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8
皮帕是一个纯血家族财产的一部分,作为遗物留给了霍格沃茨。这位家族最后的继承人被宠着长大,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惯和自由散漫的性格,虽没将家业挥霍一空,可浑浑噩噩、懒懒散散地过完大半辈子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没有继承人。想了想,不愿意为了财产耗费人生中所剩不多的时间寻找合适的女性成婚并养育后代,他立下遗嘱,表明死后要将财产全部捐给曾经的母校。毕竟学校总有优秀毕业生,他这么做也算为培养优异年轻人出了份力。
于是,皮帕来到了霍格沃茨,在这里一呆就是四十年。
“他们都不是很喜欢这是上了年纪的家养小精灵——当然不是因为年龄和能力,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为什么。”汤姆说。
此次拜访非常成功,皮帕表示很愿意帮忙,他们便告别了小精灵,往回走。
帕萨莉点了点头,还在回味刚才与皮帕会面的过程。
皮帕是一只拥有相当自我的家养小精灵。从最初打招呼起,她就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
大部分家养小精灵在跟巫师交流、或者回应需求时都喜欢直接以自己的姓名代替“我”,也不会轻易使用祈使句。但皮帕正相反——在打过招呼后,他回答是否手头忙碌时直接使用了祈使句,就好像跟汤姆是平等的朋友。
“主人不喜欢那套卑躬屈膝,”皮帕看出了她的疑惑,爽快地解释起来,“希望我聪明一点,有自己的判断力。当然啦,我想这是因为他太爱喝酒了,总是很容易就醉得不省人事,没法做决定。所以很多时候家里的事务——比如账单什么的,我也得负责。说真的,主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喝酒了,酒能伤肝,你们晓得吧?可主人总是不以为然,觉得魔药能解决一切问题。所以,千万别在年轻时染上酒瘾,把好好的皮囊折腾得松松垮垮……”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让两把椅子从不知哪里飞出来,降落在满是巨大洗衣桶的房间。
这里潮湿,阴暗,寂寞。皮帕似乎也闷坏了,咕哝着“主人喝酒喝迷糊了,以为我也能一起来上学呢,于是大笔一挥,结果,哈,我每天都得待在这里,除了洗脏衣服、脏床单就是补床单,修理床幔和坐垫。”
不过,皮帕的抱怨和牢骚也就到此为止,随即对她的来意兴致勃勃,听完她想研究的魔法,更是摩拳擦掌地表示这个正是他非常擅长的。
“有时候主人控制不住非得出去连着喝酒,我就把他锁在房间里,他就气得胡乱砸东西……”说着,皮帕又挥了挥手,示意帕萨莉尝试打开门锁。
“不,不,你先不要去想如何不惊动我,先得想办法对付锁扣魔法。这个魔法跟巫师的不太一样,它是这样的……”皮帕指导,又施展了一遍,可帕萨莉只记住了他的手势——每当被问到如何施法,他都语焉不详。
在浪费了宵禁前的宝贵一个多小时后,皮帕把他们赶走了,“快回去吧,不然你们一会就得被抓住。汤姆你还是学生会主席兼级长,可不能明知故犯。”
“我想我明白为什么皮帕不想一下子就告诉我妖精锁扣魔法的奥秘了,”沿着地道走了一阵后,帕萨莉沉重地打断了汤姆的絮叨,“他一个人待在底下,整日对着一堆脏衣服和破床单,太痛苦了,因此想用这种办法让我们常去看看他、陪他说话。”
“你把他想得太复杂了。”汤姆不以为然地说,“他是有这种想法,却没法真的做到。而且,因为他愚蠢又随心所欲的主人,他被注入了不该有的过多自我和自尊,不愿承认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不论对妖精还是巫师,魔法都是一种本能,像热了就出汗,冷了就打哆嗦,未经过研究,没人能解释得清。更不用说一个才活了将近一百年的妖精。”
“不过,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说到这里,汤姆望向她的眼睛闪了闪,里面跳跃着兴趣和赞赏,“弄清事物的本质总是很有启发性,各种意义上的。比如魔咒的发明、体系建立以及传承。因为两种群体都有意让这种本能使用得更好,所以弄清在发展过程中都进行了哪些关键性思考、实验、交流和传授很有必要。不幸的是,两者并未能充分交流这些。当然,一部分原因就像历史书里说的,因为巫师跟妖精发生过战争而产生了永远的隔阂和提防,另一部分则源于二者是不同的物种,魔力在身体里产生、流动和施展的方式有很大差异。除非拿对方做实验,否则彼此不会对此有深层次的理解……好了,你可以收起那副天塌下来的表情了,这只是假设……
言归正传,据我观察,在对待魔法学习方面,妖精跟巫师的不同在于,他们的魔法几乎百分之百与生俱来,不像有些巫师会生出哑炮。因此妖精个体在使用时反而更灵活。就像大部分人都有四肢,但走路、实用工具的方式却略有差异,施展搬运魔法时,每个家养小精灵都有点不同。如果可以,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研究这个……”
帕萨莉看着他口若悬河地分享着自己的看法,依旧怀疑他可能某天会抓一个小精灵做实验。
“但现在你最好别做多余的事,”兴许是她不信任的表情太明显,汤姆停顿了一下告诫:“而且,也别想着解放他什么的。他可是霍格沃茨的财产,而且霍格沃茨的魔法不是你能轻易突破的。家养小精灵们在城堡内甚至无法随心随意地偷听别人说话——虽然他们大部分已经被驯化得不会有这种想法。”
“我没想过解放他。”帕萨莉没好气地说,“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担心你某一天会把这位友好的小朋友钉在魔药操作台上。”
汤姆短促而又愉悦地笑了一下,然后轻声保证:“我不会的。”
她瞪了他一眼,顿时,他咧起嘴,充满捉弄意味地笑了起来,好像获得了很大的快乐。
汤姆一路把她送回了拉文克劳塔楼,一路上碰上了不少匆匆自自习室往寝室赶的高年级,不过,比之前好的是,他们只是迅速打了个招呼并冲他们撂下一个了然并理解的笑容就飞快离去。
对此,帕萨莉只当没察觉,兀自大方地冲他们也打招呼。
要知道,这一年对所有七年级来说都是最关键的一年,大家都不约而同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关乎自身的东西上——n.e.w.ts考试,实习和工作。特别对于出身普通的人而言,这里面哪一项都得小心对待。不少原本参加很多课外活动的人取消了所有学习之外的安排,有相当一部分情侣也在开学后不久分道扬镳,因此几乎没人再把精力放在别人的八卦上了。
不过,或家世好或擅交际或二者皆有的人反而自本学期伊始加大了与他人互动的频率,可能会注意到她和汤姆最近又开始走得近。
但现在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得赶紧破解艾弗里家的囚禁魔法,早点把妈妈接出来。
不仅如此,如果这一步成功了,她还得为晨曦小屋加固强大且复杂的隐藏和守护魔法,以防被找到。
这还不算完。唯一的朋友兼合作伙伴阿尔法德还没跟她和好,也为扑朔迷离的前景增加了消极的不确定性。
由此一来,哪怕计划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她还是时不时就感到焦虑紧张,一刻都不想闲下来。
汤姆也非常忙——进入这一年后尤其如此。首先,他没有退出决斗小组的管理,反而加大力度优化了管理层的选拔和培训,包括制定一系列如培训新的领导组织有益活动,扩大小组影响力和号召力之类的流程;其次,他几乎赢得了斯拉格俱乐部所有现有成员的青睐并与好几位前成员保持了密切的来往和合作;此外,他对危险魔法的研究似乎已经到了非常深入的程度,以至于从平日的只言片语中,帕萨莉能想象出那些东西有多么危险。
因此,某天一起去皮帕处时,帕萨莉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未来计划还有一个更难的部分亟待达成——汤姆。
当然,在她最早的认知里,既然他们注定要分道扬镳,那最好别跟彼此走得太近,以免最终分开时太过伤心——只不过会出现这种状况的也只有她,他肯定不会过多纠结——而且,汤姆根本不需要关照和帮助。相反,向他伸出援手更有可能激怒他。更何况,她也不打算介入他的未来。
可后来,他们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她给他们的亲人兼朋友关系下了很清晰的定义,将自己放在了“安全大后方”的位置上,成为他可以全然信任的人,永远不会出现在可能危害他利益的地方,于是逐渐不可避免承担起了“照顾者”的角色——哪怕对方表明并不需要——但其实很多情况下,他需要。
谁让他一直都没能交上真心朋友呢?
要知道,目前为止,汤姆似乎都只对她表现出了较为真实的一面,不论是自己私底下的研究成就还是又从谁那里换到了有用的资料或者人脉,都乐于跟她分享——或者说,炫耀。如果她询问,他会很愿意告诉她目前感兴趣的东西。甚至某些时候,明知道她不会喜欢他感兴趣的某个魔法或者人,他也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似乎能从她的皱眉和不赞成里获得另一重让人费解的快乐。更多时候,他会故意挑起一段争论,享受其中。
在她面前,他的情绪也几乎毫无遮拦——除了刚刚回到晨曦小屋后短暂的回避——不论无聊,愉悦,平静,捉弄,欣赏,不快,愤怒,鄙夷还是什么,都会一一展现在她面前。在危险的大脑连接魔法后,甚至更加坦然和——亲密。
不过,她一直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汤姆纳入了自己未来计划的一部分。
直到这天晚上。
本来,这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同之前的几个晚上一样,他们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和作业,相约前往皮帕工作地点并且开始了途中的闲聊,话题涵盖最近读过的书、研究的魔法和周围的同学老师之类。
汤姆在幽暗的地道里回头,确认她仍安然无恙地跟在后面。
最初,他大谈特谈优化决斗小组领导选拔制度以及新选上来的候补是多么地笨手笨脚,连罗尔和卡罗都比不上,而她则暗暗为不知道他未来计划而耿耿于怀。
“不是每个人都能对这些事务迅速上手的,”听到他的抱怨,她不以为然地反驳,“斯金斯也是这样。”
“但你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愚蠢,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并不难,可还是总是缠着你问东问西,明摆就是在占便宜。他们是怎么选上她当周刊社团新社长的?”汤姆边轻视地问,边转头看了她一眼。
“这是大家票选的结果。而且你也说了,她很聪明。”
“哦?把社团交到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手上真的好吗?还是说,你已经懒得掩饰了——并不愿意把时间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他轻快地说。
帕萨莉瞪了他一眼,“人都会为自己打算。这么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尽忠职守,我想大部分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你对这种不相干的人倒是挺宽容?”汤姆换上了漫不经心的口吻问,帕萨莉立刻察觉到他有点不高兴了。
“好吧,实际的情况是,周刊社团这些成员中,能选出来的继任者候选实在有限。想必你也清楚,社团想持续下去,肯定需要经费,因此掌舵人得有颗精明的头脑。而塔戴尔,波波夫,杰拉尔金他们1几个,不是太心软就是太过官僚主义。斯金斯是最佳选择了,大家都看在眼里。”她耐心地解释,同时觉得他的脾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汤姆没说话,但她怀疑他撇了撇嘴。
“可我想如果你稍微上点心,完全能把塔戴尔和波波夫他们调教出来,让他们相互牵制。”沉默了一会,像是找到了反驳她的理由,汤姆半是得意半是分享经验地说,“让他们既尊敬你,又把你当成自己人,只需要给一点甜头,在适当来点教训。可惜你压根不在乎,不是吗,理想主义者?”
“好吧,你说得对,”帕萨莉耸耸肩,退了一步,“我跟热衷成立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团体的自大狂有着本质区别。何况毕业之后还得继续花心思维持这一些。”
汤姆边走边侧身偏向她,整个身体几乎与墙壁平行,好像一只螃蟹,口气里的炫耀意味更强烈了:“但我不相信你不清楚,维持在校内的声誉会带来多少潜在的机遇——这些迷茫、整日只知道浪费时间的学生需要一个领路人,而领路人的作用就是把他们所有的资源和背景进行有效整合,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听到这里,帕萨莉忍不住笑了出来,半开玩笑半鼓励地说:“好吧,我承认,我也做不到一边能精心经营这一切,一边还能兼顾学业和研究。而且,我也做不到把为自己图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这叫各取所需,”汤姆丝毫不为她的意有所指感到害臊,眼睛反而在幽暗的光线里更亮了,似乎越发来了劲,语气里带上了挑衅般的试探:“如果我的记忆力没出问题,你刚刚才肯定了这种做法——对斯金斯。”
“我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唾弃你,现实的自大狂?”她按捺不住挑明了一切,揶揄地说,忍不住咬了一下嘴唇,让自己的笑容不要显得比他几分钟之前的还要沾沾自喜,“还是说,你在期待我对你抱有‘更高的要求’?我不记得你开始对自己有更高的道德要求了。”
“醒醒吧,理想主义者。你以为你这是宽容吗?告诉你吧,我们从本质上来说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你把傲慢用礼貌、温柔和适度的体贴包装了起来。我只是把这一切变成了更简单易行的交易,吸引乐于买卖的人。但你呢,等别人被你的包装盒吸引,迫不及待地拆开盒子,就会——砰,被里面隐藏的傲慢之拳打得鼻青脸肿,然后什么也得不到。”说到这里,他似乎被自己的比喻弄得乐不可支,转过头看着她再度咧嘴笑了起来,与此同时,那双黑眼睛映照着魔杖的光芒,让人清晰地看到了其中的幸灾乐祸,亲近以及让人费解的赞赏。
帕萨莉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他却更得意了。
瞪着他几秒,她压了压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但你会很受欢迎的,”等笑够了,汤姆在原地站定,挑了一下眉毛,几乎是轻佻地轻声说,可帕萨莉从中听出了倨傲的笃定和认真,“哪怕你如此精心包装傲慢,人们也会因为你的才华而原谅你——甚至可以说,你的古怪个性还会进一步加强他们对你的认可。这些人就是这样。当你比他们优秀百倍千倍时,所有的不合群和怪癖都会被解读为‘个人魅力’。”
“……歪理。”帕萨莉翻了个白眼,胸口却一阵难以言喻的震动、温暖和熨帖,这段时间以来心里紧绷不安的地方一下子几乎完全服帖舒展了下来,忍不住也看着他莞尔一笑说,“你只会更出人头地。”
然而,汤姆的高傲一瞬间凝固了——他迟疑了一下,随即才如往常那样轻松自如地弯了弯嘴角。
这细微又迅速的变化让帕萨莉刚刚安定下来的心不由又一下抽紧了——汤姆极少会对以后产生不确定的情绪,毕竟他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实力和计划非常有信心。
除非事情真的棘手或者难以预料——比如调查他出身以及前往小汉格顿时。
难道他以后又要面对那样的冒险吗?又有可能会面临极端状况吗?
考虑到他的野心和性格,答案是肯定的。在达成目标方面,汤姆从不畏惧挑战,也从不一味地盲目自大——假如碰到不拿手、或不确定的地方,他总会很坦然地面对现状调整自我,而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坚持原本的计划。
然而,不确定意味着更多的危险探索和更有可能出现的糟糕结果。
比如调查他父亲的身世以及前往小汉格顿就是如此。他差点在激愤下使用杀戮咒酿成大祸——更不用说之后,又反常了好一阵才调整过来,甚至在此期间使用极危险的精神魔法把他们的大脑连接在了一起,还把这当成给她的生日礼物和回报。
想到这里,帕萨莉感到一股悚然像根铁丝一样,随着记忆的展开而一圈圈缠上了她,让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突然意识到,汤姆在追求变强的道路上正在使用难度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危险的魔法,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以后会为了目标或者其他什么事尝试更危险的东西——尤其考虑到他刚才对以后能否出人头地表现出犹疑,说明他的计划难度极高、风险极大并充满未知。
如果放着不管,他很可能以后会栽在什么可怕的错误里——鉴于这么久以来,她始终无法改变他的哪怕一点脾气。
推理的逻辑锁扣“咔哒”一声合拢,她心头开始冒出了焦灼的气味,接着滚烫的沮丧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
他为什么这么不省心!她几乎是怨恨地抱怨,然后没忍住跳起来狠狠锤了一下面前汤姆的胳膊。
“你疯了吗?”他承受了这一拳,随即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脸也拉了下来,不快和疑惑在眼里酝酿。
“疯的人是你。”她说着,不客气地又给了他两下并对他怒目而视。
汤姆眯眼盯着她,判断出她是认真的,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他像是明白了,脸上飞速闪过了然和心虚,避开了她的视线——但反应很快,几乎立刻就调整好了状态,坦然又略显严肃地看着她,继而忽然迅速从口袋里拔出魔杖,趁她不备,用杖尖对准她的脸,滋了她一脸水。
下一秒,他发出一串做作的笑声,然后飞一样蹿到了前面。
帕萨莉感觉自己好像爆炸了。
她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追了上去,脑子里全是噼噼啪啪的质问:他有什么好装傻遮掩的呢?他在顾忌什么?好像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放肆大胆似的。而且,他可从来没有听过她的话,一向都是我行我素,不是吗?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告诉她,他以后就是打算拿小命做赌注,不成功便成仁?
他决心要回避这件事。这个胆小鬼。她紧紧抿着嘴唇,胸腔因为剧烈奔跑而收缩,鼻腔里渐渐泛起铁锈般的腥味,上气不接下气的同时,眼眶不由自主开始发热发痛,刚刚从心口不断喷涌出的怒焰渐渐冷却,凝结成一团难以名状的酸涩、粘稠又固执的东西粘在那里,不肯离去。她感觉四肢也渐渐变得麻木并开始隐隐胀痛。
汤姆边跑边不停回头看她,见她越跑越慢,便放慢了脚步,最后站在了原地。踌躇了几秒,他略带小心地靠近,终于在她几步开外停了下来。
帕萨莉双手拄着膝盖狂喘粗气的同时,发觉不知何时抽噎已经断断续续地从嘴里溢出来。
他真是她所知道的最矛盾、荒谬的人——有时候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小命,可其他时候又那么谨慎小心地活着,生怕犯个错去让自己陷入被动境地。没少挑衅她、故意惹她生气,可现在甚至不敢跟她直说不愿意对未来的危险规划做出任何改动,不会为安全做出任何妥协。
但——汤姆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看上去沉稳而又有教养了,本质上却从未改变。他骨子里那么地固执己见。
她没法改变他,之前没做到,以后也没可能。
帕萨莉吸了吸鼻子,感到粘在胸腔的那团东西冷凝、变硬,理智回归,脑子飞速转了起来——既然汤姆的计划十足危险,她又无法说服他停手,那不如她试着尽量朝安全的方向走。也就是说,假设她在守护魔法方面的能力同他在涉险方面胆量的不相上下,那是不是意味着能在他陷入危险时及时补救?更何况,这跟她原本的计划并不冲突。
“……你可以滋回来,我不会动。”犹豫了几秒后,他僵硬地说,左手攥紧魔杖并微微抬起,右手不自觉地抚摸了一下杖尖,继而抬了抬下巴。
回答他的是她的啜泣和吸鼻子声。
沉默。
“……我不知道你又在瞎想什么,你就是太杞人忧天了,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见她久久不说话,汤姆再次打破沉寂,声音很轻,干巴巴,紧绷绷,带着固执和无措——显然,他再清楚不过她为什么这样,但不肯——也无法改变什么。同时,他想让她别继续站在这里掉眼泪,可又毫无办法。
“闭嘴。”她察觉到了他的心态,立即凶巴巴地命令,宣告今晚的聊天到此为止。
他垂下了眼帘,抿紧了嘴,在剩下的路程里没再说一个字,把独立思索的时间留给了她。
或许她可以先把妈妈的问题解决,再回过头来对付他。但没必要真的浪费时间等一件事做完再开始着手另一件。她总可以提前先观察和推测,看看他到底在密谋些什么把戏。
首先,毫无疑问,他一定瞄准了一个位高权重的角色。凭借缜密的思维和行事方式,让自己成为一个无论从魔法实力还是头脑都出类拔萃、甩常人好几条街的人物,然后,他就能够获得这个位置。
而既然凭借他的行事风格肯定会使用危险魔法,那她完全可以从化解、修复伤害的角度出发提供帮助——即便他不需要。
至于从哪里入手,看看他着迷研究过的东西就能找到一些方向,比如,最早的时候,他喜欢伤害力大的魔咒和诅咒,后来某一阵又开始研究某些历史上很有名的黑巫师,也对霍格沃茨本身充满兴趣。
也就是说,她完全可以先从缓和杀伤力大的魔咒、诅咒效果开始,不是吗?想到这里,内心那团东西更硬了——这样才对,她要对自己有信心。她能保护好妈妈,朋友,也能让汤姆减少一些对自身的伤害。
*
很快,帕萨莉发现汤姆的话是对的。皮帕的确说不清妖精魔法具体如何流过身体,用哪种方式能更好地施展出来。可他很热心地陪她练习妖精们的锁扣魔法,先想办法解开锁,再思考如何不惊动小精灵的问题。
汤姆依旧每晚都陪她走一趟,在练习结束后将她送回拉文克劳的塔楼。路上,不论他怎么找话,她都爱答不理。
“所以,你们这算是约会吗?去地道散步?可真够怪的。”米莉安问——她从画像、幽灵以及偶尔碰面的级长口中得知帕萨莉和汤姆每天晚上都要去一趟地窖,忍了两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但帕萨莉正为未来的重重障碍和未知忧心忡忡,几乎没听进去。
此时,她们并排躺在床上——米莉安现在回来得比之前早了很多。因为这学年开始,她减少了魁地奇训练,已经在开学时就宣布自己要转幕后工作了,比如负责观赛,评估队员表现,制定作战计划以及选拔新队员和继任者。
“对了,阿尔还待在队里呢,哎,今年恐怕我们更悬了。”见她没回答,米莉安换了个话题并用脚碰了她一下,“所以,你们暑假也没跟对方说话呀?一句都没说?”
“那倒不至于,”帕萨莉回过神来,有些恹恹地如实说道,提到阿尔法德觉得更心烦了,“他基本出席了每一场应酬,但更多会跟别人说话。”
“哦,也就是说,你们就保持在了‘不温不火’的状态?”
帕萨莉烦闷地点了点头。
“总会有什么事让你们和好的。”偏头看了她一眼,米莉安乐观地说,“我听穆丽尔说,阿尔脾气非常倔,所以我想,他可能心里也很不痛快,但又不知道怎么和好。毕竟你们争论的问题确实没法随便找一个借口搁置。”
帕萨莉又点了点头,心里好受了点。
“……咳,说起来,我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当有关阿尔法德的话题告一段落后,她们沉默了一阵后,米莉安突然说,但有些吞吞吐吐。
“没问题,什么事?是杰特吗?上学期期末我给他投了票。”
“哦,不,不是那件事,杰特其实本来也就没想着能当选,只是他的朋友们觉得他该争取一下,好歹也是级长……”
“好吧,那是什么?”
“嗯,我记得穆丽尔之前给过你一瓶‘那个’药……”
帕萨莉脑子里纷乱的思绪一下子全断了,出于条件反射,刷地坐了起来:“你……你们疯了?”见米莉安露出受伤的表情,又赶忙找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至少该等到……”
“但我喜欢他,他也一样。我们……那种情况下,实在是情难自禁。而且,当你知道有安全措施,真的就更容易头脑发热……再说了,我们基本上算订婚了。”米莉安小声说,口吻里透露出一丝抱歉。
帕萨莉在幽暗的光线里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赧然又愧疚的模样,也感到一阵尴尬和懊恼——好像她管得太宽了——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
“当然,你可以拿去。看看有没有过期。”许久,她努力用寻常的语气说,一边从床上探出身体够到床头柜,把抽屉拉开,费力地掀开魔药储藏盒,把穆丽尔给的那瓶特效避孕药拿了出来。
“……谢谢。”米莉安搂了她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跟姐姐一起去采购了所有东西,回来后一直懒得收起来,就随便堆在门厅的杂物间,因为家里还有备用。但回学校前家里的都用完了,才匆匆忙忙开始找刚买的,结果就把它们跟姐姐的眼药水弄混了……”
帕萨莉几乎没听进去。她重新躺下了。看着头顶床帐在昏暗光线下模糊的蓝色,感到刚才的那股怅然渐渐变了味,胸口因为一个事实在脑中成型而麻木起来——她将要永远地失去一部分最好的朋友了。
然而,下一秒,米莉安打破了她们之间的沉寂——
“你知道,我们永远都是朋友,这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帕萨莉反应慢了一拍,才猛地偏头看向她,发现对方正在冲她微笑,半边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眼睛在暗处依旧闪闪发亮。
“而且,我还能告诉你一些经验,以后你和‘t’准用得到。这些都是我亲身体验。最好照做,不然会很难受。最开始,你得先让他抚摸你全身,然后接吻——接吻是绝对必不可少的,因为这个过程你们能感到对彼此的爱,然后……”
帕萨莉的大脑足足空白了好几秒,才回过神、从床上弹起来,使劲捂住了米莉安的嘴,脸后知后觉在黑暗中涨得通红,脖子后面和腋下的汗争先恐后冒了出来,脑子里除了满心祈祷自己的大脑封闭术没有失效外,再没有其他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