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离开了,偌大的沙丘行宫中,心情沉重的齐乐人又静坐了一会。
月光海被他放在咖啡杯的旁边,他盯着花看了许久,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揪下了一片花瓣。
话疗太累了,他也需要被话疗。
宁舟的幻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旁,英俊的脸上那双冷静的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好久没有召唤我了。”
齐乐人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委屈,他怀疑是自己对宁舟的滤镜新增了语气辅助功能,但是下一秒,宁舟的话就打消了他的猜测——不是语气辅助功能,是直接开了幻视效果!
“我很想你。”宁舟认真地说道。
齐乐人当场幻视了一只三天没见到主人的大狗狗在眼巴巴地看着他。
有——那——么——可——爱!
齐乐人晕乎乎地什么都交代了:“我也每天都想见你,但是担心花瓣会用光,总是提心吊胆。”
“抱歉,要是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眼看着大狗狗的耳朵沮丧地耷拉下来了,齐乐人哪里把持得住,立刻温言软语地哄了起来。他对自己的哄人水平很有自信,但是万万没想到宁舟看起来更沮丧了!
齐乐人百思不得其解,急得冒汗,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问宁舟。
宁舟低声说道:“明明没有帮上什么忙,还要你来安慰我……”
他总是为自己不能为爱人做更多事而沮丧。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为齐乐人解决所有的麻烦,让他不用为任何事情烦恼。
这一定是天使,齐乐人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他这位职业是魔王的伴侣是天使!
齐乐人花光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没有沉迷,而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靠。
“咳咳。”他咳嗽了两声,调整到审判所齐先生的状态里,准备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友力,“不需要你来救场,这是一件是好事呀,说明目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不相信我能自己解决麻烦吗?”
“不,当然不是。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你一直都很可靠。”宁舟真诚地说道。
“……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齐乐人忍了又忍,可是听到宁舟这句话的时候,他实在克制不住这种冲动。
“?”
“过来一点,坐下来,对,就坐在我对面。”
宁舟困惑地在小圆桌上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的齐乐人,一脸不解。
齐乐人双手撑在桌面上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宁舟的嘴唇上虚虚地亲了一口。明明碰触不到身体,可是那从灵魂中泛起的酥酥麻麻的喜悦,他们好像亲吻到了彼此的灵魂。
“你这么可爱是犯规的!”齐乐人一本正经地对着他高大英俊外形和可爱完全不沾边的伴侣,放下了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等把你救出来,我一定要把你亲到嘴唇红肿,喘不上气!”
几乎是一瞬间,宁舟的耳朵到脸颊都红了。
可是每次喘不上气的人都是你,他在心中小声顶嘴,可是看着齐乐人“气势汹汹”“信心满满”的样子,他乖巧地保持了沉默。
明明可爱的是他才对,宁舟心想,可爱得想让他把他圈在怀里,像是膜拜一样亲吻遍他的每一寸肌肤。假如他受不了地哭起来,就含湿他的睫毛,将他的眼泪也吻去。要温柔地安抚他,也要贪婪地索取他,从修长的手指到有一颗小痣的耳垂,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伴侣的任何一处都不放过,他渴望他的全部。
只有这样,他心中那股永不熄灭的疯狂的渴望才会得到满足。
这是他永远不会告诉齐乐人的秘密。
………………
深夜,下城区的一家酒馆中。这里已经被人包场,没了那些粗野但是热情的平民酒客,这里显得过分寂静。
一身黑袍的黛茜坐在吧台前,身边是狐狸。
他刚刚刮干净了脸上的胡渣,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了许多。此刻他喝着掺水的劣酒,心神不宁地反复看挂钟上的时间。
“怎么还没来?”狐狸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几个小时前,他家的门缝下被人塞了一份信,上面是维特的笔迹,约他今晚在这家酒馆里见面,说是要解释他这些天失踪的事情。狐狸在确认了信件里的暗号后,把这件事告知了黛茜,准备一个人去见维特。
黛茜出人意料地提出要陪他一起去,狐狸大吃一惊。黛茜是反抗军的头领,而维特可是梅菲斯特的近臣,他很可能认得出黛茜。
“只是陪你过去,我不会和维特见面的。等他来了,我在附近等你们谈完,然后一起回基地。”黛茜说道。
“你有事瞒着我。”多年的合作关系,让狐狸立刻觉察到了黛茜的异常。
“我不想欺骗你,但是我暂时不能告诉你。”黛茜说道。
狐狸越发疑惑,他盯着黛茜看了许久。面纱下,因为多年来替别人吸收疫病承担诅咒,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不祥的黑斑,唯独她的眼睛依旧美丽如昔。
“你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也对你付出了所有的真诚。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狐狸问道。
一闪而逝的痛苦爬进了黛茜的眼睛里,但她最后也没有回答。
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有人敲了敲酒馆的门:“黛茜大人,街口的哨卫来信号了。”
这意味着维特来了。
黛茜提着黑色的长裙站了起来:“我在外边等你。”
她走出了酒馆,在预定的位置藏身,在确定维特走进了酒馆之后,她从裙子掏出了武器。那是一把用旧了的枪,装填了特制的子弹,里面每一颗都浸泡过她的诅咒之血。哪怕子弹只是从目标的皮肤上擦出一个伤口,血液中的诅咒也足够致命。
她站在窗外的隐蔽处,左脚踩上了一个木箱,微微弯下腰。从她的视角能看到维特和狐狸的后背,这是一个适合瞄准和暗杀的绝佳位置,来自齐乐人的指点。
枪口对准目标,手指扣在扳机上,只差轻轻一按。
这一刻,黛茜的脑中回想着齐乐人的声音:“今晚的事,不要预先告诉狐狸。你的任务只有一件:假如维特拿出了一把金色的刀想要杀掉狐狸,在他动手之前,抢先杀了他。但是切记,你的枪口对准的是一个摇摆的灵魂,不要贸然审判他。真正审判他的人,也许是他自己。”
………………
夜晚,诺亚王宫的花园中,来来往往的仆人们步履轻盈地走过,他们是一群会说话却经常假装不会说话的工具。这里不会有个性张扬的工具,因为那样的工具总是很快就消失在了宫廷中。
宫廷的礼仪让工具们学会保持安静和谦卑,最好永远把目光放在自己的鞋子上,而不是注视那些高人一等的贵族们。
但是花园中美好的一幕让来往的工具们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
艳名远播的茶花女轻摇羽扇,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眉毛间的妆片亮粉在月光与灯火中闪闪发光,她看了一眼对面的一头白发的领域主,又看了一眼棋盘旁边的计时沙漏。
沙漏中宝石碎屑与金粉充作砂砾,正在飞快地流逝。
“需要悔棋吗?”白发的领域主含笑问道,他神情温柔,语气体贴,耐心十足。
这样一位绅士,真是所有女人心目中完美的情人。然而,坐在他对面的茶花女性别为男,对他完美外壳下漆黑的真相心知肚明。
“论下棋,我可不是你的对手。”齐乐人放弃了在棋盘上挣扎,干脆地认输了。
输棋不输局,他又不是输不起。
和苏和面对面打交道是一件十足吃亏的事情,一不小心就被他“降智打击”,他自带的技能卡太可怕了。以齐乐人对苏和的了解,他不至于在下棋这种事情上动用技能,但是……
但是他齐乐人就是棋艺很差怎么了?!
他唱歌也很烂啊!
还不许人有一二三四五个缺点吗?
齐乐人心安理得、理直气壮,他的“棋友”正把棋盘上的棋子归位,温文尔雅地问道:“再来一局?”
“免了,把棋子放好吧,一会儿还要用呢。”齐乐人手里的羽毛扇摇得飞快,堪比猫咪不耐烦时挥动尾巴的速度。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在花园里面面相觑,这副场景恐怕不太合适,总得有点风雅的活动:下棋、弹琴、跳舞……嗯,或者谈论哲学?”余烬微笑着提议。
齐乐人冷笑:“我们不是正在讨论哲学吗?”
的确,他们此时正是在验证各自的人生哲学。为了公平,他们帮维特甩开了梅菲斯特的眼梢,以免这位领域主的打扰。
至于他们两人,他们互相监督,均不插手——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这就是为什么深更半夜他们在公共场合打发时间。
这里是梅菲斯特的地盘,这位不知道在哪里夜夜笙歌的领域主是这场比试的裁判,尽管他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但是不知情,不妨碍这位裁判唱着歌朝他们走来。
妆容妖冶诡异的魔术师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搂着柯特医生,醉醺醺地唱着某一段歌剧,即兴地把自己要说的话用歌剧的曲调唱了出来:“哦,亲爱的余烬,亲爱的玛格丽特……下棋是多么无聊的游戏啊,为什么不来打牌呢?”
说着,他把柯特医生按在了椅子上,自己在最后一把空椅上坐下,魔术般地变出了几叠扑克牌:“来吧,我们来打牌!我有预感,今晚我能赢得盆满钵满!”
柯特医生好奇地看向余烬和齐乐人,齐乐人则假装不认识这位二周目的老熟人。
梅菲斯特显然喝多了,浑身酒气熏天,要命的是酒气里还掺杂着浓烈到刺鼻的香水味,肆无忌惮地奔向三位受害者的鼻子,让人不禁怀疑他刚刚在衣服上倒翻了他的香水瓶。
在浓郁的酒气和香水味中,余烬嘴角微笑的弧度淡了几分。
至于齐乐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扑克牌:该死,一个交际花随身带多少钱比较合适?三把之内就输光出局会不会太丢人了?论打牌他从来也没赢过啊?!
或许这一刻,两个宿敌的脑中有了同样的念头:
——不如,早点把梅菲斯特做掉吧?
“阿嚏——”梅菲斯特打了一个喷嚏,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有点儿冷,让他背后发凉,也许是夜晚海风的关系吧,不过没有关系,他可不像脆弱的凡人一样有生病的苦恼。
再过不久,他甚至能够超越如今的极限,成为永生不死的世界意志。
啊,姬晨星,这早就该死的、不知道躲藏在哪个阴沟与下水道里的家伙,必须尽快捉到他。
披着茶花女伪装的“姬晨星”,与披着余烬外壳的苏和对视了一眼。
好吧,先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