗民抵命。
抢内地二人,全家家产偿还。苗民不许制造军器枪支。执刀枪行走就属叛逆,依法诛杀……
重点:苗区有木材、木耳、药材、漆树生利,苗民若不劫杀,有汉民进来教学教做,有汉民进来从事买卖,以土产换盐布,此可两得其利,以安享无穷之利……
皇上看完后表示非常满意。
吩咐小太监去宣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来见,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惦记乖孙儿和梅文鼎第一次见面,抬脚去无逸斋。
无逸斋里头,弘星听梅文鼎讲算法数学,举手表示他有问题。
京城西郊的一家农户里,一位受枪伤的年轻妇人躺在床上,面容姣好娇媚,失去血色的皮肤反而使得她多了一份柔弱的美。一位大夫给她包扎完毕,兴奋地说:“请禀告皇上,李佳氏救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的对讲机,黑科技哈。无线电应用中,如果不是现代的高楼大厦阻隔声音,确实可以传出去很远。类似战时的电台。五万功率可以传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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