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玩得嗨起,几位老师沮丧着脸,发现十二阿哥和梅文鼎先生实在喊不出来,两位西洋老师一起高声大喊。
“我们小殿下,是世界上最闪亮的海盗!纵横五湖四海,遨游世界!”
十二阿哥、梅文鼎怒目而向:“莫教坏小侄子小殿下!”
然而弘星开心啊。
弘星迎着太阳,迎着“海风”,高声呼唤:“一方海神听令,弘星来了,弘星长大了,弘星要开始乘长风、破万里浪。冲冲冲嗷!”
众人:“!!!”
偏偏小孩儿说完豪言壮语,还为了更形象,说着话他就要朝海子里跳!
!!!
眼疾手快的侍卫飞身而起,一把抱住。
众人:“!!!”
弘星踢腾胳膊腿儿,着急:“恒哥儿,恒哥儿,弘星要游水。”
恒哥儿不说话,十二阿哥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到小侄子跟前,脸色因为生气和焦急又红又白的,语速极快:“这春天的水还冷着,不能玩。”
弘星不服:“弘星不怕冷。”
十二阿哥生气:“不怕冷和不怕遇冷,不一样。遇冷风寒,不舒服,喝汤汁子!”
弘星:“……”眨眼,耍赖:“十二叔十二叔”张着胳膊就要十二叔抱抱。
十二叔:“……”
两位西洋老师:“……”第二个反应过来,特有“友谊爱”地一人架起来梅文鼎的一只胳膊,麻利地退后,退后,退后小船中间的船舱。
梅文鼎:“……”梅文鼎先生眼睁睁地看着,十二阿哥在小殿下的撒娇耍赖之下丢盔弃甲,不光答应回去后找地方给他游水玩水,还答应带他去吃炒合菜炸酱面糖葫芦……
梅文鼎先生那个气啊。
这是溺爱,这是溺爱。小殿下这般灵气聪慧,岂能不严格教导?气煞老夫也!
弘星自然不知道,他的梅文鼎老师已经打算和他玛法“死谏”,要严格教导他,春日午后的太阳正好,小风正好,花儿正香,水儿正荡漾……他开开心心地跟着十二叔、老师们垂钓。
乾清宫,皇上收到乖孙儿钓鱼的消息,吩咐膳房今儿的晚食等等在做,一转身,来到西偏殿一个僻静的房间。
“索额图那里,你给看着。”
一个面容普通气质普通的瘦小侍卫出现,单膝跪地行礼:“嗻。”
“纳尔苏那里,情况如何?”
“平郡王在皇庄里认认真真耕地,养鸡,和一位佟佳家的人联系过,一位二等公普齐主动找他。平郡王福晋回去后,一直很安静。看守的嬷嬷说,平郡王福晋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继续盯着。佟佳家的佟国维、富察家的马齐马武、纳兰家的揆叙、钮钴禄家的阿灵阿……继续看着。”
“嗻。”
“曹家……江南……再派一百人去江南,寻找朱三太子的踪迹,看看都有谁要打他的旗号,都有谁有动作。”
“嗻。”
皇上满意,眼睛一眯:“李佳氏的伤势如何?”
“之前听到二阿哥弘皙归于钱氏格格名下,太子出京,吐了一口血昏迷,王太医全力抢救,刚醒。王太医说,心神大损,忧思过重,恐命不久矣。”
“安排丁字一号去看她,加速审讯。平郡王福晋生产之前,李佳氏这个名字,要活着。”
“……嗻。”
“……上次你们小主子给老大的手下大喊求情,谁值守?”
“……回皇上,甲字五号六号七号。御前侍卫四人。”
“你们小主子良善……这七个人,都派给毓庆宫,做弘星的随身侍卫。”
“……谢皇上!”
暗卫头领跪下行大礼,满心激动感恩地退下,皇上静默片刻,忍不住又笑。
大道皇皇,如果可以,皇上并不想去用这些手段。可皇上只是皇上,皇上不是神明,人间也不是天堂。
庆幸的是,皇上不想杀人去保住一些秘密,而皇上可以相信,乖孙儿可以把控那七个侍卫。
皇上心里头琢磨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国法、人情、旧情……家、国、天下……皇上若有选择,他并不想亲手要了索额图的命。
乖孙儿出手处罚纳尔苏,间接救下索额图一命。
索额图不会被“毫无尊严地饿死”……
索额图作为大清的相国,国丈,若真公开审理,那是打皇上自己的脸,皇上丢不起那个脸,皇上都能给明珠、高士奇一个“安享晚年”就看索额图,会怎么做了……
而平郡王、曹家……他们的罪名都不能公开,平郡王还牵扯到宗室和皇家权利争斗,又该怎么处理……
曹寅和李煦调回京城“养老”,派谁去接任,既能胜任,又能维持江苏和南京的稳定……
皇上想着想着,一时又想起教育乖孙儿的事情,眼睛微微眯起,左手无意识地转动扳指。
皇上处理政务,拿出来一份名单看看,琢磨琢磨,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京城西郊的一家农户里,“一家七口”人在院子里各自忙乎,安静无声。西屋里一个一张破旧的床榻上,一个面色苍白瘦弱无力的女子昏沉沉地躺着,胸口的伤处隐隐有血迹朝外冒……
一个身穿农家人褐色短打的少年人慢慢靠近她,嗅着她那“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想死不能死,想活不能活的味道”,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好似闻到天底下最美的味道。
一出口那尖细的嗓子暴露他的身份,也惊得床上女子胆怯费力地睁开眼睛。
“李佳氏,皇上仁慈,命令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平郡王福晋啊,你的闺中好友,她的娘家,要和八贝勒的妻族郭络罗家联姻啦。你开心吗?”
“……胡说!”李佳氏重重地喘息,胸口的伤处冒出更多的血迹,简单的两个字,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那个少年人更开心了,眼里发出猫儿闻到鱼腥味的兴奋:“李佳氏,奴才没有胡说,奴才也不敢胡说。”
“那曹家,那些人,不是为了要帮助你和二阿哥啊,李佳氏,你不明白吗?”
“住……口!”李佳氏神情激动,愤怒地看着这个魔鬼,眼里有着惊惧,也有恐惧,更有认知和自信被一再打破的无尽黑暗。
少年人看着,闻着,一颗心“砰砰”跳,白净的面颊上泛起红晕,眼里发出猫逗老鼠的光芒。
“李佳氏,他们要借用你,搅合毓庆宫不安宁,搅合的太子殿下没有子嗣,搅合的太子殿下做不成皇太子,你不恨吗?你要恨啊。太子殿下不是皇太子,你还怎么做皇后啊你要恨啊”
“你要恨啊你要恨啊”
魔鬼一般诱惑的声音不停地响着,李佳氏不想听,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耳朵。她的手痉挛一般地颤抖,想要说一句“住口”也没有力气。
她的最后一丝丝“理智清明”断裂,无法再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都是在做梦……
一个声音说:“这当然都是假的。太子殿下爱你啊,等太子殿下回来发现他们的阴谋,一定会来救你,一定会抱着你哄哄,你和太子殿下、弘皙,一定还是天底下最和乐的一家三口,未来最荣耀的一家三口。”
一个声音说:“这都是真的。太子殿下出京了,他不会来救你,也没有能力救你。你要死了,你的弘皙不是你的了。你的好友,是在利用你。你要恨他们,你要恨他们,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引诱你,你才会犯错!”
对,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在引诱你,你是那么的美好善良,都是他们,他们告诉你太子妃是敌人,弘星阿哥是敌人,他们告诉你太子殿下永远爱你,他们破坏你的生活,他们舍弃你在享乐……
他们利用你,他们利用你!
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脑袋里疯狂的挣扎有了胜负,李佳氏的手不再颤抖,呼吸不再急促,眼睛里有了光芒……
皇上得知李佳氏开口了,面无表情。
大清的渤海湾,一个大船队的人面对这天地异象,眼里的惊骇形同实质。
中午的时候,海上天气大变化,狂风呼啸、波涛怒吼,两个时辰的倾盆大雨过后,天地万物在狂风暴雨过后的轻轻呜咽。
对面的海盗船在东倒西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下沉。而他们,完好无损。
直郡王感觉,他真是从老天爷手里捡回来一条命。他趴在一块木板上,身体在海水里随着海浪移动,瞳孔里映照出那呼救的海盗,鲜血染红的海面,前来营救他的手下们……人呆呆的。
就差那么一点点,不是差那么一点点,是已经死了。平郡王真感觉,在那么一瞬间,他真死了一回。
舜安颜、讷亲等等人手忙脚乱地拉扯他上来甲板,给他按肚子吐水,他重重地咳嗽,胆汁都咳出来,五脏庙中全是“死亡”的味道。
舜安颜吓得脸发白:“王爷,下次您可不能跳到海盗船上了。”
讷亲也觉得,这次真够惊险:“王爷,海盗的船到底不比我们的大船。这海上的天气变化太大,且不能大意。”
直郡王死鱼一样摊在甲板上,胸腔剧烈起伏,破风霜一样呼呼直喘气。
“他娘的。这大海,真要人命。”他非常想说,下次他一定不冲锋杀敌人了,不能。他想说,他刚刚看到“死亡”了,不能。
“爷命大的很,莫怕。”他是水师的头,他不能乱,不能害怕。
“你们看,海神娘娘不收爷的命。”他笑了出来,肆意凶残,脑袋一转,“那海盗的人,能救就救下来,审审。娘的,不把他们的老底儿掏出来,爷就不是直郡王。”
舜安颜、讷亲等等人发现王爷真没啥问题,放下一半的心。
“王爷放心,我刚刚发现他们的口音不像大清人,有点像日本人。我们审完人就杀去他们的老巢。”
“扮成大清人在海面上抢劫,手上不知道有多少大清人的血债,杀他们!”
一个个将士义愤填膺,虽然他们的初衷是为了肃清海面和黄金,可亲眼目睹这伙儿海盗的残忍,他们那一颗身为“大清军人”的心,也在火热地跳动。
直郡王对他们的反应非常满意。放下一半的心跟随船上的大夫去洗漱沐浴。
其他人都退下去,他两只胳膊趴在浴桶边上,拿出“对讲机”,给他汗阿玛留言。
儿子在渤海海面上遭遇一伙穷凶极恶的海盗,儿子跳到他们的船上杀得兴起,突然暴风雨来临,海盗船倾覆……
儿子有海神保佑,幸得活命。儿子谨记此次教训。
另:自打儿子领着人来到深海里,看到的,听到的,和陆地仿若两个世界。将士们都受到太大的刺激。庆幸的是,在这片类似没有道德没有法律的原始之地,我们没有失去“血性”和大清军人的认知……
海面上浪花翻涌,在太阳底下发出细碎的光芒。刚过山东海面的出海船队面对他们的“新世界”,拿出大清水师的气魄“从容应对”,打捞的打捞,审讯的审讯……
乾清宫里头,散步回来的皇上,打开“对讲机”一看,脑袋里猛地想起乖孙儿那句“一方海神听令,弘星来了,弘星长大了,弘星要开始乘长风、破万里浪。冲冲冲嗷!”
皇上看着老大的留言,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拿着对讲机的手直哆嗦。就感觉,这神器有千斤重。
申时四刻,弘星从外头回来,高高兴兴地他玛法分享今天的收获。
“玛法,弘星钓了两条大鱼啊。玛法,弘星要炖鱼汤,还要吃炸小鱼。”
亲亲玛法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瞅着老十二手里的鱼桶哈哈哈笑:“不错。两条大鱼,小鱼也多。今晚上就吃你们钓上来的鱼。”
十二阿哥高兴地答应一声,拎着鱼桶去膳房。皇上看看乖孙儿,的小肚子。弘星条件反射伸手去捂肚子。
皇上:“……”
弘星:“……”
“捂住玛法就不知道了。一份炒合菜,半份炸酱面,两颗糖葫芦……”皇上表示自己“明察秋毫绝不纵容”。
“玛法弘星饿了啊。”弘星的小胖手拉着玛法的衣袖,眼神儿特无辜。
皇上强忍住不笑出来:“哦,那吃饱了吗?”
弘星特“乖巧”:“半饱。玛法,弘星还有肚子来喝鱼汤,吃炸小鱼。”
皇上:“……”“板着脸”:“玛法听说,弘星还要去乘长风、破万里浪?玛法给弘星修建一个水池子,专门玩水?”
“不要。”弘星小眉头皱巴:“弘星要在河里海里玩水,不要在池子里。玛法,弘星要大海洋的弘星啊,弘星不是鱼缸里的小金鱼。”
!!
皇上简直惊呆了有没有。
“……玛法的弘星就是有志气。”
“弘星闪亮。”
“……弘星闪亮。玛法预备在西郊建一座水园,挖通附近河流,引水造湖,到时候,给弘星一个大院子大湖泊。弘星要答应玛法,不能随意下水,知道不?”
弘星眼睛发亮,刚要答应他玛法“玛法,去江南的水啊。”
亲亲玛法心头一哽。
“行。到了江南,玛法酌情给你下水。可是弘星要谨记,水里不光有危险,还脏脏的东西多,我们弘星可是干净的小宝宝。记得?”
弘星“爽快”地一拍胸膛:“谨记。”
皇上:“……”气得捏捏他的小胖脸。
弘星嘻嘻笑着窝到玛法的怀里撒娇:“玛法,武林旧事说吴儿善泅水者数百,披发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皱波万初之中,腾身百变,而旗尾略不沾湿……
“到了钱塘,玛法带弘星去看弄潮儿。”
“谢谢玛法。玛法,书上还说,文天祥和周子善在河流之中下盲棋,沉浮出没,翻转回旋,水面作棋盘,楚河汉界,跳马走车,架炮拱卒,厮杀往来……玛法,是真的吗?”
“……那是传说。传说中两人在水中以棋子布局,越战越勇,不分胜负,到了忘我的境地。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做到。”
“哇哇!一边游泳,一边对弈,弘星喜欢。”
“……弘星喜欢,玛法很高兴。正好玛法要教导弘星下棋。”
“弘星喜欢下棋。玛法、玛法,弘星今天和西洋老师学习西洋海盗编制海军,梅文鼎老师说不仁义。玛法,伊丽莎白一世为何要组建海盗海军?弘星不明白。”
“弘星乖。国家和国家之间,仁义不仁义……玛法告诉弘星一个故事,弘星自己判断。
西洋海盗,冒险家、航海家、盗贼、商者、贵族、贫民……组成的一个团体。他们的故事从维京海盗出海,荷兰成为海上马车夫,葡萄牙和西班牙不断开拓新航线、新殖民地说起……”
透风透亮的偏殿暖阁,一束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束。
皇上坐在椅子上,弘星坐在他玛法对面,听他玛法一一讲述,从基督历1355年开始,三百五十年间,西方社会的巨大变化,西方各色人等的求生生涯,发家致富生涯,冒险生涯……
“海洋对于每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一个新世界,各国正规军对海洋并没有多大的管控力,而各国的利益竞争和对殖民地的野心纷争,又给海盗活动提供最大的温床。
西班牙和英吉利的一场大海战,英吉利处于弱势,危机之际伊丽莎白一世冒险启用海盗作为军事力量,许给他们合法劫掠的私掠许可证,许给他们爵位,接纳他们进入上流社会……”
弘星眼神儿疑惑,眉眼纠结成团:“玛法,英吉利凭空多出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打败西班牙海军,打破西班牙的海洋霸主国地位,获得更多的海洋行走权,更多的殖民地……”
小孩儿迷瞪眼:“玛法,弘星觉得,伊丽莎白一世做的对。”
皇上一愣,看着乖孙儿那双依旧干净澄澈的大眼睛,默然片刻,哈哈哈大笑,笑声痛快至极。
“玛法的乖孙儿就是聪明。人间啊,就是这样。你战胜别人,才能活下来,才有资格说你的想法;你有想法,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吩咐人按照你的想法办事。
梅文鼎的想法,类似梅文鼎那样的文人的想法,弘星听一听,知道、了解,在心里给一个恰当的位置,明白了吗?”
弘星揉揉眼睛,模糊明白。
皇上给乖孙儿正正头上的高帽子,慈爱地笑:“人间行大道。大道用大略。可是啊,凡事有阳有阴,有光有影。有大道,就有小道。有大略,就有小算计。弘星要用大道,但要知道小道。”
“要坚持自己的道,有自己的谋略,也要防备其他人的小道、小算计。”
“弘星明白。玛法放心。”弘星端得一派“大将军风度”,学着他玛法日常处理政务时候的模样,十成十的相似成竹在胸,八风不动,差别就是,他玛法五十岁,他不到四岁!
皇上忍不住,那个乐呵。
“弘星乖。玛法告诉弘星啊,这战胜其他人的方法,不光是靠拳头和鞭子,更多的是靠脑袋,靠心术。”
“玛法,弘星的脑袋聪明,心术聪明。”
“……咳咳,那玛法问问弘星,为何处罚纳尔苏去种地养鸡,而不是抽他鞭子?”
“阿玛抽纳尔苏大侄子。”
“你阿玛打完了,你就不打了?”
弘星又不明白了:“玛法,弘星不打啊。”
亲亲玛法故意做出“严肃的模样”:“真不打?”
“……弘星不打。”弘星小鼻子皱巴,还是坚持他随心做出的决定,不打,处罚。
皇上定定地看乖孙儿半响,小孩儿的眼睛里并没有答案,却又是一个清晰的答案。
皇上知道,这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本能。乖孙儿本能地知道,他阿玛打了纳尔苏,他不要再打,他要处罚纳尔苏。
猎人昼夜轮流熬驯,不让猎禽休息。耗其精力,去其野性……
皇上郑重回答:“玛法很高兴,弘星做的非常好。”
弘星高兴得来“玛法,弘星最闪亮。”
亲亲玛法一个没忍住喷笑出来:“玛法的弘星最闪亮。玛法问弘星一个问题。那曹寅和李煦,在织造局不乖,玛法应该怎么处理?”
弘星嘴巴微张,小小的惊讶:“玛法,不打曹寅啊?”
“玛法不打了。”
“玛法……曹寅犯了法了吗?”
“犯了法,但不能公之于众。”
弘星定定地看着他玛法,长长的眼睫毛卷翘上扬,黑葡萄的大眼睛琉璃一般透亮,里面有疑问,更有关心。
弘星学着他玛法平时哄他的模样,站起来拍拍玛法的后背。
“玛法,不伤心哦。”
皇上那一刻的心情,无从诉说。
乖孙儿的第一反应是:“玛法,不伤心哦。”
皇上抱着乖孙儿,闻着他身上的奶味儿,就感觉,过往的一切,都是过去,都不是事儿。皇上满心的勇气,满腹的温暖。皇上和老十二、乖孙儿一起用晚食,就觉得,特美味。
一夜无话。第二天,三月二十九日上午,皇上结束小朝会,和弘星一起参加经筵讲学,带着弘星来到翰林院。
翰林院,从唐朝开始设立,担当起草诏书的职责,有“天子私人”之称。到了大清朝,不光有以往那句“不入翰林不做宰相”的说法儿,还有了更多的优待厚遇。
外班翰林:为保持翰林中满蒙人的比例而经皇帝特准,有的才学不够,有的真才实学不输正经科举出身,意在促进满蒙两大民族敦儒重学的风气。
充经筵日讲、论撰文史、稽查八旗官学功课、稽查理藩院档案……他们做的事情也更多。
皇上和弘星来到翰林院,除了查阅他们在编书、论文方面的事务,主要目的,找出来三个人派去三大织造局,接替当下职务,分化或者稳定三大织造局当前的局面。
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祖孙两个安静地自己走动,挨个看完一圈儿,做到院子里捧着名单看。
“不光有翰林院的人,还有其他没有差事在京的闲散官员,弘星来选,选三个人去江南,这里没有中意的,我们去内务府选。”
“谢谢玛法。玛法,弘星喜欢田文镜。”小孩儿胖手一指,指在名单上排名最末的一个四十四岁在闲官员上。
皇上心里一跳:“田文镜,康熙二十二年,以监生的身份被被授为为福建长乐县县丞。康熙三十一年,任山西宁乡县知县……历任州县官二十余年,有相当丰富的阅历经验,秉性耿直……”
皇上牙疼。曹寅就算不是正经科举出身,那也是学问杰出,和江南遗民大家们都有渊源,这田文镜……对比之下,就是一个草台班子出来的文官混混儿。
弘星小手在玛法眼前挥一挥:“玛法?玛法?”
亲亲玛法能怎么办?
“弘星为何选田文镜?”
弘星不假思索:“玛法,田文镜最勇敢,最正气。”
亲亲玛法:“……乱拳打死老师傅。玛法的弘星就是聪明。田文镜,玛法答应了。第二个。”
弘星:“年羹尧。”
皇上咳咳咳,重重地咳嗽。
年羹尧,二十六岁,父亲乃是皇上的老臣,历任河南道御史、工部侍郎,官至湖广巡抚的年遐龄。
年羹尧自幼读书,颇有才识。康熙三十九年中进士,改庶吉士,授职翰林院检讨。皇上本打算压一压他的锐气,再看一看,过几年委以重任。
“玛法?玛法?”
“玛法的弘星就是有眼光。年羹尧,有能力,但桀骜不驯,弘星可有把握将其驯服?”
弘星挥一挥小拳头:“弘星有把握,玛法。”
“好。玛法答应了。第三个。”
“玛法,去内务府啊。”
“……好,去内务府。”
内务府“如临大敌”。消息灵通的内务府平郡王福晋、曹寅的大女儿在皇宫一天一夜,脸色灰败地离开。皇上带着小殿下在翰林院选人,现在又来了内务府,这代表什么?
内务府的所有人,不管是这些日子因为清查账目多么的担惊受怕,那也只是害怕。就算不是三大织造局,甭管什么官职,和翰林院牵扯上,那绝对是好位子!
就看着,一个个的,拿出他们最好看,最得体,最精神……的一面,争先恐后的准备好好表现……
皇上和弘星来到内务府的时候,早就过了午时。弘星因为生物钟快睡着,他玛法抱着他,他在几百口子人中随手一指,就,就这么定了下来。
!!!
鄂尔泰,二十五岁,满洲镶蓝旗人,西林觉罗氏,正经举人出身,袭佐领世职,充任内务府压货送货侍卫,就这样,被一指,“抢”了内务府几百口子人的大肥差,差点没被内务府的人眼光凌迟。
皇上抱着弘星回乾清宫午休。鄂尔泰靠着同袍们的帮忙从内务府逃出来,那形象,比那被弓虽暴几百遍的人还凄惨。
“哈哈哈,哈哈哈。”他靠着墙,喘着气,只想笑。
他出身西林觉罗氏,先人早期投归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做世管佐领。祖父图彦突一生努力,最高做到户部郎中,父亲鄂拜也只做到国子监祭酒。
到他出生,六岁入学,和汉家学子一般攻读四书五经,听说当今皇上喜欢书法开始苦练。二十岁中举,进入仕途……却是眼看着,要做这一辈子的侍卫,没有出头之日。
哪知道,机会就这么来了。
机会就这么来了!
鄂尔泰笑啊。
“哈哈哈,哈哈哈。苍天在上,我,鄂尔泰,定不负小殿下今日一指。”
当天下午,吏部出调令,曹寅从江宁织造调,会内务府待命;李煦从苏州织造调任,回内务府待命……
接任人员,田文镜任苏州织造、年羹尧任江宁织造、鄂尔泰去任杭州织造,三日内离京上任。
轩然大波。
皇上不等三年一期就命令吏部发出调令,这是明晃晃的,对曹寅和李煦不满啊,至于第三位,那就是顺带的。
不过众人咂摸咂摸,都自觉,特明白皇上的心情这几家人在当地经营几十年,太久,眼看要脱离皇上的控制了。
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喝酒,加上凑上来的八贝勒,三个人对此那是真惊奇。
四贝勒一张冷脸:“这三个位置,其实不算吏部的正式职位,乃是皇家的私人官员。这几家人在当地经营几十年,成为当地望族之一,心变了,位置自然也该变了。”
八贝勒满脸后怕:“早该变了。时间久了,时易世变心也变。不过,我怎么听说,他们还要和郭络罗家联姻,吓死我简直。”
十三阿哥哈哈哈笑:“你吓死什么?郭络罗家前些年因为军功抬旗,这些年没落很多,若真联姻,也是有好处的。就是,谁能想到那?”
八贝勒狠狠地瞪一眼老十三:“你可说对了。那郭络罗家,还有我亲舅舅家,那真是动心了,就差下定了。他们这是恨不得把我架在火上烤。”
四贝勒抿一口薄酒,夹一筷子花生米儿,“咯嘣咯嘣”咽下去,忍不住也乐呵:“你要有这个觉悟,谁也架不起来你。”
八贝勒:“……”不服。
“四哥,不带这么考验人的。那曹家,李家,要是没被罚之前,作为汗阿玛面前的红人儿,明面上跟着太子二哥,可他们要结亲,哪一家会拒绝?”
“这倒是真的,人心不能考验。”十三阿哥“有模有样”地附和,迎来八贝勒又一个瞪眼。
“想那当年,江南人心不稳,汗阿玛和纳兰容若给曹寅送别,三个人依依不舍,曹寅挥笔写下雁被西风驱谴,人被西山留恋。要说曹寅对汗阿玛,那也真是忠心耿耿。可惜……”
“这有何可惜?”四贝勒完全没有八贝勒那旺盛的“同理心”。
“当年,汗阿玛和曹寅是真感情。可那毕竟是当年。人是随着环境变化的。曹寅在江南多年,职务上做得很好,可他被江南乱七八糟的环境同化,也是事实。”
十三阿哥“啾”一口小酒:“我同意四哥的话。”
“江南遗民多世家多,曹寅为了打开江南局面,和那些人认亲攀交的,这交往着交往着,不知不觉互相影响。那曹寅要不去江南,他能为了他的包衣身份那么自卑?能枉顾一切,一心要家族富贵绵延?”
八贝勒惊讶地看一眼十三弟:“四哥和十三弟说的透彻。我啊,可能就缺这么点儿清醒。庆幸啊庆幸。”
“这次汗阿玛调回来曹寅和李煦,一时没有处理,也是顾忌很多了。要我说,直接送去刑部审理上刑。”
“不可能。”四贝勒瞪一眼老八,“曹寅和李煦在江南暗线的差事,如何能进刑部公审?他们做下的事儿,再恨,暂时也还要瞒着。”
十三阿哥也一口咬碎一个花生米儿,咬牙:“回来京城还不好整治?”
八贝勒看看四哥,看看十三弟,深刻地认知到,他和这两个兄弟,那真是思维模式大不同。
可是九弟不在,十弟也走了,十四弟他不敢“勾搭”……他实在是,孤单,寂寞!
八贝勒默默喝酒,说曹操到曹操到,十四阿哥也来了。一来就抱怨他们喝酒不喊他。
八贝勒嘿嘿笑:“我这也是闻到酒味儿,硬凑上来。”
十四阿哥非常理解:“几个哥哥都越来越忙,还要出远门,往后要聚一聚,难了。”
四贝勒一个冷眼:“认真办差才是正理儿,聚一聚的机会,后面很多。”
十三阿哥哈哈哈笑补刀:“等我们老了退休了,天天聚。”
十四阿哥:“……”咬着花生米儿“咯嘣咯嘣”脆,气哦。
十四阿哥不搭理这两个讨厌的兄弟,只对亲亲八哥说道:“我听说,有人要对太子二哥和十哥出手。”
!!!
八贝勒一口酒没喷出来,差点呛死他自个儿。
夜色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弘星躺在他的小金床上,睡得香甜。
刑部大牢里,索额图面对这位自称“朱三太子”属下的牢友,哈哈哈大笑。
官道驿站里,京城到湖南的河北地界儿,太子殿下和十阿哥为了争夺对讲机大打出手,几只火箭直直射到他们房间的木质窗户上,火苗起来,其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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