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江惟口头拒绝了几遍,最后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唐子鹤身上。
尽管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江惟还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位一米八的大男生,被这样背着在街上走,有点掉面子。
于是他环着对方脖子的手臂收紧了几分,脑袋也埋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校服外套上只有属于对方的信息素散发着淡淡的茶香,闻着浑然不恼人,甚至让人有了几分愉悦的错觉。
江惟又吸了吸鼻子。
唐子鹤轻笑了一声:“有什么好躲的?”
“反正那些人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怎么样,互不认识,你这股劲儿从哪来的?”
“原来我也被你背过呢,这次就当是我还你的,都丢一次面子,扯平了。”
说话的语气跟哄小孩没什么两样儿,却让江惟听着一愣。
曾经……
初一那年的暑假,唐女士浑然不顾学校发下来的堪比天高的作业,拉着他们两个小孩儿,四个人去了一趟夏威夷的海边。
看海的那天,江惟被迫跟着唐子鹤起了个早床,穿上一条泳裤之后就疯狂地往自己浑身上下所有会露出来的地方涂防晒霜,巴不得抹八层厚,大有要一鼓作气用完一整瓶的架势。整整抹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才一人套了一件轻薄地防晒服,就撒着丫子跑向了人生当中第一次见到的大海。
江惟从来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对所有的事物也都抱有十分的热情和期待,两人分秒必争地玩了好几个游乐项目,坐着的站着的都有,折腾地腿都软了打算歇会儿玩沙的时候,他又提出了想喝椰子汁的请求。
唐子鹤当时懒得动,便由着这人折腾去了,自己就站在海边安安静静地踢踢水踩踩沙。
他不太喜欢低头看东西,哪怕没有看到能吸引目光的事物,眼神乱晃的范围也在他的平视范围之内。于是当江惟举着两杯椰子汁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唐子鹤站得笔直的背影,顺着脑袋正对的方向望去,好像只有旁边有几个穿着比基尼的女人比较能吸引普通人的视线。
江惟当时就觉得自己悟了,却忍不住偏要贼兮兮地凑到对方身后,对着耳垂吹了口气,在对方转过身来的时候露出了一张灿若明星的笑脸。
于是唐子鹤就被这近在咫尺的诡异的表情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还没站稳,就一屁股直接跌在了海里,还差点碰翻了江惟右手要递出去的椰子汁——至少江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很不巧的是,这人摔下去的姿势不太妙,左脚的脚踝直接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还死鸭子嘴硬地觉得没事,结果根本走不动路,最后还是江惟把人背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回了酒店,一路上无数次地抱怨唐子鹤看着瘦,其实一点都不轻,可怜他的腰都要被压断了。
当时的唐子鹤带着防晒服的帽子,也是把脑袋低在江惟的肩膀上,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刨个地洞消失不见。
这件事情江惟至少嘲笑了唐子鹤一年。
可惜秋季校服没有帽子。
“你怎么还能走这么稳当啊,我不重吗?”江惟把脑袋抬起来了一点,好奇地问道。
“不重,”唐子鹤说话的时候还特意颠了一下,好像真的在确认一样,吓得江惟手臂又收紧了几分,“毕竟……”
“你也是个经常强身健体的alpha,懂了,不用说了。”江惟抢先一步堵住了对方的台词。
唐子鹤笑了一声。
两人后来谁都没再说话,耳边只有偶尔传来的呼啸的风声。
江惟站在药店外面,看着收银台的小姐姐领着唐子鹤去店内挑东西,最后这人鼓鼓囊囊拎了满满一小袋。
袋子被江惟接过,人又重新趴在了唐子鹤身上,反而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扭捏。
“买这么多?”江惟把袋子举到眼前看了看,“用不完吧?”
“剩下的放宿舍备着。”唐子鹤哼了一声,买的时候他就想过了,就这人目前的受伤频率来看,还是有备无患比较好。
江惟:“哎……真贴心。”
两人回到了后墙那里,江惟在唐子鹤那随时准备救助瘫痪患者的眼神中顺利翻过了墙。
唐子鹤倒是没打算再把江惟一路背回宿舍,两人看着操场上的人数算了算时间,估计晚自习已经结束了。
江惟倒觉得没有哪里不对,在学校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哪怕是彰显友爱的兄弟情,也自然是不能那么明目张胆。
毕竟还有那么高的cp楼挂在网站的顶端。
进宿舍楼一路都没有遇到人,两人十分顺利地溜进了江惟宿舍。
“你进来干嘛?”江惟关门的时候问道。
“怕你对自己心慈手软,来做个恶人。”唐子鹤指了指江惟手中的袋子。
江惟:“……行吧。”
于是他乖乖坐在床边,唐子鹤也没什么意见地坐在了地上,把袋子里的东西捞出来了几样,又夹了两根棉签在指缝间,扭开了酒精瓶盖。
大概是沉默让气氛显得有些煎熬,酒精碰到伤口的时候面前的人又还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瞬,唐子鹤只能皱着眉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你说你当时那么着急干嘛?”他抬头看着江惟的眼睛,手上的动作不停,心尖好像也泛起了针扎般的疼,开口语气却有些无奈,“就这么不相信我?”
“谁要你……嘶……当时还非要吃馄饨,跟最后一顿馄饨一样,吓死我了。”江惟说话间还吸了口凉气。
唐子鹤低着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翘。
说起当时的场景,江惟又在脑中回忆了一遍,竟然真的发现了值得推敲的部分:“不过……你记忆力这么好,不会今晚打人的那套动作也是学我的吧?什么时候学的?”
唐子鹤手中的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中的棉签,转而拿起了一旁包扎用的纱布,细细地缠了两圈。
江惟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绝对是猜中了,笑着抖了抖脚:“沉默逃避在我这儿是没用的啊,快说快说。”
唐子鹤拍了江惟的膝盖一下,让对方老实点,别乱动。
等江惟体内不安分的躁动因子随着十几秒钟的推移安静了下来,他才缓缓点头承认。
“是,学你的。”
江惟一愣,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就这么爽快地承认了。
“当年有个傻子跟我说,要是有人欺负我了,他可以帮我出头,但我得在旁边看着,多看一点、多学一点,他也许不能一直陪着我,万一要是哪天分开了,我好歹也不至于只会当个流眼泪的小哭包。”
这个事情要追溯的话,大概又能追溯回两人的小学时期。
唐子鹤到底是父母有些捧着长大的,再加上长得好成绩棒,很容易成为当时爱嫉妒的小孩儿们的眼中钉。而他本人也没有过处理类似事情的经验,甚至对“校园暴力”这四个字的完整概念都还没有形成,无论是书包被别人班的同学趁着体育课的机会丢出教室还是自己一个人走得好好的被人推了一把,都只会一声不吭地憋着。
江惟当时虽然年纪也小,但到底是心细,有一次体育课扯了个理由就硬拽着唐子鹤提前回到了教室,刚好目睹了几个不认识的同年级男生把唐子鹤的书包从教室里丢出来的场景。于是二话不说直接撸起袖子就把一群人给揍了一顿,按着几个人的脑袋要他们给唐子鹤道歉之后,他还特意拍了拍唐子鹤的肩膀,小声说道。
“听好了,以后无论是谁欺负你,你都可以喊我来帮你出头,别整天憋着,万一憋出病来怎么办?”江惟看了看手上刚才打架留下的红痕,思索了几秒钟,又补了一句,“不过要是我帮你出头,你肯定得在旁边看着的,多学一点我飒爽的英姿,万一我要是哪天没法陪在你身边了,你好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会当个流眼泪的小哭包。”
唐子鹤心里燃起的几秒钟感动被最后几个字瞬间浇灭,正想开口辩解,江惟却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怪让人担心的。”
简简单单六个字,就让他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你当时是不是就知道未来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离开……消失的没有任何预兆,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唐子鹤想问,但被江惟先一步打断了。
他好像终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问道:“等一下,你骂谁是傻子呢?”
唐子鹤:……
傻子竟真在我身边。
“草。”
唐子鹤被反应过来的江惟一把拽住,正要让他尝尝当面骂人的恶果,门外就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敲门声。
江惟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准备去开门,唐子鹤也正好准备回宿舍,干脆快走了几步,一把将门拉开。
“江哥……”
门外的声音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江惟从唐子鹤身后探出了脑袋,看了站在门口宛如雕塑的夏山一眼:“在呢,怎么了?”
夏山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口中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不对,是你……不对,是你俩……”
江惟啧了一声:“刚才在我的宿舍里没有发生任何违反校规的事情,你可以把你的舌头捋直了说话吗?”
“不是不是……”夏山有些着急地摆摆手,但从肩膀放松下来的角度来看,这人刚才绝对误会了什么,“我是来给你……给你俩通知一声的。”
“你俩晚自习逃课被发现了,明天记得去办公室找施总。”
唐子鹤:……
江惟:……
“就这样,两位晚安。”夏山话一说完就忙不迭地想溜。
“晚什么安,”这回轮到唐子鹤啧了一声,“我也要回宿舍。”
夏山的表情明显空白了几秒,又看了站在唐子鹤身后的江惟一眼,才缓缓开口说道:“哦……对哦。”
这人看起来完全就是没有相信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啊!
草。
唐子鹤也回头看了江惟一眼,笑了一下。
笑个屁。江惟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