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芸，我已经见到洛浅了，她在南美过得还行。”夏黛发来短信。

林歌芸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空落落的地方夹杂着消毒药水的味道，她收到短信，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请问是顾墨溪的家属吗？”医生走过来问林歌芸。

她回神，点了点头，“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叹着气摇了摇头，“情况并不是很好……”

林歌芸的一颗心坠落，仿佛痛到窒息。

“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医生说罢转身就走了。

她坐回椅子上，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闷着声大哭。

管叔走到林歌芸身边，递给她一张纸，说道：“歌芸小姐，别伤心了，这些日子，少爷能有你陪着，他很快乐，并且已经非常满足了。”

“管叔，都是我不好……”林歌芸抽泣，“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拒绝他的邀请，那样我们就不会相识相知，那样我们不会有任何交集，他不会把骨髓捐给我，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他本来很健康的……”

“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管叔叹气，“这就是命呀，小姐，你不知道，过去你没有出现的那些年，少爷一直都很忧郁，我很少见到他会笑会去接纳人和事，直到遇见你，他就像重新活了一次一样。”

林歌芸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她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命拿给顾墨溪。

她走进顾墨溪的病房，少年苍白的脸色愈发深沉，加上这几天的治疗，顾墨溪近乎虚脱，瘦的皮包骨头，这才几天啊，病痛要这样折磨他，林歌芸看到他难受极了。

“歌芸……你来啦。”他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来呼唤她。

“我在，墨溪，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林歌芸握紧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也没有力气，林歌芸看到他在笑，却更加心痛。

“歌芸，管叔和你说了嘛？”他问。

“说什么？”林歌芸不解，却并不乐意知道，她知道，人的身后事……他宁愿顾墨溪永远不要说。

“他还没说啊……”顾墨溪的眼神里有一丝失落。

“对了，”林歌芸岔开话题，“皮埃尔说照片明天就能洗出来了呢，明天，我就让他把照片带来，好吗？”

“好，”他笑，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死亡和病痛，这个少年的笑容永远那样明媚鲜活，“就明天。”

林歌芸愁眉未能舒展，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医院安静得可怕，缓缓，冷白色灯光下的空气似乎要凝结，她想了想，说道：“墨溪，夏黛告诉我她在南美找到洛浅了，你说我该回复什么呢？”

他们喜欢闲聊，顾墨溪比林歌芸大，他走在她的前面，看过很多也路过过很多事情，林歌芸什么事都愿意去请教他，他会把一切都教给林歌芸。

“嗯……也许你当初最好的友情又能回来了。”这无非就是顾墨溪最想看到的样子。

顾墨溪没有告诉林歌芸应该回复些什么。

他在心里说：歌芸啊，你要习惯自己去解决所有的事情了，我再也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尽管我也想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如果这就是命，我能做的，也只是祈祷你，以后的路更平坦一点了。

“这样好啊……”顾墨溪小声呢喃着。

“什么？”

“我说，要是你们和好了，也好啊。”他感叹。

“不好，墨溪，”林歌芸摇头，“我无法面对她们，总是能让我想起过去，而且，我不知道她们是真的好还是假好，我真害怕欺骗……”

“歌芸，你要把胆子放大大的往前走，”他试图攥紧他的手，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如若不给别人机会，万一错过了真正的友情呢？什么事情，都要赢得起输得起啊。”

林歌芸不说话。

“她们和韩靳宇一样，总是会让我无时无刻不想起我的过去，以及我最不想回忆起的时光。”

“歌芸，那都过去了……”他是在消受不了了，他缓缓闭上眼。

林歌芸看见顾墨溪累了，就把他的被子给理好，自己走出了病房。

关上门，管叔在外面，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林歌芸看见管叔手里的文件，心中打起了鼓。

“小姐，这份文件你看看吧……”管叔叹气，“少爷早早就想让我给你，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歌芸打开文件，是顾墨溪的遗嘱。

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林歌芸，所有的动产和不动产都写的清清楚楚，一件也不少。

“我不会要的。”林歌芸摇摇头，拒接签字，“他给我的恩，我这辈子都还不起，我何德何能再去要他的财产。”

“小姐，你也知道，少爷父母去世的早，没有别的亲人了，他过去从没接纳过哪个女孩，也没有子嗣，除了你，他什么人也没有了。”

这些年来，顾墨溪觉得自己和林歌芸最投契的地方，也许就是他们都是孤独的，因为身旁空无一人，所以当他们相遇了，才更会珍惜彼此，才更懂得彼此的孤独。

这世界上最幸运的，就是彼此懂彼此的孤独吧。

“可我真的不能要。”林歌芸依旧摇头。

顾墨溪的默矢集团是法国数一数二的集团，顾墨溪年轻的父母还未来得及把这一切打理好，就匆匆撒手人寰，交给了顾墨溪，顾墨溪从小体弱多病，但在管叔的帮助下，默矢的势头越来越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接近三十的年纪里遇上林歌芸再因她沦陷，他知道自己活不长的，因为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的病这样的身子。

所以他会救林歌芸，他一点也不害怕死亡，但他却害怕极了林歌芸的生命，他无法做到看着她死亡。

“唉……”管叔叹气，“那只能这样了。”

管叔后来告诉林歌芸，顾墨溪早早就决定，如果林歌芸不接受这笔财产，那么他会把这些财产全部变成现金流组建“green爱心基金”专门帮助白血病患者。

他以另一种方式告诉林歌芸，天无绝人之路，你一定要好好走下去。

而事实上，他留了百分之三十的财产，这些钱，足够林歌芸安然度过下半生，他终究放不下她的。

林歌芸哗啦大哭。

“歌芸，我走后，千万不要想念。”顾墨溪告诉她。

“我求你了，你别说了。”林歌芸大哭，哪怕事实告诉一次次告诉她，他就要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她还是没想过他们分别的场景，以及分别后她的生活，她宁愿是一场梦，梦醒来，顾墨溪带着她，去看卡胡的《巴黎圣母院》，去安纳西看花看水，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去海城看看他的故乡。

天空又飘起了雪，顾墨溪扭头看着窗外，“歌芸，外面下雪了……”

“墨溪，等你好了，我们去堆雪人，我再也不会偷袭你，也不会逼你陪我打雪仗了……”

这时候，皮埃尔走了进来，他抖去大衣上的雪花，将怀里的相片拿了出来。

“先生太太，这是你们的婚纱照，瞧，还满意吗？”皮埃尔把照片交给顾墨溪。

转而又去看着窗外，雪花漫天飘舞，“多可惜啊先生，要是你可以起来的话，在雪天里拍婚纱照该多棒……”皮埃尔喃喃自语。

“皮埃尔，你的照片非常好，我都很喜欢，可惜我带不走，我真遗憾……”顾墨溪的眼睛一直盯着照片，依依不舍，照片上的他和林歌芸，笑起来非常甜蜜而美好，时间若是能一直定格在那个时候，该多好……

“先生，你快点儿好起来，我免费帮你和夫人拍照……”皮埃尔心痛地看着憔悴的顾墨溪，才短短几天，他已经不行了。

“呵呵，真的非常感谢你了，皮埃尔，”顾墨溪发自内心地微笑，“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抱歉，一直没有和你说，就这样把你蒙在鼓里了，其实我和歌芸，不是夫妻呢……”

说来实在遗憾。

“哈哈，这有什么呢？”皮埃尔爽朗，“虽然不是夫妻，但我知道，夫人一定是您最深爱的女人。”

他闭上眼，点点头。

她真的是他最爱的女人，所有人都知道。

林歌芸看到照片，她问顾墨溪，“墨溪，你最喜欢哪一张，我们把它挂在你的卧室。”

“每一张我都很喜欢，不要挂在卧室了吧……那太可惜了。”

“嗯？”林歌芸一时不解。

“我很快都要看不到了，挂在卧室有什么用呢……”

林歌芸低着头，不愿再说话，泪水不住打滚。

“歌芸，你留一份吧。”

皮埃尔把每张照片都洗了两份，这是顾墨溪的意思。

“好。”她点头。

“另一份，请到时候随我的骨灰一起埋了可以吗？”顾墨溪央求林歌芸。

她大哭，本想捂住嘴巴不发出声音，但到底太痛苦了。

“傻子，你哭什么呢……”顾墨溪安慰，“人啊，悲欢离合很正常的，歌芸，你要习惯……我陪不了你一辈子，你要接受，我要离开这个现实。”

“墨溪，我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她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