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如期而至,夜幕将要降临的时候,就听见远处传来鞭炮的“噼啪”声,只是因为隔得太远,所以听来并不是很清晰。那种欢闹的声音一直未停,到天色刚暗下来之时,小小的城市已经被各种颜色的光彩所包裹。
那些五光十色的烟火带着长长的尾巴,直冲到天空,最后燃成一个美丽的花朵,之后幻灭,只剩下一抹淡淡的青烟证明它曾经的存在。
我趁着妈妈在厨房包饺子的时候将弟弟喊到屋子。
弟弟奇怪地站在床前,直到我将那个小盒子从抽屉里拿出来,他在恍然大悟,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惊喜兴奋之情。他抱着盒子,大声尖叫,不停地说着:“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夏阳,怎么了?”
弟弟闻声,抱着盒子冲到厨房,对妈妈说:“妈,你看!你看!姐姐送给我的!”
妈妈看见跟在他身后的我,问:“你送他的?”
我笑着点点头:“嗯。”
“你哪里来的钱?”妈妈继续追问着。
“奖学金。”这是我在心里早已构想好的理由,还好妈妈对学校并不是很了解,所以很轻易相信了我的话。她欣慰的点点头,对弟弟说:“喜欢就穿上吧。”
弟弟于是又跑到客厅,穿着新鞋子满屋子乱跑。
妈妈不禁笑着嗔怪道:“这孩子。”
过年的原因,晚饭比以往都要丰盛,桌上摆满了饺子,看得人垂涎欲滴。
我和弟弟端坐在桌前,直到妈妈说了一声:“快吃吧。”才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吃起来。
妈妈却没有动筷子,坐在旁边看着我们,突然咳嗽起来。
我急忙放下碗,关切地拍她的背:“妈妈,没事吧?”
“没没,”她在咳嗽的间隙间摇摇头,“不用担心。”
“药呢?”我站起身,“药放哪了?”
妈妈已经咳得脸色煞白,却伸手招呼我坐下:“家里没有药了。”
“怎么不买呢?这会药店也该关门了。”我问。
妈妈沉默了一会,说:“前一段时间我看病好一些了,就没买。”
“怎么那么不小心啊?”我心疼地看着她。
她冲我笑笑:“这不是……想给夏阳买鞋子吗,谁知你给他买了,也好也好。”
我听见坐在一旁的弟弟突然没了声响,奇怪地转过头看着他,他呆愣地端着碗,两只眼睛沁满了泪水。眼泪从他眼眶中流出,他迅速放下碗擦了一把眼睛。
“这孩子,哭什么呢?”妈妈不解地问。
我微笑着转过头看妈妈:“他若是想哭,就让他哭吧。”
然而弟弟没有再哭,他站起身,伤心地说了一句:“妈妈,我错了。”然后“扑通”一声跪下了。
妈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惊慌失措地想站起,被我按住,我趴在她耳边轻声说:“他是为自己之前的任性自责呢。”
妈妈欣慰地笑了,对弟弟说:“你不生妈妈的气就好,快起来吧。”
弟弟这才抽噎着起来,妈妈也不怎么咳嗽了,大家其乐融融地坐在桌子边,吃饺子。也许这就是过年的味道,四周都洋溢着幸福与美满的感觉。
吃完晚饭,因为艳姐告诉我今天过年,她不开门的原因,没什么地方可去,所以我去找了欧西。
欧西显得比上次见面神采奕奕多了,还见到了小姨夫,他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落寞,但看到我还是热亲地招呼着:“麦秋啊,快进来吧。”
欧西把我拉进了小房,我关上门,背靠在门上,紧张地问欧西:“你告诉你爸爸那件事了吗?你要上艺校?”
“当然!”她笑嘻嘻地说。
我立即充满了责怪的情绪:“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你爸爸?”
“哼哼,”她不屑地说,“你有看到他反对吗?”
我回想了一下,小姨夫确实一直都是很平静的面容。是不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对什么都会觉得不在乎了?我有些悲哀地想。
“我都说了爸爸不会反对的。”她洋洋得意的说。
“那你有告诉他艺校的校长是小姨吗?”我急切地问。
她伸出食指摇了摇:“当然不会,不然我肯定上不了。”她把手指放在唇边,“姐姐,你要帮我保密啊,千万不能告诉爸爸!”
我只好无奈地点点头:“以后不要再这么任性了。”
“哇哦!”她尖叫着抱住我,“姐姐真好!”
我被她抱的喘不过气,只好将她推开。她笑盈盈地看着我,突然拉起我的手,向外跑去:“我们出去玩啊!”
我猜的没错,能让欧西以这种速度狂奔的人,果然是李瀑。他抱了大捧的烟花棒站在河边,像一只懒懒的树袋熊。
他看见我,招呼道:“麦秋姐。”
我看着他,开玩笑地说道:“不容易,终于分清性别了。”
他挠挠头。
欧西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烟花棒,扯着李瀑的袖子:“帮我点上。”
李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火机,引燃了那根细小的线绳。过了一会,烟花从纸筒中飞出,冲到了河面上,并迅速绽开了一朵金色的花,金色的火星落下的样子让人恍惚觉得像陨落在天际的流星。
我出神地望着,却觉得什么东西在碰我的胳膊,低头一看,是李瀑正拿着一根烟花棒:“你也玩吗?”
“不用了。”我摇摇头。
“姐姐,一起陪我玩嘛!”欧西举着烟花棒,转头撒娇似的对我大喊。
我只好对李瀑说:“好吧。”
李瀑把烟花棒递到我手中,点燃了引火索。
我和欧西并排站在河边,看自己放生一朵又一朵闪着光芒的花朵,它们在空中开出各种形态,然后迅速消失在视线中,却永远留在了脑海。我觉得自己的脸上一定染满了各种颜色的光线,那一定是种奇怪的样子。
痴神于这样的夜色,小城的上空仿佛也被烟花引燃了似的,泛着深沉的红色。
不知用了多久,我们才将那捧烟花放尽,欧西玩得很开心,虽然她总是笑盈盈的,但是很久都没感受到她这样的开心了。
我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什么人在偷看我们似的,抬头望向桥上,果然有一个人影,而那个人,我认识。
是小冲。
我看着正在说话的李瀑和欧西,说道:“欧西,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这么早就回去?”欧西问。
我点点头:“妈妈还在家里等着。”
“那好吧,拜拜了哦!”欧西冲我挥挥手,和李瀑走了。
我迅速奔向桥上,看见小冲还站在那里。他还在向岸边张望着什么,却不知我早已跑到了他身后。
“小冲。”我喊他。
他错愕地转过头。
“呵呵。”我笑着。
他也放松下来,于是说:“刚才路过这里,看见你在放烟花,正在想要不要跟你打招呼呢。”
“这样,”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怎么不回家过年去?”
“回家?”他看着我,随即神色黯淡下去,“我没有家。”那种悲伤的神色与我心中叛逆的少年格格不入。
“啊?”我愣住。
“我住孤儿院。”他平淡地说。
“对不起啊。”我慌忙道歉。
这次反而是他很宽容地笑了:“那有什么。对了,你家住这附近?”
“不是,这是我表妹家。”我对他说。
“那个长头发的?”他问。
我点点头,他说:“明晚艳姐就回来了,明晚你去吗?”
“当然了,”我说,“不然你会累得像跑堂店小二的。”
他尴尬地说:“那只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我说。
“那……不早了,我也回去了。”他转身要走。
“等等,”我对他说,“跟我走。”
我带着小冲绕到欧西家大院的后面,这里的人已经搬走许多,整个大院显得空空荡荡的。还好小时经常在这里玩,所以知道该从哪里爬上去。踩着几节水管,就很轻巧地爬到屋顶。
小冲也跟着爬上来,奇怪地看着我。
我缓缓站起来,指着远方对他说:“你看!”远处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放烟花,相互呼应,整个世界仿佛白昼一般充满了光亮。
小冲望着远处的烟花,没有说话。我看见他的眼里装满了各种鲜艳的光亮。
“哈哈,我们是巨人。”我试图挑起一些气氛。
“其实你的话也没有那么少。”他突然蹦出一句。
“那当然咯。”我笑呵呵地说,小冲看了看我,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是初一,妈妈同弟弟回了乡下。因为误了奶奶定的亲事的关系,妈妈怕我回去奶奶会对我做什么,所以让我留在家里,我也答应了。
冬天夜长昼短,白天很快就晃过。
晚上,我穿好衣服,如以往一样踏上了去大排档的公交车。
下了车,我又开始数自己的步伐,仿佛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一,二,三……
然而当我数到978时,却没有继续。因为我看见艳姐家大排档的门关着,门口只剩小冲一人焦急地站着。
我奇怪地跑过去:“怎么了?怎么没开门?”
“不知道,艳姐不知道怎么了,也不接电话。”他说着,又按下一串号码,听了一会又懊恼地挂下。
“那怎么办?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吗?”我问。
“对了!”他说完就是一阵狂奔,我迅速跟在他身后。
不知跑了有多久,只觉得好像很久很久,当他停下来之后我已气喘吁吁。他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着我:“我真傻了,怎么忘记叫出租车!”
“没事,快找艳姐吧。”我连忙说,总觉得心中有一个地方突突地跳动着,让我有种隐隐不祥的预感。
他听完后转身便钻进一小片居民楼,我跟在身后,跟着他拐了不少弯,最后终于到达一个黑黑的小角落,他抬头看着一个黑漆漆的窗户:“就是这了,上去吧。”
我默不作声地跟着他爬楼,不一会爬到了顶楼,他敲门,唤着:“艳姐,艳姐?”
没人答应。小小的门紧紧锁着,仿佛关押着什么即将爆发出来的真相,让人的心一直悬在半空,无比地焦急。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我问。
虽然楼道很黑,但我还是看见了小冲脸上满满的担心,他还在不停地喊着:“艳姐,开门!”
还是没人答应。
“不然冲进去吧?”他问我,我点点头。
于是我和小冲向后退了几步,他伸出一只脚,对着门猛得一踹,那扇门这才“吱呀”地缓慢被打开。
屋子里一片酒气,小冲熟练地打开灯。
赫然看见倒在房屋中央的艳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