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6
此次巴黎国际会议的主持人是一位优雅年长的炼金大师,名为卡尔-诺塞佛,是一名圣船公会会员,为人和善,同所有到场的年轻人都打了招呼并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表示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他。
不仅如此,似乎所有与会的成年巫师们大都对年轻人很好,同他们打招呼,耐心地回答他们的疑问,给出建议并留下通讯地址。几乎每个人都是如此,哪怕有些人看上去很高傲,也一样。
帕萨莉分析,正如斯拉格霍恩教授透露出的那样,比起之前,此次参加会议交流的人少了很多,因此人们对彼此都更加耐心。而且,紧张的时局也让人们更团结友爱。
不过,由于炼金师的别墅处于人烟稀少的郊区,从大陆之外过来的人并未感觉到任何压抑的气氛。大厅被布置成了一场森林聚会:天花板是晴天万里的模样,阳光透过头顶的层层树冠洒下来;四周看不见墙壁,尽是森林和小溪,能清晰目睹小鹿在低头饮水,小鸟在林间穿梭,甲虫则嗡嗡地掠过枝叶。然而,不论是树林还是其中的生物,在人们不小心碰到时,都会幻化为一缕缕星星点点的金光,继而再在不远处重新凝聚成型。
此外,炼金师请了一组室内乐队,为大家奏出柔和欢快的曲子;到场的成年和未成年巫师多少都带来一些自己的研究成果,彼此分享和展示,各个小圈子不时爆发出一阵轻微的赞叹和鼓掌;穿着整齐精神的年轻服务生穿梭在人群中间,为大家送上香槟,有些人已经红了脸,嗓门也高了起来,显然陷入了微醺造成的兴奋。
斯拉格霍恩教授带着他们几个在大厅里转了一圈,跟许多人打了招呼、相互认识并交换了联络方式。这之后,他就让他们自由活动,跟感兴趣的巫师交流。
“不用围着我转啦,去多认识几个人吧,我也有不少老朋友想要聊一聊呢。等一会晚宴和舞会就要开始了,到时你们可就没多少机会跟人好好讨论啦。一切结束之后,我敢肯定,你们一定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不过好在我提前跟卡尔打过招呼了,他为我们准备了房间,结束之后马上就能去休息。”教授轻快地说,挥了一下手,鼓励他们几个道。
几人相互看看彼此,赫夫帕夫的格蕾丝和黛丝首先采取了行动——冲他们笑了笑,就踏出了这个小圈子,跟别人搭讪去了。她们开朗的性格,漂亮的外表和机智妙语很容易引起别人好感,再加上刚才已经给不少人留下了印象,因此几乎一下子就融入了其他圈子。见此情景,贝柳克和名内尔也紧随其后,凭着自身优雅亲切的举止及幽默风趣的谈吐加入了另外的圈子。雷尔看了帕萨莉和汤姆一眼,也离开了。
“汤姆,帕萨莉,你们也快去吧,等宴会和舞会开始,就没多少机会了。毕竟会有很多人争着想跟你们跳舞。”斯拉格霍恩教授见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便开玩笑道,分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随后端着香槟杯跟老朋友聊天去了。
然而,汤姆冲教授笑了一下,等后者离开后,却没有动,而是神色淡淡地,不仅没有丝毫跃跃欲试,也没有开口说话。
“我记得刚才有好几名巫师是公会成员,他们在那边,我也要过去碰碰运气了。”等了一会,帕萨莉只好先试探着打破沉默。
汤姆没有看她,脸上依旧冷淡,什么都没有说,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帕萨莉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交错的人影中,几乎能确定,刚才奥古斯特-舒尔茨的多嘴多舌让她忍不住变了脸色,一定引起他的注意和怀疑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抱了一丝微弱的希望,祈祷等一会她的说辞能打消他的疑心,或者,他能心平气和地问她这件事。说真的,她不想吵架,更不想再为这件事跟他发生争执。毕竟如果那样,只会又一遍提醒她,之前为了礼服而贱卖设计是多么愚蠢,多么吃力不讨好。
想到这里,她又恼火起来——一股冲动又坚决的勇气让她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若他不好好说话,而是为此发火,那她就不理他。她没有错,设计是她的,钱也是她的,如何处理取决于她,他没资格指手画脚。
可尽管如此,恼意仍在内心暗暗燃烧。她努力分散注意力,开始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听各个圈子的交谈,欣赏别人的研究成果,情绪才逐渐好转。
此时,刚才认识的奥古斯特-舒尔茨看见了她,主动招呼她过去——他们那个圈子里有七八个年纪比她大一些的巫师,正围着两位德高望重的巫师交流得热火朝天。每个年轻人都很积极,争相展示自己的成果,提出问题或者在同伴面前抢着发表看法。
这情景让她立刻想到在斯拉格俱乐部时,大家围着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样子。二者简直如出一辙。
她有点不想过去——那些巫师年纪比她大,装置看上去也比她的精美,她还是个矮个子,肯定争不过这些个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们。然而,这是个绝好的自我展示机会,而且舒尔茨明显在帮她,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于是便抬起笑脸迎上去。
“这位是霍格沃茨的帕萨莉-梅尔宾斯。她去年获得了青少年魔法装置大赛的一等奖,获奖作品是魁地奇演练装置。那一届我才拿了二等奖。”她一站在外圈,舒尔茨就立刻提高声音介绍道,引起两位巫师的注意,也打断了年轻巫师们的讨论。
年轻巫师纷纷回过身来看她,几个人稍微让开了点,让被围在中间的两名巫师看见她。而她也得以看清楚两人。
“哦,是吗?”男巫首先问,虽然和蔼,但漫不经心,好像在包容小孩胡闹一般。他身边头发雪白的女巫也只瞥了她一眼,无动于衷——即便刚才斯拉格霍恩教授带他们几个过来打招呼,她也只不过点了点头,简单跟教授寒暄了两句,没有向他们作自我介绍,也没有留下通讯地址。
这不奇怪,他们这几个霍格沃茨学生名不见经传,而这两位巫师都是安萨斯特魔法公会的成员,那位女巫更是其中的元老,名下有数个厉害的专利。不过,其中最引人注目、让人怀疑她也拥有的,就是飞路粉专利。因为她名为妮娜-怀尔德史密斯1。而除了这些名誉和成就外,这位女巫外表也令人望而生畏——尽管脸上刻着许多深刻的皱纹,可她皮肤雪白,没有一颗雀斑、一丝蚕沙,再加上冷淡到近乎威严的表情,比起女巫,倒更像童话故事里的冰雪皇后。帕萨莉感觉,她简直就是维尔比拉夫教授的加强升级版。
其他年轻巫师也或谨慎、或不以为然地看向她。
帕萨莉不由得紧张地红了脸,但还是鼓足勇气接话:“那个设计我已经卖掉了。不过,我带了其他东西,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捎带帮我掌掌眼吗?”
男巫见状,依旧带着宽容般地首肯了,女巫则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周围的年轻巫师们也默不作声,有的甚至撇了下嘴。
帕萨莉更紧张了,不由望向奥古斯特,却见他露出了感兴趣和鼓励的眼神。这让她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感激,顿时原谅了他刚才在汤姆面前透露她卖掉设计的事。
接着,只纠结了一下,她就从米莉安送的绒面手提箱里拿出了防护罩。
这是目前为止她最复杂、也是最好的装置了。尽管已经将设计送去罗曼号角和其下一个公会申请专利及上架权了,但距离结果出来还要一段时间,也拿不准能否一次性通过审核,可她还是想试一试,看看是否能博得两位巫师的认可。如果能成,那么通过公会认证的希望会比较大且她也能给这两位巫师留下个印象。
她暗暗吸了口气,礼貌地请大家散开一点,随后把四个灰扑扑的石头雕像稳定器一一在空地上摆好。
这个阵仗让周围其他圈子的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舒尔茨,能麻烦你站过来吗?现在,我们决斗。”帕萨莉直起腰来,感觉紧张和害羞正如潮水般褪去,自信像初春发芽抽条的柳枝般,慢慢在胸腔内舒展开来。她望向舒尔茨,发现对方表情从感兴趣迅速变幻至惊讶。
他踌躇了一下,随即吃惊的表情淡了一些,流露出更强烈的好奇和带着一丝傲气的玩笑:“你确定吗?你要跟我打?我可是德姆斯特朗今年的决斗冠军。”
可帕萨莉没被吓住。相反,对方的神态和语气让她一下子想到了米莉安,不由得更放松下来,忍不住咧嘴笑了,也顺势开起玩笑并恭维起对方来:“哦,当然,听到你是学校的决斗冠军我就放心了,这样的话,你肯定知道要如何精准而又漂亮地放水了,对吧?”
周围有人小声笑了起来,气氛开始变得松快起来。
舒尔茨一扬眉,嘴边的酒窝一闪,随即咧嘴大笑起来,脸都笑红了。他一双钢蓝色的眼睛闪了闪,笑意盈盈,接着,眼睛的主人故意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会让着你的。”
这次,围观人中发出的笑声比刚才又响亮了不少。
帕萨莉也抿嘴笑了,彻底放松了下来,等大家的笑声淡去时,才再稍作说明:“我们要在这四根雕像范围内决斗,好吗?”
舒尔茨点头表示明白。于是他们开始了决斗。
一旦开始动手,她对他的感激和好感不由更甚——考虑到德姆斯特朗教授一些黑魔法,学生也擅长此类决斗,加上对方又是决斗冠军,她能判断出来,他手下留情了,没有使用一点黑魔法并且控制住了攻击速度,接着还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配合她来了一场展示性决斗。
这让帕萨莉能够一边决斗,一边分神让双方发出的魔咒打在防护罩上,在围观者的一阵阵虚惊中充分发挥它的功效。
他们你来我往的决斗制造了很多火焰,爆炸和冲击。一开始,围观者们还向后躲,不少人施展了防御咒,但后来便发现,这根本没必要,因为不论两位决斗者怎么折腾,一丁点也不会波及旁人。
且即便是展示性的决斗,他们也做得不错。帕萨莉在攻击咒的基础上,接连使用了自己擅长的变形咒,将许多金属和木块变出来阻挡对方的咒语,随即又利用抵挡攻击的间隙挥动魔杖将这些东西变成体格不小的飞鸟或火龙,干扰对手。
舒尔茨则不慌不忙地使出爆炸及冰冻类咒语去除或困住这些金属生物,再予以反击。
几个回合过后,帕萨莉觉得差不多了,便收了手,舒尔茨也放下了魔杖,他们彼此点头示意,都露出了笑容。
周围人安静了一会,继而纷纷议论起来。此时,男巫和善的表情则真诚了很多,立刻问了一些问题。
帕萨莉便边把防护罩收起来,边介绍:“这是个可移动的决斗舞台,我叫它‘防护罩’。这个装置在任何地方都能搭建,后期维护也不费力,确保人们在围观决斗的同时,不会被波及。我们学校有决斗小组,我注意到每次组员决斗时,多少会波及围观的人,就觉得如果能有办法保护观众就好了。”
男巫听着,啧了下嘴,称赞了好几声。此时,一旁的女巫突然也开了口,顿时让四周为之一静:“你用了一个虚空法阵?”
她的声音也凉冰冰的,但帕萨莉已经不紧张了,反而因为她的开口而感到惊喜——毕竟对方一下子看出了设计构架中最令人自豪的部分:无需依托固定物体,便能让法阵发挥作用。
一般情况下,绘制法阵必须借助物品。也就是说,法阵必须用魔法笔触画在某个物品上,才能借助物体发挥效果,比如决斗小组防止毁坏的舞台就是这样。
但想有一个随时随地能用、尺寸随心所欲变化的舞台,就必须摈弃制作自带的舞台台面的想法。因为这样的话,不仅减少了维护成本,也能让防护罩的性能更稳定——毕竟越复杂就容易出错,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然而,要这么做,就得想方设法在半空中画出阵法,并确保其在接触到地表前始终维持稳定不走形。这也是后来优化时最难解决的部分,也是目前为止很少有人能做到的——起码他们这些未成年巫师中,能做到的凤毛麟角,可她成功了。
“你这个舞台的最大防护范围是多少?”男巫看了眼女巫,又赶忙看向她问。
帕萨莉如实告诉了对方。
“你考虑过申请专利吗,孩子?”他又问,语气透露出一丁点急切来,瞥了眼身边女巫,脸上闪过得意,谨慎和提防,似乎只要帕萨莉说没有,他就会立刻提出帮她写推荐信并表明乐意为她提供帮助。
这个人简直就是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升级版,帕萨莉想,可仍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又一次红了脸,点点头,表示自己刚刚把申请提交上去。
“你申请了哪家公会?”此时,女巫第二次开口,语气不紧不慢,却正截住了男巫接下来的话,让他不甘心地咂起嘴来——貌似他们之间有一种暗号还是什么,反正接下来,男巫没再开口了,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她们。
这时,圈子里原本的七八个人和其他围观的一些人也羡慕地望向她。
“罗曼号角和旗下的斯格洛奇公会。”帕萨莉把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脸红透了。
“什么时候提交的申请?”
帕萨莉告诉对方。女巫听了,点了下头,随即伸出魔杖,点了一下喉咙,施展了一个扩音咒,淡淡地呼唤:“米兰达!”
没一会,一个身着庄重白色礼服的年轻女巫便从不远处快步穿过三五成群的人过来,站到了他们面前。
帕萨莉睁大了眼睛,脸更是红得发亮,激动得心脏怦怦跳起来。
“你好,好久不见。”对方看到了她,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好像她们只是一个假期没见而已。
这居然是早就毕业几年的米兰达-戈沙克。帕萨莉还记得当初刚到学校,对一切都不熟悉,妈妈不在身边,也没法跟汤姆正常沟通,因此拿不准是否要接受卡利亚-兰登的邀请,进入周刊社团。当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请教这位前拉文克劳高年级时,对方给了她一些友好建议和忠告,让她最终决定加入社团,从而有了消息来源(尽管大多是没用的八卦)和一笔收入。况且,这位拉文克劳在校期间就是许多人的楷模,也是她的——对方已经出了书,她还买来读了好多遍,从中学到不少东西。
“怎么,你们认识?”女巫问。
“我们是校友,同一个学院的。”米兰达说。
女巫点点头,来回看了她们几眼,然后对米兰达说:“米兰达,现在帮我联络罗宾斯基,麻烦你了。”
“你……叫帕萨莉-梅尔宾斯,是吗?跟着米兰达,她会跟你说明情况的,不用担心。”嘱咐完米兰达后,女巫又转向帕萨莉说,“霍拉斯一向眼光不错。等会我也要再跟他说两句话。”说完,她冲帕萨莉微微一笑。
尽管这个笑容几乎让人怀疑她的嘴角肌肉是否有一丁点向上的牵动,却仍给人一种冰雪消融般的感觉。帕萨莉忍不住屏息,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女王授勋一样。
米兰达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带离了圈子,但又在临走时恰到好处地停下来,让她跟奥古斯特-舒尔茨告别——后者咧嘴一笑,冲她做了个跳舞的手势,明显表示一会要请她跳舞。
帕萨莉的脸又红了起来,为自己计较他多嘴而感到难为情,但也十分高兴——他让她想到了米莉安。
“你看上去比以前自信多了,”米兰达说,冲她露出肯定的微笑,“妮娜让我去找的那位罗宾斯基是罗曼号角公会的会长。他们是朋友,对方欠了她一个人情,所以肯定会放行,把你的申请转到我们这里来。如果此次申请成功,以后有困难都可以找我们。”
帕萨莉惊呆了,心脏狂跳起来,脸涨得更红——这种重视和拉拢让她觉得受宠若惊又很难为情。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米兰达话里暗示,一旦专利申请成功,她就基本上半只脚踏进了安萨斯特公会。不仅以后想成为公会会员不愁没人推荐,而且也不用害怕卖不出专利,赚不了钱。
说完情况后,两人又聊了两句帕萨莉刚才的装置,米兰达就被人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帕萨莉的心跳依旧很快,胸口也慢慢热起来——好像兴奋劲这会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她还记得米兰达已经出书了,那么,现在自己受到了公会巫师的赞赏,是否也就意味着有那么一点追上了这位昔日的拉文克劳呢?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成为能干的女巫了?帕萨莉忍不住咬住了嘴唇,一时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种幻想中,幸福得有些飘飘然。
紧接着,晚宴开始了,他们都回到了斯拉格霍恩教授身边——大厅乐队旁边那面墙突然出现了两扇巨大的深色双开门,一位服务生让大家前往晚宴厅,众人便暂停了交谈,彼此或是结伴,或是找到之前同行的人,从两扇门里鱼贯而出。
晚宴厅更大,风格同刚才一脉相承。头顶天花板上垂挂下了明亮的月光和各种漂亮植物,不少会时不时掉下一两片花瓣或树叶,但总能在触及人们头顶时消散成冰晶似的雾气,四周仍看不见墙壁,全都是幽深的树林,点点萤火虫在其间明明灭灭,更显月光幽幽溶溶。脚下是一片灰褐色、由树叶铺就的地面,踩上去沙沙响,却只会随着脚步翻起阵阵珍珠般的碎光。
就餐的长桌是古朴厚重的石桌,能容纳在场所有人就坐。
而本次会议的主持者——卡尔-诺佛塞就坐在长桌顶端。在发表了简短的欢迎讲话后,他拿起手边的水晶铃铛摇了摇,每个人面前的餐桌上便立刻出现了雪白的餐具和水晶刀叉。
接着,一阵微风拂来,片片树叶掉下,刚好降落在每个人面前。树叶一接触桌面,就立马幻化为张张餐单。这个设计引起了一阵赞叹。
“真会玩这些把戏,”帕萨莉听到斯拉格霍恩教授半是嫉妒半是赞美地嘟囔了一句。
众人拿起餐单纷纷点餐,话音刚落,盘子里便出现了相应食物。一时间,使用餐具的轻微叮当声络绎不绝。
汤姆仍然坐在了帕萨莉旁边,斯文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时不时回答斯拉格霍恩教授和其他人的问话。
大家分享了一会刚才的交流成果后,斯拉格霍恩教授开始夸奖起他们来,照理从汤姆开始:“我听到塔里斯-克尔岑夸奖你了,汤姆,还有加格拉-怀恩也告诉我,要给你的专利申请写推荐信。那个课题完成得不错。不出意外,肯定能一次性通过。”
听到夸奖,汤姆照例谦逊地笑了笑,并马上表示这还得感谢教授给了他机会。
斯拉格霍恩教授很满意地笑了,接下来又表扬了贝柳克和名内尔,因为他们也得到了几个颇具威望的巫师赏识,然后轮到了帕萨莉,格蕾丝,黛丝和雷尔。
“帕萨莉,我看到你跟芮妮拉的学生交上朋友啦?舒尔茨的确是个机灵的小伙子,人也不坏,把你带到了高利和怀尔德史密斯跟前。刚才怀尔德都跟我说啦,不出意外,你这次也能申请到安萨斯特公会专利啦。还有格蕾丝和黛丝,真有你们的,跟塞拉里家的人也交上了朋友。雷尔,你毕业会来巴黎的波拉波银行2做解咒员吧?你们这些小家伙可真是不错。”
每个人都赶紧谦虚一番,在教授的提议下碰杯,然后跟周围人边吃边聊起来,兴致勃勃。
除了帕萨莉和汤姆。
“我想你带了活力剂和提神剂?”在没人再注意这边后,他突然轻声问她。
“带了,出发前你提醒过我了,”她低声回答,刚刚因为得到了公会巫师赏识以及重新见到米兰达的激动劲已经过去了,此时被他的问话弄得莫名紧张起来——不确定他突然问她是否带上了魔药是什么意思,是找茬还是关心。
“醒脑剂呢?带了吗?”他接着又问,依旧轻声轻气,可这回帕萨莉确定了,他就是在没事找事——她想,他可能终于按捺不住一直憋着的怀疑了。毕竟刚才面对奥古斯特-舒尔茨的话,她露出心虚的表情,他一定起了疑心,觉得她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他。
但他没有好好说话。
紧张瞬间被恼火代替,帕萨莉拉下了脸,没吭声——他如果故意找茬,她就不理他,刚才她就下定决心了。
“你最好检查一下,等会时不时补充一点。”他又撇了下嘴说,神情淡然,阴阳怪气的味道更浓了。
她依旧没搭理他。
“你最好保持清醒,别因为别人给一点甜头就昏了头脑,”他等了一阵,没等到她回应,用力抿了下嘴,看着面前的餐盘,冷冰冰地又加了一句。
“我很清醒,不会失去理智,谢谢,”帕萨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冷冷反驳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会产生这种顾虑。”
他刷地转过脸来瞪向她,脸上闪过怒气,可当视线落在她坚如磐石的冷漠神情上时,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不该在这里发火,又很快将怒气压了下去。他迅速转开目光,重新开始玩弄刀叉,神情僵硬,直到又过了一会,才慢慢恢复了一贯斯文沉稳的表情。
但他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周围人纷纷开始点餐后甜点,汤姆才又带着傲慢且漫不经心的口吻说:“你没必要不高兴。我只是觉得,跳一晚上舞,你会吃不消。魔药能帮助你短暂恢复体力和精神。明天上午还有一场交流会,届时还有活动,你得注意休息。”
但帕萨莉听得出来,不论是语气还是说辞,都不过是借口,只为掩饰一件事——他让步了。
这个认知让她所有的恼火瞬间烟消云散——尽管出于一种奇怪的自尊,尽力想要挽留住怒气,可它们还是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化为一阵轻烟,从她的着急收紧的指缝间溜走了。
“我不会喝酒,更不会跳一晚上舞,如果你想确认这两点的话,那你现在知道了,”她感觉自己心软了,但对此无能为力,同时也觉得有些烦躁——他到底想说什么?她猜测他想问卖掉设计的事,可感觉却又告诉她,并非如此。
“我只是好心忠告,不怀好意的人到处都是,尤其还是德姆斯特朗的。那所学校里是教授你不喜欢的那类魔法的,我想你应该知道……”汤姆迅速瞟了她一眼,然后抬了抬下巴,又抿了下嘴,开始唠叨起来。
帕萨莉终于明白了,他不喜欢奥古斯特-舒尔茨,希望她离对方远点。
“他帮我引荐了怀尔德史密斯,而我们来这里就是来结交一些‘有用的朋友’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她一边耐心地解释,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他自己结交了一堆并不真心、却为之投入良多的朋友,到头来居然担心她交上坏朋友?
他不说话了。
晚宴结束后,残羹冷炙连同桌子一并消失,几个家养小精灵出现,将宾客们带来装研究成果的箱子一一送回他们的房间。紧接着,宴会厅四周出现了很多藤蔓编就的雅致桌椅,小茶几上点着朦胧的灯,摆上了茶点。
舞会正式开始。
乐队不知何时已从刚才的前厅转移到了这里,奏起一支优美的组舞曲。
这个安排很贴心,估计是考虑到在场的年轻人可能会因为彼此不够熟悉而不好意思共舞。果然,舞曲一响起,在场很多人由害羞的面面相觑转为放松的相视一笑。年轻人们三五成群,一同手拉手滑入了舞池。
组舞的队伍很快就扩大至二十人。年轻人在月光般朦胧的灯火下翩然起舞,不少女巫们身上的礼服在溶溶光线下泛出星星点点的细小亮光;男女们踩在魔法变出的落叶地板上旋转跳舞时,带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将簇簇落叶化为珍珠白的微光;天花板上垂下的植物撒下花瓣,在人们头顶上消融;魔法幻化出的萤火虫,甲虫,猫头鹰,兔子,小鹿,独角兽等在人群中穿过,消散成一捧捧微暗的银光。这一切都让舞会显得如梦似幻,宛如帕萨莉读过的、童话故事中的森林精灵聚会。
“我们也去吧?”一边的格蕾丝和黛丝碰了她一下问。
“我不会这种组舞。”帕萨莉不好意思地说,组舞似乎好多了,没有双人舞那么尴尬,可惜她不会跳。
“很简单的,你看,这种舞来来回回就是牵手,绕圈,再牵手,换舞伴,再绕圈,换回舞伴。来吧,”黛丝说,“不能一晚上都在这里当壁花吧?”
帕萨莉踌躇了一下,答应了。
“一会开始跳舞会很热,你还要穿着外袍吗?现在没人还这么穿了。”黛丝看了看她,又贴心提醒道。
帕萨莉扫视了一圈,发现还真是如此。每位女巫都脱去了外袍,露出了里面的礼裙。而格蕾丝和黛丝的也好,其他女巫的也罢,很多都十分大胆,要么露出大片腰背,要么展示出曼妙的胸/线。还有人穿着高开叉的礼裙,每次走动都会露出几乎整条腿来。相比之下,她里面那件礼裙的设计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由于室内和外袍共同产生的保暖效果,她的确觉得有些热。
想到这里,帕萨莉点点头,脱下外袍,呼唤之前在门厅里遇到的家养小精灵布布,让对方帮忙收走衣服。
格蕾丝和黛丝打量了她一下,也像米莉安一样,夸了她的肩膀和脖子一句,让她忍不住红了脸。但实际上她已经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因此临走时,她放任自己的好奇,望了眼男生那边,想知道他们的外袍下都穿了什么样的西服。一看之下,却发现贝柳克,名内尔和雷尔早已经脱去外袍,大大方方加入组舞大军了,只剩汤姆还留在原地。他也脱去了外袍,散发出一种冷淡又奇怪的吸引力,引得四周不少女孩频频看过来。可他本人却神色漠然地盯着舞池,似乎兴致不高,察觉到她的视线时,看了过来。
他抿了下嘴,似乎还在闷闷不乐。这让她有点心软——好不容易来到这种场合,穿上了漂亮衣服,却要坐在边上对一切冷眼旁观,实在有点可怜。
“汤姆,要来吗?”她没有理会两个赫夫帕夫女生的取笑,忍不住问道。
闻言,他似乎僵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慢慢走过来了。
两个赫夫帕夫见状,咯咯笑得更厉害了,格蕾丝甚至大胆问道:“汤姆,担心有人邀请帕萨莉跳舞吗?”
汤姆没有回答,也没有去看帕萨莉,而是冲她们宽容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见状,帕萨莉心里撇了下嘴,但忍住了没有反驳格蕾丝的调侃,因为此时想起来之前和汤姆已经就这事达成了共识——他们的绯闻对他有利,对她也没什么坏处,反正真实情况他们自己心里清楚,那就这样吧。
这是她第一次跳舞,一开始挺好,基本上不尴尬——因为不熟练,不得不将妈妈曾经的告诫都抛之脑后,她全程低头注意自己的脚步和别人的节奏,所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表情,最终也没踩到过谁的脚。
然而,双人舞开始后,一切几乎就是灾难,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组曲一结束,双人舞曲紧接着响起,舞池里的青年男女,包括格蕾丝和黛丝在内,仿佛约好了似的,瞬间找到舞伴,自动结成一对。而她和汤姆站在原地,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他们包围了,显得格格不入。
“我想,我们现在挤出去很突兀,也很没礼貌,”就在帕萨莉想穿过一对对跳舞的男女赶紧逃回舞池边时,汤姆轻声说,语气听上去很克制。
此时,格蕾丝也带着男伴跳了过来,冲他们咧嘴一笑,仿佛在问“怎么啦,干嘛傻站着?”
觉得他们奇怪的不止是她。好几对男女也好奇地看向他们。
帕萨莉感觉脸又涨红了,只好点了下头,硬着头皮拉起汤姆的一只手。
下一刻,她就觉得非常后悔——这跟妈妈练习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汤姆的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轻轻搭在了她后背,迫使她的空着的那只胳膊抬高,最终放到他肩膀上。尽管他们的另一只手牵着彼此平伸出去,可这个姿势还是太过了,让她的心脏一顿,继而疯狂地跳了起来——这太像一个暧昧的拥抱了,她能感到对方的下胯和大腿随着舞步时不时微微压向自己,而她只能被动地躲闪。
可汤姆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为了弥补他们身高差带来的不合拍,动了一下肩膀,继而揽了她的背部一下,把她搂得更靠近了一些。
于是帕萨莉感觉脑子里短暂地空白了一瞬,盯着他的领扣,只能怔怔地意识到,他喷了香水。
这是一支慢舞,不是妈妈教过的那种。她完全不会,因此忍不住想去看脚下,可和汤姆靠得太近了,如果低头,就会不可避免地靠上对方的胸口。
糟糕的是,下一刻,好像印证她的担心般,她走错了一步,踩到了他。“对不起,”帕萨莉的脸更红了,赶忙小声道歉,低头去看汤姆的鞋,希望自己没有踩脏,额头却因此贴到了他的胸口上。
尽管只有一瞬,可他的体温还有胸膛硬邦邦的触感还是隔着礼服的布料传到了她这里。她几乎跳起来,猛地一下抽回了自己的两只手,僵立在原地。
汤姆似乎没反应过来,一时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随后也马上垂下手,顿了一下才说:“……没关系。”他的语气也有些僵硬,似乎也很尴尬。
他们一时间又傻站着了。时间仿佛被拉得无尽漫长,羞耻和尴尬将她紧紧包裹,让她觉得宁可再面对一次伦敦轰炸,也不想咬牙忍受这种煎熬。
终于,汤姆再次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声音很轻,听上去恢复了一些镇定:“我们不能一直这样站着。”
帕萨莉感觉脸和脖子控制不住地燃烧起来,如果此时她的耳朵里面喷出蒸汽来,也不奇怪。她想甩下汤姆跑回舞池边,可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最终,她还是再次拉住了他,而他也立刻抚上了她的背。可这次或许是没有掌握好力度,他差点把她按倒——要是没及时调整好平衡,她绝对会扑进他怀里。
“你差点让我摔倒!”可怕的危机让帕萨莉恢复了一些思考力,立刻恼火地抗议——然而,真要命,不仅她的脸和脖子红得好像着了火,声音居然也在颤抖,让她听上去是那么地心虚和弱不禁风。
“好吧,对不起,”汤姆立刻道歉,可却让她觉得更羞耻了——他稍微低下了头跟她说话,因而温热的气息便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侧脸乃至脖子。
这次她能确定,他是故意的。哦,她怎么就忘记了呢,他总是以她的窘迫和难堪为乐。帕萨莉感觉恼火和羞耻燃烧着血液,抬手就想揍他,可两只手都不自由,目前的场合也不允许,便只好愤怒地抬眼瞪他。
这是自开舞以来,她第一次看向他的脸。只见汤姆低头注视着她,苍白、略显出一点消瘦的脸庞泛着运动或兴奋时才有的血色,漆黑的眼睛里泪光在微微闪烁。帕萨莉感觉心脏和内脏都短暂地抽/搐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由于激动而产生的生/理泪水——每个人在大笑,激动,恐惧,疼痛时,都不自觉会这样。
可她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汤姆的眼睛里跳跃着恶作剧般的笑意和自然直白的亲近,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汇聚成一种令她六神无主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不断捉弄又亲昵地触碰着头发,脸颊,耳朵,嘴唇和下巴——就像情侣一样。
他从未这般鲜活,而她也从未如此木讷。帕萨莉感觉自己的脑子被一拥而上的情绪和思绪阻塞得无法运转,内脏在翻江倒海,可这副躯壳却像个坚固的人偶般,将一切暗流汹涌挡了起来。
她能感到自己就像小时候陷入泥沼一样,拼命挣扎着,可仍旧无济于事地越陷越深。她不知道自己会陷入到什么地方去,但浑身上下都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告诫她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舞曲终于结束了。帕萨莉不知道自己踩了汤姆多少脚,可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个。他仍牵着她的手,而她就像一具真木偶,任由摆布。而又有谁知道,此时她的内心正一直挣扎尖叫。
他们回到了舞池边,他轻声轻气地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直到此时,她才突然像是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一样,猛地抽回了被他拉着的手,后知后觉地发现手心里都是汗,而且手抖个不停。
“……不用了,谢谢,”她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制止住颤抖,盯着前方的地板硬邦邦地说。
但他还是离开了。
她得跑。帕萨莉浑浑噩噩地想道,却觉得浑身提不起劲来。
“嗨,终于逮住你了。”一个轻快的声音说,帕萨莉抬头一看,是奥古斯特-舒尔茨。
“你看上去不太高兴,怎么了?”他边问边在她旁边坐下来。
“没什么。”她虚弱地说。
“要去跳舞吗?我很好奇你那个‘防护罩’使用的虚空法阵,想聊聊吗?你也可以问我任何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舒尔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防护罩,虚空法阵,魔法装置。对了,这是再好不过的避难所了,既安全又有趣。
她大大松了口气,点点头,“走吧。”
舒尔茨舞跳得很好,丝毫没让她觉得在跳舞,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聊天。帕萨莉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们讨论得很深,从虚空法阵聊到各自的装置,想法,一直到学校教授的课程,不知不觉跳过了两支舞。
这时,妈妈的告诫突然蹦了出来——不能跟同一个人跳三支以上的舞,那是不体面的,除非是未婚夫妻或是夫妇。
于是她停了下来,找了个自然的借口:“舒尔茨,我有点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叫我奥古斯特吧。我能叫你帕萨莉吗?”他咧嘴笑了一下,颊边闪现出酒窝,英俊的脸庞在幽幽的灯光下好像也在放光。
帕萨莉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脸红了,也咧嘴笑了,“没问题,奥古斯特。”
他们一同来到舞池边坐下继续聊,直到她下意识地扫视全场,看到坐在不远处的汤姆,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开始纷乱烦躁起来。
只见汤姆半垂着眼,一只手抚摸着高脚杯的杯梗,正斯文地微笑着跟旁边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说话,那女孩不时发出一阵傻笑。
她先是松了口气,可继而又不痛快起来,紧接着为自己这种情绪而感到恼火。
奥古斯特还在说着德姆斯特朗的课程,帕萨莉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这个话题上来。
舞会还在继续,时间很快到了将近11点。舞池里的乐曲变得更加舒缓,但跳的人已经不太多了,许多人坐在池边的桌椅前聊起了天。整个宴会厅里逐渐弥漫起一种懒懒的睡意。
然而此时,一声突兀的、“啪”的一声响划破了这种昏昏欲睡。那是幻影移形时特有的声音。一个穿着雪白茶巾的家养小精灵出现在舞厅,径自走向坐在角落、从小盹中惊醒的宴会主持人卡尔-诺塞佛。
悠闲的气氛为之一滞,人们好像纷纷苏醒了些,不少人伸着脖子看过去——毕竟这有些不同寻常。家养小精灵不会轻易在不经召见时突然出现,除非发生了什么不得不请示的紧急大事。
隔着老远的距离,帕萨莉只能瞧见小精灵对角落的老头细细耳语了些什么,却看不清双方的表情。
说完之后,小精灵消失,卡尔-诺塞佛站了起来,用魔杖尖点了一下自己的喉咙,有些不自然地告诉大家:“我们有几位新客人来了。”
说着,他迅速离开了。宴会厅里的睡意一扫而空,人们开始嗡嗡地议论起来,好奇和不安漂浮在空气里,像孢子一样,缠绕上了在座的每个人。
很快,答案揭晓。在卡尔-诺塞佛近乎小心翼翼的带领下,十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巫们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为首的两男一女带着高傲的表情漫不经心地来回扫视全场后,不约而同伸出魔杖,点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两个男人一个棕发,一个金发,女巫更是有着一头火红的长发。他们一身黑,穿着皮质长袍,精致干练,然而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显然绝非参加晚宴的客人。
“这是国际魔法公会的学术交流会?”棕发男巫首先开口,声音冰冷,语带嘲讽。
“大师们也是人,也会灌满黄汤,然后东倒西歪,”女巫不在意地接了一句,“别那么愤世嫉俗。”
金发男巫没有理会同伴的话,而是淡漠地扫了眼全场,继而转向卡尔-诺塞佛,公事公办地问:“许可文件呢?”
卡尔赶忙叫家养小精灵。小精灵出现,双手呈上一个巨大的信封,头弯到了膝盖处。
金发男巫伸出戴皮手套的手,拿走了信封,打开后,单手抽出里面的文件,哗啦又抖了一下,才微微拧着眉毛看了起来。
炼金术巫师竭力保持镇定,宾客们也都沉默不语,场内鸦雀无声。布景魔法还在运作,头顶天花板的植物还在不断掉落花叶,四周丛林不时飞出萤火虫,甲虫,猫头鹰,蹿出兔子,小鹿和独角兽,可一切都跟之前截然不同了。这里的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
棕发男巫踢了一脚脚下的树叶,掀起一簇珍珠白光,嗤笑了一声。
女巫环顾四周,撇了撇嘴。
金发男巫终于看完了文件,将之塞回信封,冷冷地说:“明天中午十二点前,这里要恢复正常。”
“但我们申请的时间是延续至后天下午五点……”卡尔努力平静说道,声音里还是泄露出一丝颤抖。
“你听见我说话了。”金发男巫盯着他,不容置疑地打断。
“……好吧。”卡尔屈服了。
棕发男巫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我们还要搜查这里,确认有没有窝藏要犯。”
“但……这里只有一些学者和学生,”卡尔微弱地抗议,脸色一下变得十分苍白,“我们能保证,这里每个人的背景都很干净……”
“我们需要确认,”金发男巫再次打断他,随后忽然变得有些和颜悦色,甚至解释了起来,然而却让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我记得去年还是前年,出现了好几个危险的学术派分子,是吧?卡梅尔-科诺里,拉夫-劳伦,图里泽-克伦威尔,马克思-乔纳森,凯恩-伦考斯……他们都是公会成员来着?不用我再把这些名字一一报出来了吧?”
“不,不用了。”卡尔低声下气地说道。
帕萨莉屏息,不由想到了之前在周刊社团订的新闻报纸标题——“格林德沃势力日渐强盛,反对者失踪,究竟是出逃还是暗害?”“加入联盟(alliance)3,反对避世?”
金发巫师挥了下手,三名巫师身后十几名沉默的黑衣巫师便四散开来,开始逐一确认每个人的身份。这激起场内一阵骚动,但没人敢反抗。不少教授开始小声地召唤自己的学生,年轻巫师们则神经紧绷,如履薄冰地移动脚步,生怕招来横祸。
斯拉格霍恩教授也在不远处叫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我得过去了,”帕萨莉吸了口气,转头望向奥古斯特,一阵恐慌和担忧让她忍不住抓住了对方的手,“你也赶快回教授身边去吧,小心点。”
奥古斯特点点头,反握住她的手,真诚地摇了一下,似乎并不是很惧怕这种场面,仿佛平时跟朋友告别一般:“再见,帕萨莉,我会给你写信的。”说完,他又笑了一下,才起身理了理衣服,去找自己的教授了。
帕萨莉望着他轻松的背影,慢慢有了点勇气,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拉拉裙子后,朝斯拉格霍恩教授那边走去。却不想没走几步,一个黑衣巫师拦住了她。
“身份。”对方冷冰冰地说,带着法语口音,让语气中的威慑力减小了一些,可她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如实回答:“我是霍格沃茨的学生,是斯拉格霍恩教授带我们来的。”
“证明。”对方毫不留情地又吐出一句。
“我们是一起的,教授在那边,请允许我们过去,教授会把证明拿给你看的。”一个声音从斜里插/过来,是汤姆。他的声音听上去异常镇定。
那个人冷冷地瞪着他几秒,点了下头,让开了路,汤姆便立即伸手揽过帕萨莉,轻轻把她推到了前面。
等他们到了斯拉格霍恩教授身边,便看到贝柳克和名内尔已经站在那里了。眼见黑衣巫师跟他们一起过来,教授看上去笑得很勉强。
看过证明后,黑衣巫师暂且放过了他们。
然而,就在他们等格蕾丝,黛丝和雷尔过来期间,不远处忽然发出一阵骚/动,紧接着传出一阵哀求:“求求你们,我没犯任何事!你们看过我的证明了!”
帕萨莉转头一看,心不断地往下沉。只见两个黑衣巫师正分别扣住一名巫师的肩膀,第三个则从后面用魔杖抵住他的脑袋。被控制住的巫师根本不敢挣扎,可身上姜黄色的绸缎礼袍还是被揉得凌乱不堪,原本富有光泽、整齐的大胡子也变得纠结、毛糙,好像一捧干草。这个人正是他们刚才在门口遇到的法国草药学巫师,查理-普斯。
“别激动,”棕发巫师咂了一下嘴,不耐烦地以更高的声音呵斥,“我们只是叫你去帮个小忙,只要你好好配合,就肯定没事。”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近半年都一直在家里温室泡着,我的邻居可以证明!”查理-普斯显然不信,还在恳求着,声音慌乱。
红发女巫似乎是叹了口气,挥了一下魔杖,顿时,他恐慌的祈求声就消弭在空气里,只有似有若无的余音还隐隐回荡在大厅。
帕萨莉忍不住向后伸出手,抓住了紧挨她站立的汤姆。虽不像她的手那样冰凉濡湿,他的手依旧温热,可也微微泛潮。
在查理-普斯之后,紧接着又是两三个人被押住。
最终,查验过所有人的身份后,金发男巫冲会议主持人卡尔点了下头,带着羁押的巫师和所有手下离开了。
她回过头去,正撞上汤姆的目光。一瞬间,帕萨莉肯定,自己眼中一定忍不住流露出过多软弱的后怕来,否则他也不会在触及她的目光后,拉下脸阴沉地瞪向刚才一行巫师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