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入秋了。
白马寺。
在那巨大的佛像前。
栾霓裳双手合十,青丝披散,穿着青衣素布,眼神里好似虚无,看破了一切。
那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感,她的心已经死了,或者说她已经不是她了,以前的那个栾霓裳,栾家小姐已经死了,死在那一刀之下,死在那个夜晚!
红尘大师从佛像后走来,身后的道童端着红布剃刀,看着跪在佛像前的栾霓裳,温和道:“栾施主可想清楚了?”
栾霓裳开口道:“大师,请收我为弟子,皈依佛门。”
红尘大师双手合十,缓缓说了一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能舍去尘缘,斩断世间的三千烦恼,已是难得。既如此,老衲便成全你。”
说罢,红尘大师替她剃度。
青丝三千,这一剃,便是断了情,斩了缘!
栾霓裳看着那青丝一点一点的从那空中飞落,她的心也一点一点的随之而去了。
青丝落,一滴眼泪滑过。
一念生,万念空,诸佛沉默,望渡她重生。行云流水后,此间永不相逢,人世间踽踽前行,她无心也无梦。一身轻水惹花意,几笔诗情曾见他,断了这尘缘,是看破啊!
青丝已剪,她不再是她。
“阿弥陀佛,从今以后你俗名已除,今后修行名号为忘忧,愿你忘记尘世烦恼,忘记尘世因果,忘记尘世情缘。且跟老衲修行吧。”
红尘大师缓缓道。
栾霓裳双手合十,闭目。
“忘忧,谨记。”
白马寺的钟声响起,在这幽远寂寥的寺庙里,显得宁静,显得通透。
这一声响钟,不知又渡了多少人……
白马寺一处老树之下。
飘雪坐在此间,身后是璃鲤和照水,毓儿坐在飘雪对面。
举杯品茗。
毓儿梨涡浅现,青丝如瀑,缓缓道:“你不去劝劝她吗?”
飘雪放下茶具,缓缓道:“或许这是她最好的归宿,希望白马寺能解脱她吧。”
毓儿劝道:“她既都放下了,飘雪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你也说了这或许是她最好的归宿,在这里若能忘记这尘世的烦恼,佛祖也能渡她新生。”
飘雪点点头,青丝在风中飞舞。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
一道呼喊声在青石阶下传来。
“飘雪哥哥,毓儿姐姐,照水姐姐,璃鲤姐姐,你们快来啊,这里有一棵树,上面挂了好多红布啊……”
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在一处广场之上,香火浓郁,人们来来往往,行礼跪拜,而那人群中间,一个小巧玲珑,娇小可爱的身影在人群中向着几人招手。
一袭五色搭配的短裙,青丝飘散,小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极为可爱,腰上青铜飞鱼悬挂。
赫然是申屠飞鱼那丫头。
众人看着这玩闹的小鱼儿都是被逗笑了,照水打趣道:“小鱼儿指不定又发现什么好玩的了。”
毓儿梨涡浅笑道:“飘雪,我们也去看看?”
“我看可以,听说白马寺里有一棵千年古树,能求姻缘,小鱼儿怕是发现这个了,毓儿要不要替少主求一个呢?”照水意有所指暗示道。
毓儿脸红道:“照水,我看你是迫不及待想嫁了吧?我看飘雪就可以!”
二人相互打趣。
飘雪脸一黑,起身走了,不走不行啊,不出一会儿几人又要拿他说事了。
璃鲤心里暗暗一笑,跟着离去了。
“你个小妮子,看看吧,少主又黑着脸走了。快走吧,去看看小鱼儿发现什么了。”照水妩媚一笑。
毓儿也是噗嗤一声笑了,看着飘雪离去的背影,二女皆是哭笑不得,而后也跟着去了。
众人来到一处巨大的广场之上,这里遍布香火,一排排银杏树处在此间,那金黄色的落叶开始飘落。
一叶落知秋。
那些金黄色的银杏树叶,落在那青砖瓦房,流水小道之上,好似落尽了人间的繁华。
无数香客络绎不绝来祈福。
而在那许多的银杏树下,一间庙宇处在其中,而庙宇外长着一棵巨大的参天大树。
树上光秃秃的,只有无数枝丫,而那巨大的树上却挂着许多红布,那红布之上写着许多愿望,皆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挂上去的。
此时此刻也是有着许多人在这里祈福。
小鱼儿看见飘雪一行人来了,就是蹦蹦跳跳的跑来。
小鱼儿拉着飘雪的手臂撒娇道:“飘雪哥哥,我听寺庙里的人说这个树很灵的,你要不要去试试?”
这时毓儿和照水来了,照水打趣道:“小鱼儿,我看啊是你想求和少主的烟缘吧?”
“照水姐姐!不和你说了!”小鱼儿嘟囔着,脸红道。
几女都是被她逗笑了。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璃鲤也去。”
璃鲤还没有反应过来。
照水就道:“少主,走到哪都不忘记璃鲤呢。一起去吧,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真灵呢?”
毓儿笑道:“照水,那一会儿可要给我们看看你写的是什么!”
“不给就不给,哈哈哈,走喽。”
说笑间,几女像个孩子一样,打闹着进了那庙宇内祈求福布去了。飘雪心中一笑,这样的场景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可是,会吗?
飘雪立在那巨大的树下,单手负立,看着那些飞舞的红布。
看着那些祈愿:
三月五日,替牛郎祈福,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四月九日,相公去打仗了,希望他平安,我和孩子等他。八壹中文網
五月十二日,她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我一定会努力,给她一个家。
六月六日,李郎浪迹江湖,仗剑离去,第十个年头,望他平安。
……
八月九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忘忧不恨,愿君平安,愿佛渡我,佛前修心,只愿来世朝朝暮暮,再见了栾霓裳,再见了……
飘雪在某一角,看着那随风飘舞的红布,那红布之上所写,他的心颤动。
“恭喜你,荣获新生……”
飘雪沉默之际,小鱼儿一行人都是从那庙宇里出来了。
小鱼儿兴奋道:“飘雪哥哥你看,这是寺庙里的那个老奶奶给我的!”
飘雪看着小鱼儿手里的两个小铃铛,精致小巧,倒是十分可爱。
这时毓儿几女也出来,每人都是拿着一条红布,上面各自写着自己的祈愿。
毓儿笑道:“那老奶奶说,小鱼儿和她有缘,就送了这两个铃铛给她,说是叫相思铃。”
照水打趣,调侃道:“老奶奶还说,若是两个相爱的人戴此铃铛,不论在哪都会心意相通呢,小鱼儿你要给谁呢?”
小鱼儿红脸傲娇道:“当然是给飘雪哥哥!”
小鱼儿眨着大眼睛,祈求一般,水汪汪的样子,哀求道:“飘雪哥哥,你戴上好不好?”
毓儿几女都是被这小妮子逗笑了,飘雪无奈只得将手伸出去。
小鱼儿兴奋,直接将一个铃铛给飘雪系在手上,还打的死结!
飘雪黑线连连。
而后小鱼儿又戴上自己的,小鱼儿说道:“飘雪哥哥可不准弄下来哦!”
就在小鱼儿给飘雪系铃铛时,毓儿三女已经在那巨树下祈福去了。
“小鱼儿,你还要不要祈愿了!”
照水喊道。
“来了!”
说罢,便是跑去了,留下飘雪看着这小巧的铃铛。
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两个人系上铃铛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好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了,两个小铃铛间的共鸣,彼此间的颤动,铃音阵阵,别人却没有听见,唯独他和小鱼儿听见了。
不过飘雪也没在意,就当是小鱼儿的玩闹了,不过这个小铃铛,他不知不觉却戴了一生,就像他把毓儿给他的面具藏了一生一样,有些东西,戴上容易,放下难……
几女在那巨树下,系红带,彼此间的小秘密没人知道。
落日余晖。
夕阳西下。
一行人快快乐乐的走了,走在那满是红杏落叶的青街上。
在夕阳下,几个红飘带飞舞飘动。
依稀可见:
八月十日,愿少主平安,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八月十日,愿公子平安,愿能一直守护在公子身边……
八月十日,愿飘雪哥哥平安,愿飘雪哥哥早点娶小鱼儿……
八月十日,愿飘雪平安,愿他心中所想皆所愿……
八月十日,替飘雪祈愿:世间太平,你们安好,毓儿安好……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后来才知道,那巨树的名字叫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