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评选出这个世界上最不理智的人群,醉鬼们一定会拥有相当高的票选。
谩骂声从对面那几人的口中传出,江惟的目光在逃跑的女生的背影和正骂骂咧咧冲过来的人们之间转换了几次,确认了没有哪个色胆包天的醉鬼打算趁乱去追姑娘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扫了一眼唐子鹤。
在一群剑拔弩张的人中,一个穿着校服还端着馄饨一口一个的人,尽管已经站在了众人身后,却还是显得十分抢眼。
江惟没来由地觉得自己也应该端着碗多吃两口的。
这么眼巴巴地看着确实有些眼馋。
不过交给他冒出这些乱七八糟想法的时间并不多,醉鬼们靠近时或无意或有意地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在空气中混杂交融,最后充斥着鼻腔,让人的作呕感直线上升。
所以当一个瘦的跟个麻杆子一样的人挥着武器——同样从地上捡起来的啤酒瓶,朝江惟直奔而来时,他想也不想就伸手凌空抓住了空瓶,借力往身侧一拽,然后一脚踢中对方的腹部,将人踹了出去。
这一脚用的力绝对不小。那人被踹出去了几米远,还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看起来短时间内是很难再爬起来了。
罪过罪过,江惟在心里默默地作揖道,要怪也只能怪你的信息素是铁锈味,凑近闻个几秒钟就感觉牙都酸了,所以才用了这种粗暴的方式让你离我远一点。
他抽空往旁边看了一眼,叶飞阳现在的情况可比江惟遇到的要凶猛得多,毕竟刚才开口挑衅的是他,被侮辱的混子们当然会拿他作为主要的教训对象。
体内的酒精含量过高会让人的信息素无意识地散发出来,这些人已经快喝得神志不清了,自己自然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但作为正在交手的叶飞阳来讲,这一小片地方现在已经混杂了至少六种不同的信息素,即使是同样身为alpha,在这种环境中也会表现出不适,会本能地想要释放自身的信息素去压制对方。
但他也往江惟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默默地收起了这个念头。
妈/的,叶飞阳咬了咬牙,要不是不敢下重手直接拿着酒瓶子给人开瓢,他至于现在要憋屈地动用这种念头吗?又不是打不赢了。
江惟只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比月考时的感觉有增无减,只不过可能因为天气的关系,这次他并没有感觉自己的鼻子快冒血了,只是浑身上下都针扎似的疼,手脚都跟挂着几公斤的铁链一样沉重,已经明显跟不上头脑神经发号施令的速度了。仅仅只是因为反应迟钝了一秒,在堪堪躲过了对方丢来的两个瓶子后,他竟然重心不稳而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一直处于全场vip观战区的唐子鹤身边。
唐子鹤明明低着头在舀碗里的混沌,却像是脑门顶上长了眼睛一样,提前往右边挪了一步,避开了朝着自己飞过来的瓶子。
玻璃砸碎在街面上的声音清脆依旧,只不过这次伴随着的是另一个人的怒吼。
“唐子鹤你别吃了!”
江惟看到酒瓶和唐子鹤擦肩而过的时候,没来由地感觉到心脏骤停了一秒,现在对上对方无辜的眼神,心头更是冒出了一股无名火,且扩散速度极快,有熊熊燎原之势。
他甚至都来不及去想,如果刚才那瓶子真的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唐子鹤身上,自己会不会后悔躲了那么一下,就难得地开口朝着对面骂道:“你他妈是不是把自己喝失明了啊?!还是他妈/的真以为自己是个远程投手啊?!打架就把眼睛睁大看清楚对手是谁好吗!就你这俩破眼珠子,自己不会用捐出去也没人要,爷今天非给你扣出来看看是哪里出了毛病!”
骂人的同时江惟把已经有些脏兮兮的校服袖子往上推了推,露出了一截白净的手臂,趁着对方冲过来的几秒钟晃了晃手腕,随后精准且毫不留情地一拳砸在了对方脸上。
非常明显的报复行为。
那人捂住了脸,痛得惨叫了一声,吸引了叶飞阳的视线。
叶飞阳那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三四个人,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地正在整理自己校裤上的灰尘。
总之,校霸这名字来得也确实是名副其实。
“把嘴闭上,叫什么叫,喊魂儿呢!”江惟手中拿着从对方手中夺下来的啤酒瓶,用瓶身拍了拍对方的脸,恐吓道。
此时大概再不清明的人都会恢复一丝理智,驱使着自己,听话地颤抖着闭上了嘴巴。
江惟见自己的恐吓十分成功,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对啊,”叶飞阳同时点了点地上的人数,喊了江惟一声,“这少了一个人啊。”
江惟愣了一下,突然转头往唐子鹤的方向看去,一时间瞳孔骤缩,迈开步子就往那边跑。
校服裤勾在了破损的塑料椅腿上,发出了撕裂的哀鸣和碰撞的闷响。
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像他们一样保有操守。
比如说唐子鹤身后出现了一个单手举起啤酒瓶迅速向下挥舞的人。
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江惟大声喊着唐子鹤的名字,音节从口中涌出却又仿佛被空气中的微风揉碎,让发声者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哗啦——
想象中令人肝胆俱颤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液体被泼在其他物体上而产生的响动。
唐子鹤比背后那人的动作更快,转头扬手把一整晚的馄饨汤泼到了对方脸上,然后借力一拽一踢,又把人踹出去老远,整套动作基本和江惟的如出一辙。
除了力气更大,把人踹的更远之外。
江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等唐子鹤把人踹出去的同时他才赶到对方身边,还因为跑太快刹不住车而一头栽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可还没等他一口气喘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愣着干嘛?跑啊!”叶飞阳到底在这方面还是要见多识广一些,反应比所有人都要迅速,一声令下,撒腿就跑。
江惟和唐子鹤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也撒腿跟了上去。
狼藉、呼喊、挥舞的手臂……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脚步、随着风,消散在背后,卷入夜空,融进了头顶的一片星辰里。
“你打架不累啊,怎么还能跑那么快啊!”江惟朝前面永远比自己快两步的叶飞阳喊道。
“你也不慢啊?”叶飞阳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跑过了一条街道,没有人再追他们了,随即放慢了脚步,“说真的,今天还真给我开眼了。我原来还觉得你这人细胳膊细腿的,真碰着这种场面只有挨揍的份儿,结果你不仅腿脚厉害,嘴皮子也相当利索啊。”
“彼此彼此,”江惟扶着膝盖喘气,今晚这波高强度运动估计都比他之前一个月的运动量还要高了,努力调整了呼吸之后才接着说道,“我原来还觉得你这人的校霸称号是用……一些非正常手段得来的,现在看来,这称号倒是属实,并非作假。”
三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好今晚这些人智商都直线下降了,没有用什么很阴的手段,”三人站在路灯下休息,叶飞阳对着光在看手臂上蹭破的伤口,“不然我这两条金贵的手臂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江惟突然跟牙疼一样呲牙裂嘴了起来:“就你?还金贵?”
这人说完也不等对方的反驳,直接转头朝另一边问道:“你呢,有没有哪儿受伤了?我靠那狗东西挥啤酒瓶真的吓死我了。”
唐子鹤看了对方一眼,正想回答毫发无伤,眼睛却突然瞥到了一片红色的衣料。
他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江惟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没藏好,赶紧把左腿往后挪了一步。
但唐子鹤用更快的速度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说道:“别动。”
江惟本能地顿住,看着唐子鹤蹲下身。
校服裤是深蓝色的,只有侧边有两条细的白色条纹,哪怕是无论是什么液体染上去都只能从白色条纹那里看出来液体的颜色,因此很难被一般人注意到。
那唐子鹤能是一般人吗?显然不能。
“非一般人”卷起了江惟的裤脚,一层一层向上,很快就将伤口露了出来。
这是江惟慌不择路地时候被塑料椅子划破校服裤造成的,伤口没有很深,也没有很长,甚至大部分的区域血液都已经干涸了,粘在伤口和布料之间。所以当唐子鹤掀起裤腿的时候,江惟皱了下眉头,在心里默默地吸了口凉气,却不敢出声。
因为唐子鹤现在的脸色比他还难看,难看到叶飞阳扫了一眼就被唬住,还以为江惟刚才其实在不明不白之间被捅了一刀现在已经快要死了的那种。
于是这个刚刚还称兄道弟一起“闯荡江湖”的好兄弟,支支吾吾扯了个理由,说他们班主任今天晚自习结束要找他谈话,忙不迭地跑了。
没义气的东西。江惟在心里骂道。
唐子鹤的眉头皱在一起,将江惟的裤腿掀起到了膝盖以上,才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不解释一下?”
江惟咽了下口水,思索了几秒钟之后开口:“我觉得这个伤不严重,真的,你看我刚刚跑得比你还快,简直健步如飞……”
“那是你持续在运动时荷尔蒙产生的作用。”唐子鹤冷冷地打断了他。
江惟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想听的解释肯定不是自己刚才那句。
自己给了个错误答案。
错误答案意味着现在的夜风已经不再是夜风了,是死亡的号角,是沉痛的哀鸣。
他正想再补救一下现在的情况,却看到那位吹出号角的“死神”重新蹲下了身,只不过这次是背对着自己的。
“上来,我们去药店。”
死神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