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周身的冰冷与威严，一下子将她拖回现实，她似乎听到自己的声音与肢体分离，是那种官方的客套的声音：“你好，我叫庄音音。”

清晰的声音扣在她身上，她才彻底回神，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我是受蓝姨委托，回来看看你的。”她有意不提沫北颜，以免引起白承阙对她的反感。

白承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这个在感情方面单细胞的男人，放下手中的笔，手指一合，不冷不淡道：“我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看。”

庄音音深知自己的情态影响不了这个男人的任何判断，她也不欲打感情牌，对付白承阙，最好的就是直接切中要害：“我知道，但我希望您能看看这个。”她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子上，商场之上，有实力就有底气。

许慕迟是个容易被感情蒙蔽的人，但白承阙绝不是个这样的人，他感情直白，爱恨都是单线，其他时候，只看利益。这样的人非常危险，但对庄音音来说，非常安全，她在国外最引以为傲的十年，每天都是在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她自信自己能拿捏得住白承阙的七寸。

白承阙认识庄音音，他没有脸盲，这个叫做庄音音的女子，确实曾给他的少年时代留下惊鸿一瞥，但远远上升不到过目难忘，他翻开眼前的文件，这些文件带给他的震撼远比庄音音这个人出现要大得多。

那是股权委托书和股权让渡书，委托书上已经签好字，庄音音目前拥有白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代理处置权，虽然时效很短，里面的限制条款很多，但足以使庄音音的声音在这几天之内掷地有声。让渡书则还没有签字，这是一份林蓝将股份让渡给白承阙的文件，她不惜以巨大的股权利益要挟白承阙，让白承阙在股份和沫北颜之间选择一个。

要是放在以前，这是很好选的，这甚至会被白承阙利用为折磨沫北颜的手段之一。可现在，白承阙不能了，他把文件轻巧的合上：“庄小姐，你拿出这些，是想说什么？”

庄音音微微讶然，她倒是没有想到白承阙竟然如此淡定，但也还在她的控制之内：“承阙，蓝姨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马上离婚，为白氏集团的声誉及时止损，她名下所有白氏集团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你。”

有了这个筹码，庄音音冷静了不少：“我调查过你和沫小姐的关系，你们名义上虽然是夫妻，但实际上说是仇人也不为过，婚姻也是名存实亡。”

看着白承阙愈发凝重的表情，这一刻庄音音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她话停在此处，余下的让白承阙自己衡量，巨大的利益和仇人一样的妻子，任谁也知道该怎么选。可庄音音不敢打保票，白承阙不是个自己能轻易拿捏的人，即使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白承阙没有一锤定音前也不能松懈。

气压越来越低，白承阙沉默的时间越长，庄音音的心里就越没有底，就在此时，白承阙终于开口了：“庄小姐，请你回去告诉林蓝。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在我这里不值一提，沫北颜在我心里也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如果她被我知道，她敢再用股权干涉我的私人生活，我将会将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转让给沫北颜。”

“白承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庄音音可以忍受白承阙的冷漠与低气压，这被她视作这么多年没见所带来的生疏，但白承阙将资本视若无物，甚至将区区一个沫北颜凌驾于资本之上，这是她绝不能忍受的。

白承阙倒是一派云淡风轻：“怎么，庄小姐是耳朵有问题么？”庄音音的暴怒彻底被她自己哽在喉咙里，叫她无法发泄。

她是太明白钱的好处了。

以前总有很多凤凰男孔雀女的新闻，很多人说，就是因为孔雀女有钱，所以才在乎凤凰男的好。

可是在庄音音十六岁的时候，她就对自己有着非常清楚的认识，阶层的界限是不能模糊的，她这一生都不会屈尊下嫁，她也绝不容许有人将感情凌驾于资本之上，这简直是一件触犯她尊严的大事。

金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庄音音的尊严。

“承阙，你不要对我怀着这么大的敌意，我没有什么恶意，我只希望你为了白氏集团考虑考虑。”庄音音忍耐着回复到原来小白兔的样子，不具有攻击性的女人才最具有攻击力。

白承阙却露出了他百年难得一见的笑容，尽管这笑容里是诸多讽刺：“庄小姐，请保持一点你在我记忆里的美好。”

他们都是千年的狐狸，实在不必彼此玩聊斋。

庄音音明知这个道理，却偏向虎山行，她曾经自以为是，认为这是个答案明显的选择题，只是她没有料想，白承阙是个有感情的人，他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并不似其他在商场浸淫多年的人。

庄音音觉得自己行有余力，无非是她之前遇到的每一个人，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忘记了初心，只记得利益。

但面对白承阙，她真的无能为力，这个男人曾经的逆鳞，在三年前已经死了，而现在，她感觉得到，躺在医院里的疯子沫北颜，成为了白承阙新的唯一的逆鳞，绝不能碰触。

话到此处，庄音音终究是无话可说，她拿起文件，藉此获取一点安全感：“承阙，我希望我们不要这么多年一见面就是这个样子，希望你能再好好想一想。”

她几乎不待白承阙回答，就转身离去，白承阙那冷漠如春寒料峭的眼神里透出来的东西让她害怕，让她这么多年的伪装变得无所遁形。

门外，是许慕迟站在那里，并不是错觉，他的眼神里含着怜悯，那绝不是一个安全的表情，庄音音走上前，尽量轻松地说道：“许先生，这次真是麻烦你了。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把我送回去？”

许慕迟一笑，笑意里竟有些寂寥：“我已经听到了。”

他本不用参与庄音音的狼狈和铩羽而归，如果当时门关好的话，他这时应该陪着庄音音回枫叶墅了，可就是这么一个差错，他听到了庄音音的愤怒，他也听得出，资本对庄音音的重要程度。

他并没有对庄音音产生什么别样的情愫，他只是无法想象，眼神那么澄澈，整个人都如同清爽的秋天的庄音音，曾有那么一瞬间，歇斯底里。

“那又怎么样呢？”庄音音扬眸一笑：“许先生，您知道什么了呢？”

是啊，他知道什么了？许慕迟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所谓的纯粹，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的臆想，难道他还要怪庄音音给他的感觉太美好么？

越美好的东西，越容易幻灭。这样的道理，成年人应当一清二楚。

“许先生，既然你觉得我给你的感觉很幻灭，那也实在不必强行簇在我身边了。我还需要办点其他的事，先走了。”庄音音头也不回的离开。

许慕迟踌躇良久，终于步入白承阙的办公室，他一脸认真：“承阙，对不起，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这一份沉甸甸的自责压在心头，让他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秋阳透过窗户，打在窗台上的几盆绿萝上面，这是沫北颜坚决要求白承阙摆的，说是能够净化空气。