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他有能骗过贝尔摩德的演技的信心。”
或许是巧合,亦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在这么对雪野信甫说的时候,加户祝一绝不会想到,他极为担心却无从制止的事已经悄然发生了。
——
某家超市内,一位眼底有些许青黑的青年打着哈欠,像其他来这里购物的人一样,推着购物车在货架之间来回走动,挑选着自己需要的商品。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可以了。”
在将一袋盐丢进购物车后,泽田弘树嘟囔着,从兜里拿出有些皱了的购物清单,视线在车筐和清单之间来回转换。
“我看看,酱油、醋、盐、鸡精,还有……”
待目光触及购物清单上有些凌乱的“蜂蜜”“白糖”等字眼的时候,泽田弘树一下子噤了声,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而他脸上那张强作平常的面具也在一瞬间崩解,残留的碎片与重见天日的悲伤和痛苦杂糅在一起,让他的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
其实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应该的,泽田弘树在心里对自己说,虽说他不记得自己在列清单的时候有写下“蜂蜜”和“白糖”,可是,自哥哥殉职以后,他一直忙得脚不沾地,直到今天才稍有喘息,会记错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所以说啊,都是他的错!
想到这里,泽田弘树的右手猛地握成拳,狠狠砸在了购物车的扶手上,震得购物车钢啷作响,引来了附近其他人的注意。而那个在他们眼中有些怪异的人却没在意他们眼中的疑惑,顶着他们探究的视线,快速离开了他现在所在的位置。他们不知道,就算是这样,这个人也丝毫克制不住那些能把自己逼疯的念头。
如果他那时拒绝了工藤新一的要求……
如果他那时没有去探查那个电话号码……
如果他那时有好好听哥哥的话升级防火墙……
说真的,好痛啊。
火辣辣的灼烧感顺着手臂一路蔓延到了到心里,却还是比不上在那其中游荡的悔意。
抬头,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地走到了选购甜品原料的地方,泽田弘树自嘲一笑,缓缓抬起手,冷漠地看着自己因为剧烈的撞击而变得通红的手掌根部。
跟哥哥被烈火焚身的绝望相比,我现在这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会来到这里补充他现在根本不在意的生活必需品,也只是因为不久之前有人要求他好好照顾自己而已。
可是除了哥哥,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让他只见了两面就颇为在意呢?哪怕他们因此有了两回短暂的交谈,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哥哥已经殉职了,他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泽田弘树低垂着眼,机械地从架子上拿下一包白糖,完全没听到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哎?这不是弘树君吗?最近比较少见了。”
有人拍了拍泽田弘树的肩膀。
“是小梓啊。这么一说确实呢,我最近有些忙,都顾不上去店里坐坐了。”
而几乎是在肩膀被拍到的瞬间,即便是还在悲伤的世界里徘徊,不久前才养成的条件反射也让泽田弘树勉强将自己的情绪压在眼底之下,看向对方时已是一副在常人眼里极为寻常的温和笑容。
“你来这里,是为了采购食材吗?”
“是啊,做甜品的材料几乎都用完了,加上店里现在又没什么客人,所以店长就让我来这里买一点奶油之类的东西补充一下。”“榎本梓”眨了眨眼,语调轻快。
眼底青黑,脸色苍白,还有因为突然被打招呼而没有及时收敛的悲伤……若这一切都是泽田弘树伪装出来的,那么泽田景略这个弟弟,可能并不比他那个滑不溜秋的哥哥好对付。但如果是真情实意,那么……
“说起来,不知道景略先生现在旅行到哪里了呢。弘树君你知道吗?”
在聊过一会儿后,觉得火候差不多的“榎本梓”双眼闪烁,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哥他……没有打电话回来。”
话题突然从日常,泽田弘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按照预先想好的说辞回答道。
除了当时在场的还有瞒不过去的人之外,对于其他人,泽田弘树将他哥突然消失的原因解释为:他哥突然决定独自出门旅行。
而得益于他哥多年来在他们心中的偶尔会突发奇想并且执行力很强的形象,除了当时在场的和瞒不过去的那一部分,他这副临时编造的说辞倒也没引起这两类之外的人的怀疑。
不过说起来,哥哥是不是早就预见到会有这一幕了呢?
直到现在,泽田弘树才稍稍想通了一点,为什么在他刚来日本的那一个星期,他哥会像是着了魔一样——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哥那时的表现让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形容词——压着他进行特训,甚至把他的综合素质硬生生拔高到了一个他原以为自己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但是,这远远不够。
对此,当事的两人,年长的那个心知肚明,年幼的那个一无所知。
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年长者对年幼者的情报封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并反击一定会有的觊觎和试探,那么越珍贵的情报,也越是会成为促成悲剧的催命符,即所谓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诶?就连弘树君你也不知道景略先生在哪里吗?”“榎本梓”惊讶道。
“是啊。我哥那家伙,不主动打电话回来就算了,连我给他打电话居然也只是语音信箱而已。”泽田弘树摊了摊手,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如果,哥哥真的只是独自出门旅行就好了。
一想到这一点,泽田弘树的眼神便不可避免地暗了下来。而这细微的变化,也被一旁注视着他的“榎本梓”尽收眼底。
这副黯然神伤的姿态,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没关系啦,按照景略先生的性格,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榎本梓”脸上的笑容有了几分真实的味道。
至少从泽田弘树的表现来看,泽田景略还活着的可能性并不高,她在心里暗想,而若这之后她从那两个人的身上也能得出这种结论的话,那么就基本可以确定,泽田景略确实已经死亡了。
话说回来,稍一浏览天蝎宫叛逃前传回来的情报,便可轻易得出泽田景略自幼就极为疼爱自己的弟弟的结论。按常理推断,今天距那场爆炸发生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如果这位极为疼爱弟弟的哥哥真的还活着,那么即使有mss探员的身份在前,他也应该会有所行动,而不是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并任由自己的弟弟这样一天天地浑浑噩噩下去却什么也不做。可是,看泽田弘树的表现,她又完全找不出能支持这种推论的证据。
“说的也是。”泽田弘树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内心的悲伤正让他脸上那勉强维持的平静逐步崩解。
如果是哥哥的话,他会更从容,而不是像我现在这样狼狈。
“那个,小梓你来这边是要拿什么?我帮你吧。”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的泽田弘树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
“啊?哦,就最顶层那排架子上的进口蛋黄酱,麻烦你了。”
“榎本梓”抬头看了看架子,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她现在的身高刚好拿不到的最顶层。
“给你。”
“谢谢。”
半个小时后,附近一家新开业的甜品店内。
“好了悟,我们该回去了!”夏油杰一脸无奈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五条悟,后者此时正要求服务生再给他上一份他刚刚吃的甜品。
“再等一下啦杰!我还没吃够呢!”
“但是雨已经越下越大了。”夏油杰无奈。
“雨越下越大才好啊,这样就不会有人来跟我抢限量版甜品了!”
“那个,先生……”服务生去而复返,脸上还带着满满的歉意。
“嗯?什么事?”
“没关系,我这里正好有多做的一份。”
“老板?你不是说……”今天会一直待在家里休息吗?
“你去招待其他客人吧。”藤野泰男粗暴地打断了服务生的话,同时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是。”
虽然心有疑惑,但服务生还是按照老板的命令离开了。
“喂,你是谁啊?”五条悟眯了眯眼,露出一副被打扰的表情,语气也十分不善。
嘁,就算你做了伪装也没用,烂苹果。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藤野泰男,之前有幸得到过五条先生和夏油先生的朋友泽田先生的帮助。”
“我想起来了,你是之前我在景略那里见到的那个……”已经从五条悟的态度上发现问题的夏油杰先是作恍然大悟状,接着在说到最后的时候有意拉长了声音。
“是的,就是我。”
果不其然,“藤野泰男”直接接着夏油杰的话,笑着微微点头。
“哦,原来是之前在景略那边见过的显老的娘娘腔啊,你有什么事情吗?”五条悟眉尾上挑,语气夸张,表情烦躁,完全不掩饰自己的不喜。
哼,要不是川之前有交代过……
“呃,娘娘腔?”
“藤野泰男”表面看起来有些尴尬,而内心则是……
“他”有意忽略了在“娘娘腔”前面的那个对外貌的形容词,因为这会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三年前在人鱼岛上,在误以为自己即将被富特尼杀掉后被他居高临下地建议多吃点维生素b的事。
“好了悟,差不多行了。”夏油杰向五条悟使了个眼色。
“不好意思,请您见谅。悟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心情不太好,所以有点口无遮拦的。”夏油杰转头向“藤野泰男”解释道。
他刚才兴高采烈吃甜品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心情不太好。
“藤野泰男”的眼神阴沉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
“是这样啊。”
“他”原本是想借题发挥,但既然人家已经给了一个说法并道了歉,那“他”也不好再抓着这一点不放。
因为若是引起他们的怀疑就麻烦了。
一个是与组织敌对的诅咒师组织盘星教的教主,一个是传承了千年之久的五条家家主,“他”目前正在交谈的两个人都是极为自我的人,他们自身的性格和身后的势力便决定了他们根本不会也不可能受制于所谓世俗的眼光或是舆论,而他们彰显的实力和无数的事迹也证明了他们完全不需要惧怕所谓的暗杀。
所以,一番“宾主尽欢”之后,二人带着“藤野泰男”赠送的甜品离开了这家店铺。
“杰,刚才你和那个烂苹果都笑得好假!”
走出好一段路之后,五条悟才嘟着嘴抱怨道。
现在的他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夏油杰身上,像是一只偷懒不肯走路的大猫猫。
“好了好了,川之前不是就跟我们说过嘛,那个组织会派人凑到我们身边调查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谁知道会是那个烂苹果啊!”蓝眼猫猫一脸不高兴。
一想到被自己划进保护圈的挚友不惜冒着迷失自我的巨大风险也要
越想越气的蓝眼猫猫用力跺了一下脚下的水洼。
“喂,悟,我没有无下限。”走在旁边的夏油杰一边叹气一边躲开了猫猫无意识的物理攻击。
“哦,我忘了。”
“……”
“不是吧杰,这就生气了?”
“我不是……悟,你看那边巷子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川?”夏油杰张了张嘴,还是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五条悟好奇地顺着夏油杰手指的方向,果真在一条密闭的小巷里看到了一个穿着长风衣的人靠在墙边。
他闭着眼,仰着头,雨伞被他丢在脚边,内面是一颗火红色的巨大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