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雪还没下完的时候，顾墨溪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面无血色又瘦骨嶙峋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洵美且好的少年了。他真的不想让林歌芸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但她彻夜守在他身边，她的边上就是他的心电图，每颤抖一下，她就跟着害怕一下。

林歌芸彻夜祈祷，他能挺过来。第二天一早顾墨溪就真的像是好了一般，早上醒来的时候，顾墨溪攥着她的手，十分用力，林歌芸微微震惊，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力了？

“你醒了呀？”顾墨溪笑着问她，声音十分健康一般。

林歌芸简直不敢置信，昨天晚上是吃了什么有效的药吗？

“你今天不痛啦？看上去气色很好。”林歌芸笑，不管他吃了什么药，他的状态能好一点就好。

“不痛，我很想吃我们以前在大剧院外面吃过的那家可丽饼了。”顾墨溪说。

最近好几天他都没怎么进过食了，只是偶尔喝一点粥。

“那我让管叔去买。”林歌芸说罢就往外走，刚一转身，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眼里充满泪水，她定住脚步，回头问顾墨溪，“墨溪，你能陪我到这场雪停吗？”

顾墨溪微愣，很心虚地点了点头。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你可别食言啊。”林歌芸的泪水打转。

“歌芸，你知道吗？”顾墨溪对她说，“我真的好想吃那家可丽饼，我还想和你一起回高等学校去看看那个小剧院，可惜了，应该是不行的了。”

“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她说。

“嗯。”他点头，眸子里是星辰万丈，一眼直达远方和未来。

“那个……”顾墨溪微微皱眉，“为什么不签字？”

他指的是遗产。

“墨溪，我欠你的够多了，不能再多了。”

“可是歌芸，不给你，我给谁呢？”

林歌芸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墨溪，你在海城还有亲戚吗？或者爸爸妈妈的亲人？”

“我不知道，”他摇头，“就算有，也找不到吧，当初爸爸妈妈来这边，之后全断了联系，他们去世时也没一个亲戚来。”

“墨溪，这笔钱是你的，我不能要，如果可以，我愿意帮你找你过去的亲人们。”

“没必要啦，歌芸。”

是真的没必要了。

“我累了。”顾墨溪打了个哈欠，他今天看起来精神比任何时候都好。完全和一个健康人一样。

“拜托你别睡！”林歌芸紧张，“你不是还要吃可丽饼吗？我让管叔去买，你等等。”

她立刻出门让门外的管叔去买，管叔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买。

当她再次进房的时候，顾墨溪在帮自己掖被子，他很怕冷。

“你等一会儿，管叔很快的。”

“歌芸，你过来。”他微笑对林歌芸招手。

林歌芸走了过去，走到他边上，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猝不及防，顾墨溪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而过，“歌芸，我很爱你，可是我没办法陪你了。”

他的眼里全是悲伤。

“我比谁都不想离开你，”顾墨溪说，“你相信虚无吗？就是，我走了，也会一直陪着你。”

“但是我无法再帮你做更多的事了，我只能做个虚无，陪在你身边。”顾墨溪的眼角闪现一滴泪滴，林歌芸泪流满面。

“你要好好活着，你还要好好的爱人，去接纳人，不要再伤害自己，歌芸，我帮不了你了……”他哽咽，“所以啊，你要对自己好，不然我会很伤心。”

“墨溪……我求你了，你别走，你别走……没有你，我怎么办？”她大哭。

苍白的男人再也说不出话，整张脸因痛苦而扭曲，林歌芸攥紧他的手，哭着喊道：“顾墨溪，我求你，你别走，你说好要山一程水一程地陪我走下去呢？”

他十分痛苦，但看着林歌芸的脸，还是微笑，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仅仅想告诉林歌芸……别怕。

“歌……芸……”这时间本没有什么好留念的，只是对她念念不忘。

他缓缓闭上眼，逐渐看不到林歌芸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庞，不甘心又不舍，很快他的脑海里闪现的是他们的过去，在巴黎高等学校的小剧场里第一次聊天，在市中心剧场里一起看卡胡的《巴黎圣母院》，一起玩过的地方。要是时间能定格，就回到那个时候吧。

他终是没能等到雪停。

心电图走成了一条直线，这颗心，再也不会为林歌芸跳动了。

“顾墨溪……你这个大骗子……巴黎的雪还没有停，你答应陪我等到雪停的……”

管叔进来看到林歌芸的眼泪哗啦地流，嘴里喃喃自语，又看到心电图，他手中的可丽饼掉了下去，“少爷……”

“管叔……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林歌芸大哭。

“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回光返照……”她哭，她在转头的那一刹那就想到了，只是她没想到，真的会这么快……

顾墨溪，你还没来得及告诉我，这余生要怎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