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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褒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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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就在五月的最后一次朝会过后,董卓忽然转身再次入殿,身边跟着吕布和一队护卫的兵士。

刘协看见董卓进殿,连忙抢先说道:“太师免礼。”

董卓“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大摇大摆地走到一侧坐下。

“我等拜见太师。”

当值的侍中们小心翼翼地上前行大礼拜见董卓,随后退回到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董太师怎么来了?”

“又要迁都了么?”

“长安也会像洛阳一样破败吗?”

“请慎言......”

董卓最近并不经常进入皇宫。事实上,他在两个月前曾经试探性地折腾了一大堆逾制的事情,舆服、名位、以及在长安的皇宫里摆谱,不过自从他发现朝中的反对者太多、代汉篡位为时尚早之后,他就不再怎么入宫了。

就好比没有人会真的认为青盖的车驾比之黑盖车坐起来能舒服多少,这两种规制的差别仅在于其中含义不同而已。董卓虽然可以随时随地入宫仗势欺负一下汉室,可是到底他目前还得对着皇帝自称一句“老臣”,名不正言不顺的,回来还要被蔡邕、王允那一堆人轮番地劝,多少有点别扭,

董卓没心情再去宫里找不痛快,反手就安排了董璜负责盯着小皇帝,他自己成天只窝在太师府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除了上朝之外,包括刘协在内的这群年轻人已经很少在私下的场合里见到董卓了。

“今日朝议迁都之事,老夫看见陛下与司空种公似有不豫之色?陛下,须知逆贼赵王来势汹汹,如今可不要因小失大,致使皇威蒙尘呀!”

此时殿中,董卓开门见山,他就是过来警告兼拉拢刘协的。

他已经接到了散关杨定和华阴皇甫嵩两处的告急,几天前又刚刚被伍孚行刺,而这个时候成都的消息即便通过最快的快马往返长安也需要十几天,一切进展都主要靠猜。在这么要紧的时候,董卓实在是没有心情去搞定那些在朝会上反对迁都的大臣。最好小皇帝能跟他合作推行此事,否则他就算不顾及蔡邕王允这些倒向他的士人的看法,也只好大开杀戒强制迁都了。

刘协这两个月过得很不好。董卓之前一直都在试探篡位的可能性,刘协对权力最为敏感,岂会看不出来?自从四月份董卓进位太师之后,刘协甚至每天都在担心会不会一觉醒来董卓就成了王莽第二。

董卓见刘协半天没说话,顿时面色不善,语气有些阴毒地、充满暗示意味地说道:“皇帝颇思清河王、勃海王之事否?”

刘协面色微变,连忙出声:“太师所言自然有理。”

董卓讲的是两桩颇为著名的东汉皇家政治斗争。清河王乃是指的刘蒜,这位当年曾经两度被大臣议立为帝,都被那位掌权的跋扈将军梁冀否决,最终在汉桓帝初年受谋反案牵连流放桂阳,于途中自杀。勃海王则是汉桓帝的亲弟弟刘悝,在汉灵帝即位之后被王甫和段颎诬陷谋反,最终在狱中不堪拷打,被迫自杀,妃妾子女百余人皆死于狱中,傅、相以下,以辅导王不忠,悉数伏诛。

当然,比起前朝那些身不由己的宗室藩王,更能让刘协感同身受的其实是何家的倒台和刘辩之死。没有了权力,王公也不过是待宰的鱼肉。

失去皇位的后果是多么不堪设想,以至于他本来恨透了董卓,然而跟被刘寿逼迫退位的结果比起来,好像搬去董卓的老巢里住着也不是那么地不可忍受?

刘协已经尝到了权力的用处,如何还能停得下来呢?他是天子,他也必须是天子,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百官的支持。只不过,他还不知道的是,董卓的最终目标并不是因为遇刺了所以要把政治中心迁去郿坞,而是打算从郿县南边的褒斜道入蜀,把朝廷整个搬到汉中去。

此时一名侍中出声问道:“太师,不知何人要同去郿坞?朝廷百官与庶民都去么?”

董卓眼皮都不抬一下,面朝刘协慵懒地靠坐着,口中说道:“百官与家眷尽数随驾迁都。”

他此时还没打算跟朝廷说实话,只想着赶紧忽悠百官启程出发,等到时候官员、家属、行李都全在他控制的队伍中,再直接转道入蜀,也就不怕长安城里行刺他的那些坏人、以及姻亲故旧遍天下的士族朝臣设法阻挠。

刘协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很多个念头,配合董卓的话,他的亲信们在长安经营了一年的势力又要化为乌有了;不配合的话,万一董卓真的被其他缓过来的大臣们弄死了,等到刘寿打过来他也没什么好下场。刘协心里已经准备答应了,但是面上还犹豫着:“太师可否再宽限几日?”

“陛下为何拖延?”

董卓眯着眼睛,用一种饱含审视的目光看着刘协。

这个十一岁的少年天子并不是一无所知的稚童。相反,他很聪明,会判断且有决断,能设法送刘和出京,也能藏住他的亲信种缉,是个能够让不少忠臣倾心的英明之君。当然,董卓的政治使命之一就是削弱皇帝的影响力,注定是要雪藏“皇帝聪明”这种说法了。

刘协毕竟年幼,他可以面对乱兵不弱威仪,却不可能不害怕权臣董卓,这是一种在权力驱动下的本能。“太师,迁都频繁,恐怕有损威仪,需择一大吉之日......”

董卓很快就没有了耐心:“皇帝不要自误,早早降诏迁都至郿,老夫使人择吉日就是了。”

刘协听见董卓连称呼都改了,赶紧一口答应:“就依太师。”

很快,一封草诏就被送到了董卓手上。

“请太师过目。”

“嗯,不错,让尚书台立即下诏。”

董卓满意地起身,也不跟刘协行礼,直接不告而退,带着吕布等人浩浩荡荡地回府去了。

......

太师府。

“臣等拜见太师!”

董卓刚一回府,王允、蔡邕、刘艾、黄琬等人已经齐聚在他门口,等着登门拜访。

此时已是盛夏,烈日当空,这些重臣们的车驾再怎么高级也不可能有空调电风扇的效果,等着董卓的这一会,众人已是汗流浃背。

“诸公,请进,请进!”

董卓“哈哈”一笑,赶紧把众人请进室内,叫家仆摆上了冰盆。

众人依次解下佩刀入内,坐定了下来。

董卓问:“诸公所为何事啊?”

刘艾率先开口说道:“禀太师,臣等皆是来议迁都之事的。”

董卓顿时作色:“迁都已经下诏,有何可议?”

“太师,”蔡邕赶紧劝解,说道:“今明公威德,诚为巍巍,然累次迁都,众议惶惶。愚意以为,宜须安抚吏民,然后行之。”

董卓一向敬重蔡邕,闻言便收了怒容,平心静气地问道:“如何安抚?”

蔡邕道:“长安妖异者,阴盛侵阳,臣下逾制之所致也。前春郊天,公奉引车驾,乘金华青盖,爪画两轓,远近以为非宜。”

董卓又不是真心有多稀罕那辆车,在迁都大计面前这些都是浮云。听见蔡邕这么说,董卓顿时哈哈大笑:“伯喈之言有理!来人,给老夫改换皂盖车。”

王允和黄琬对视一眼,暗道坏事。他们到目前为止的思路还是打算向董卓争取出去领兵之权,本想借着迁都的时机提出了,谁想蔡邕竟然先说起这点细枝末节的东西来了。

王允连忙拱了拱手,说道:“还有一事,须请明公定夺。”

董卓问:“何事?”

王允一本正经地忽悠道:“前汉园陵皆在西京,若以灾异而弃先皇之陵,必致大祸!需置一大将守之,四时祭祀,列筮人祝祷,方能护佑安宁。”

董卓皱了皱眉,这几天那些房屋自坏、宫门起火的“异象”本就是他的杰作,他当然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灾异。

然而凉州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迷信,董卓年轻的时候并不把鬼神之说当回事,随着年纪大了,却越发地信了几分。听见王允这么一说,董卓自己心里也有些犯起了嘀咕。

此时长安城里董卓的部下只有胡轸和吕布两个中郎将,以及少数几个校尉。胡轸的部曲现在只剩下了几百人,董卓几乎就当这人不存在;吕布除了贴身保护董卓之外,手里管着并州兵数千人,主要都是丁原的旧部。

还以另一支千余人的并州兵归张辽统领,是张辽当年奉何进之命征的兵,回来之后就顺势归在了董卓名下;而在长安附近,还有两个凉州来的校尉李蒙、王方,各自领着几百人屯驻在外面。

董卓听了王允的话,立即在心中盘了一圈这些靠谱或者不靠谱的部曲,准备选出来一枚弃子留在长安图个吉利。

“唔......子师,可有什么建议?”

王允就等着这一问,立即说道:“子琰公(黄琬字)素有勇略,前年还剿除过曹操的叛乱,持国毅重,太师何不以黄公为将,使之驻守西京?”

“司空么......”董卓沉吟了片刻。这黄琬身上还有一层关系,他的姑姑黄氏正是刘焉之母,虽然黄氏已经故去多年了,可是若让黄琬跟刘焉联络上的话,董卓也不太能安得下心,不如就把此人留在关中好了?

“好,那就以司空为前将军,镇守长安!还有,长史速去拟一个名单,牛辅、吕布、杨定,都可以封为将军,其余部众皆有升赏。”

加封凉州将校绝不是王允愿意看到的结果。王允投给了黄琬一个无奈的眼神,两人一起拱手答了句“是”。

往日里他们劝十句董卓才能听一句,谁成想今天董卓不仅什么都听,还自己举一反三起来了。

这边刘艾应了差使,董卓又说;“长史,速速使人择定迁都吉日,届时老夫再与诸公同饮。”

刘艾回道:“是,太师。”

“哈哈,好,好!”董卓笑着一挥手,起身把这几人都送了出去。

......

此时在长安西线的战场上,那位董卓的部将杨定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自从四月底贾诩用离间之计俘虏了徐荣之后,相似的劝降信就像雪片一般接连飞进了散关城中。

而比起那些书简上刻着的诱人的名利,更让散关守军的中层士官们心思浮动的则是杨定日益严重的多疑猜忌。好在杨定乃是凉州大人出身,很多部曲都是他多年的亲信,不然这支队伍恐怕早就四分五裂了。

五月中旬,杨定部下有人投降了贾诩,趁着轮值的时候在夜里悄悄打开了关门。傅燮让徐荣为前部,与叛变的守军里应外合攻破了散关。

杨定一边退守陈仓,一边派人分别往郿坞和长安求援。

到了五月末的时候,西线大军对峙的地点已经从散关转移到了陈仓城下,董旻带着四千叟兵与杨定一同守城。

傅燮军营。

过了散关就算是入关了。虽然还有一座陈仓城堵在大军的必经之路上,可是消息往来总比在山里的时候更通达了一些。

此时他们已经听说了刘焉儿子被关进郿坞监狱的事,也在陈仓城上见到了董旻和那支叟兵部队。这几人自然明白,刘焉已经跟董卓联合了,增援陈仓的叟兵可能还会越来越多。

陈仓城高池深,而随着又一次试探性的攻城以失败告终,盖勋有些坐不住了。

“我等堵在陈仓都快十天了,再不去强攻,过几日敌逸我疲,就该是守军来攻我们了!”

“元固公,勿急。”傅燮连忙劝住了他。

沮授也说道:“昨日那董旻突然现身陈仓,我军士气低落,此时不宜再次进兵。”

“还是再等等。”贾诩已经从董旻的出现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依我之见,长安必有大变,不出数日,陈仓城内军心自乱。”

沮授和盖勋几乎是异口同声:“左将军董旻?”“文和是指董旻?”

董旻赶到陈仓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按照距离推算,很可能此人本来就在郿坞而非长安。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使得董卓把最亲信的弟弟派去了郿坞呢?

傅燮问道:“文和,何以笃定是长安有变呢?”

贾诩想了想,给他们讲了一个排除法:“你们这样想,郿坞自身不太可能生变,东路那边华阴一时也难以攻克,因此能有变数的要么是蜀中、要么就是长安。蜀中的叟兵本就是董卓威逼刘焉而得,不会需要董旻亲自出马,如此算来,就只有长安生变这一种解释了。”

沮授接道:“推算下来确是这般,可是......若长安生变,董卓为何不在长安镇压,反将亲信大将派往郿坞?”

“是了!”

贾诩突然一拍手,笃定地说道:“或许董卓将会弃守长安而逃了。”

盖勋顺势问道:“若失关中,董卓还能逃向何处?”

另外三人同时脱口而出:“褒斜道,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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