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孤俊在家里突然收到法院寄过来的平反证书,他干瘪的脸上瞬间流露出久违的无比灿烂的笑容,一家人围着他争相传阅,手舞足蹈。
他默默地坐在床头,不一会儿,他的眼角便无遮无掩地流出了两行清泪。
“等我死后,你千万不要忘记,一定要记得把这张证书和我一起放进棺木,把它放在我的胸口上,哈。”
他情深意浓地对老伴说。
仿佛这不是平反证书,反倒像是张荣誉证。不仅搬走了压在他心头大半生的大石头,排除了身上的污点,还了他的清白,同时也给了他心心心念念一生的一个好名声。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无底线地低头做事,可以趾高气扬地挺起胸膛做回人了。
“晓得,这点你放心,我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思办的。”
老伴无比坚定地朝他点头。
一家人高兴一阵之后,他不禁纳闷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早已过惯了与世无争,逆来顺受听任命运摆布的生活,随遇而安不是有意而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与万物和解。
可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呢,不会天上真的掉下来一个馅饼,正好落到自己碗里了?
见到白纸上面的黑字,还有盖上的大红印章,这一切都清晰无比,连一个错别字都没有,完全用不着质疑半分。
作为农村资深农民,始终处于信息末端,因此,身处被大树遮掩的位置,时常让上面的阳光雨忽略屡见不鲜。
一旦过了那个村,就算后来获得相当资讯,要是能及时捕获跟自己相关的好消息,能给个人带来极大的好处,也晚了,再也找不到那个店了。
79年秋,他一个叫佐汉的学生调到公社作一把手,不久就站在先生的立场自作主张同附近一农户谈妥了,让他一直没找到对象的大儿子上门作女婿。这家接连生下七个女儿,无论如何努力愣是没生一个儿子。
女儿们一个个一年年长大,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两口想破脑壳,也没能想出好办法。前面三个已经出嫁了,如今轮到四女儿头上,心想着如果有个合适人家的小伙子,愿意入赘的话,招进来当上门女婿就好啦。
无奈这家出身也不好,但凡出身好点的,谁肯把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送去当别人的儿子呀。
这事还得门当户对才行,可是既没有手机电视,就连偶尔出门赶集都困难。信息也不对称,上哪儿去打着灯笼找女婿呀。
即便如此,女方的条件明显要高出男方一大截。
其一女方有三间瓦房,还带间厨房和一个院子。
其二女方只是富农出身,在湾里属大姓,受不到多大欺负。
其三也是重点,四姑娘跟男方同年生,长相虽比不上仙女下凡,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浑身上下没半点毛病。不像男方长一头癞痢,虽然说现在好了,可头上仍留下一脑壳光片,左眼珠子还有点斜。
这还是享他奶奶的福得到的,不满一岁那年,孤俊去异地农场劳改,孩子他娘要到田地里出工,孩子没人照顾。
孩他娘实在没得整,拿着镰刀下田割谷前,把他放进摇窝里,跟一直不待见她一家人的老奶奶打了声招呼,让帮忙照看一下。
人常说就算大人有什么错,孩子还小能有什么错?毕竟是她嫡亲生儿。
哪晓得她生死不管不顾,正值夏季,太阳毒得狠,火辣辣的直接射到小脸蛋上,孩子眼睛受不了拼命地哭,直到母亲放工回来看见,摇窝连挪都没挪半步。就这样,他左边的一只眼睛珠子从此长斜了。
不说别的,仅这一点就占了赢得,可以说配男方是绰绰有余。
那日子一到饭点,老大出工回来逮着才十一岁,最小的老弟就急不可耐地抱起来,接着举高高,在自己胸前背后翻筋头,大的小的都开心得不要不要的。
好在有公社一把手出面作媒,老两口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说不出口。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面子得给,不根本不可能给自己找不自在。
两个年轻人相谈甚欢,家里大人明事理也好说话,女方没狮子大开口要彩礼。倒是男方不得意思活,主动为未来的儿媳置办了一身结婚穿的新衣服,年前婚事就顺顺利利办妥了。
很快有人带来口信口,说是局长让他亲自去城一趟,当面跟他谈谈具体补偿事宜。
他这才知道,原来平反这事是大庙学校那位叫佐汉的学生,他跟先生父亲同名,在大庙上学那会总是稍稍不好意思叫这个名字,还是先生大度从不计较,更没为他改名,给了他一直延用至今的勇气。
这次是他在背后帮他操办的,他由公社书记升任为农业局长没两年,了解各方面信息比下面普通老百姓要方便得多。因此,为了给老先生一个天大的惊喜,就悄悄地到相关部门跑了跑腿。
只是涉及到补偿及孩子们农转非,转户口问题得由本人到场签字画押才行。
补偿倒很好说,根据年限算下来有两万千多元,妥妥的万元户。
关键是他名下共有五个子女,其中女儿最大,如今都三十好几了,再说早己结婚生子了。考虑到农转非指示有限,卡得比较紧,好不容易为他争取到四个名额。刚好把他四个儿子的户口解决掉,常言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各顾各的千百年来已成常态。
另外,重点是他还有两个小点的儿子没结婚成家,一旦由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将来安排工作,在城里上班,到那时找两个城里的媳妇就容易多了。直接逆袭实现华丽转身,至于先生与师娘老有所依一点也不用担心。
虽然说老二已经结婚了一两年,毕竟年纪不大,等手续办下来,接父亲的班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